当陈羽模样的王子服被带走时,张玉有意阻止,却同时被陶术、褚星奇拦住。

陶术说:【小玉,这应该是原文的剧情。不要冲动,静观其变。】

褚星奇说:“小玉,这附近有妖气,这婴宁身世恐怕不简单。先不要贸然动手,以免惊动暗中的东西。”

“婴宁是狐狸之女,有妖气很正常吧?”陶术说。

王子服被带走了,楚家人也跟着走了,临行前还放狠话:“等着王子服给我家公子偿命吧!”

王家上下一片仓皇恐惧,王吴氏和婢女抱头痛哭,声声怨责婴宁惹下大祸就一走了之,而乡邻都议论纷纷。

几人早就在七嘴八舌里听清了婴宁的来历。更不要说陶术、张玉本来就对《婴宁》的剧情心知肚明。

褚星奇摇摇头:“不,不是简单的狐狸味。”

他走到王家花园的墙外,用手指在墙头一捻,搓了搓,放到鼻下一嗅,露出一个厌恶而凝重的表情:“果然是这个味道。又腐又臭又腥。”

然后他说:“这里除了狐女的狐味,还混有五通神的气息。我当日化名万生在江南潜伏除妖时,五通神降临之时,必有此臭味。”

陶术说:“余下二通都逃到了北方,山东也在长江之北,毗邻首善不远,说不定是其中一通流窜在了莒县。”

褚星奇摇摇头:“可我算到的二通的位置,明明不是这个方位......阿术,小玉,你们要找的人被卷进去的这桩命案涉及五通这等邪神,恐怕难以善了,远非好色公子因为色/欲熏心而中了狐女幻术的招,自己送了自己的性命这么简单。”

“我之所以当年下决心追杀五通到底,也是因为五通在江南曾犯下累累血案。它们显灵处,到处是人间地狱,血雨腥风。”

陶术、张玉对视一眼,张玉说:“那陈......那‘王子服’怎么办?”

“如果阿术、小玉你们相信我,”褚星奇说:“我们先在莒县住下来,明天到县衙去一趟,我自有办法。”

但王子服入狱的消息长脚一样传遍了莒县。

次日,天刚亮,莒县唯一一家客店也来了官差。

张玉、褚星奇、陶术三人暂时下榻在这间客栈。

官差敲开了张玉三人的住处,对张玉说:“王子服已经招供自己因嫉恨楚公子而伙同妖妇杀人。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褚星奇拦住他们:“你们要找的是‘婴宁’吧?昨天我们虽然在场,但所有人都证明了小玉不是婴宁,她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官差却说:“没错,拿的就是‘张玉’。谁能证明‘张玉’不是婴宁?虽然在案发当日所有人都说她‘不类婴宁’,但婴宁妖妇有妖术,千人千面,谁知道她不是婴宁妖妇幻化而成?我们都听见了,王子服当日可是亲口叫此女为‘婴宁’!如今王子服已伏罪,县令命我等将此女也押回县衙待审。”

王子服已经“伏罪”?

三人俱不相信,与官差僵持在门口。

昨日在王家门前,王子服眼神坚定,说自己“未起害人之心,未作亏心之事,清者自清”,这才第二天,他就“伏罪”了?

莫不是屈打成招?

尤其是张玉、陶术都知道,《聊斋志异》的《婴宁》原文中不是这样的剧情。

在《婴宁》之中,王子服确实因为同样的事情而被诬讼入狱,但县令因为一向欣赏喜欢王子服的才华,知道他一向品行端正,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因此放过了王子服。

而在这里,王子服却在被抓的第二天“伏罪”了。

【恐怕是因为死者身份的改变导致的剧情变化。】陶术说:【原文的死者是‘邻人之子’,大约也是普通百姓。但现在死的却是通政使的独子。以封建社会的官场情况,县令现在也急着找发泄上峰怒火的替罪羊,大概是慌不择路了,也顾不得所谓‘情分’。奇怪......姓楚的通政使之子......这个身份也有点耳熟......】

见他们似不相信,官差横眉竖目:“兀那女子胆敢拒捕?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

对王子服这等有功名在身,又和县太爷有往日交情的读书人,官差们相对还客气。

但眼前这三个,道士,还有短发如僧的,还有个少女。官差就如狼似虎了起来,态度十分蛮横。

褚星奇笑道:“二位差爷,你们要带我小妹去,我等也请同往,家君与贵县的县令略有交情,正好去拜访县令。请二位通融一二。”

“你家里和县太爷有交情?”官差打量褚星奇,看见他身上的道袍,眼睛一亮:褚星奇虽然羽冠道袍,但一身的衣裳质地、布料都一看就十分昂贵,不是普通道士穿得起的。

他们的态度立即变了,缓和了一些:“行,那你就跟着吧。这位小姐,请吧。”

褚星奇说:“小玉,走吧。”

一行三人就跟到了县衙。

衙门里,楚家人就在堂下与县令说话,神态颇傲慢。

县令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此时愁眉苦脸,时不时还赔楚家人一个笑脸。

“大人,人带到了。”官差回禀。

楚家人一听则喜:“好哇,那妖妇也带来了!”

县令叹了口气:“把人带上来吧。”

官差带上来一少女、一道士、一短发。

少女身姿如松竹,笔挺而立,目光灼灼,丝毫没有时下女子的怯弱柔顺。

县令眉头一皱,拍惊堂木,喝道:“堂下嫌犯缘何不跪?!”

当下便有捕快出列,要押少女跪下。

“大人,等等!”带三人回来的官差忙拦住县令,附在县令耳边耳语数句。

“认识我?有交情?”县令眼睛从堂下的道士身上一转,官差衙役们不认得好东西,出身进士的县令却是认得的,就这身衣服的面料,没有个千百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

他看了看一脸倨傲的楚家人,又看了看笑嘻嘻的道士、无畏的少女,咳嗽一声:“本官有急事,延后再审,退堂!”

“哎,哎,大人,这人都到了怎么不审啊!”楚家人叫嚣,县令装作没听见,一溜烟地溜到了内衙。

很快,衙役就如他吩咐,把那个衣着不俗,自称与他有交情的道士和短发、少女都悄悄带进了内衙。

县令端坐太师椅上,啜了一口茶:“不知令尊是哪位员外啊?”

道士笑道:“我姓褚,家父乃是理国公。”

噗——

“咳咳咳——”县令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呛咳得惊天动地,等缓过气,他屁股也不敢沾在太师椅的软垫上了,忙站了起来,叫衙役:“还不给看座!三位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衙役忙搬来了软椅,请三人坐下。

“这位褚......褚......”

“我已出家。”

“这位褚道长,国公之子可不能随意冒充,你可有印章凭证?”

“并无印章凭证。”

县令的屁股又落回了软椅上。

“不过家父有书信一封,上有落印。请县尊观之。”

县令接过书信一看:笔迹、内容、落印。他有点眼力劲:真的!

他的屁股又抬起来了。这回再也不敢坐了,脸上笑开:“褚公子光临鄙县,怎么不通知下官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牛二,快去县里最大的酒楼叫上县里最好的酒菜,我要为褚公子接风洗尘!”

“县尊且慢,酒席就不必了。我是出家人,此来莒县,本不想打搅县尊。只是......我这妹子与我交情甚笃,卷入了一桩凶杀案。我不得不来。”

县令闻言,眼光在张玉的脸上一溜:“咳!我这群属下,一个个的都不长眼睛,这位......张小姐一看就是闺中之秀,怎么会与这等凶杀案相关。我今天就罚他们过来给张小姐赔罪。牛二——”

“县尊,我家妹子确实不是‘婴宁’,至于王子服......”

“哦哦哦,王子服一向是我县中的才子神童,他还是我亲自提拨入县学的,我一开始啊,就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来......只是,这,通政使的公子确实死在了王家门外......”县令面露为难之色。

这是真为难。

一边是三品大员——虽然通政使没什么实权,但确实是三品大员。一边是豪贵之家的理国公之子。

无论哪边,他的乌纱帽都担待不起啊。

“县尊误会了,我不是想让县尊包庇凶手。只是审案要审清楚,不可屈打成招。这桩案子的关键是在‘婴宁’身上,事实如何,要找到婴宁才能审查清楚,不冤屈好人,也不放过真凶。”

“褚公子说得是,说得是。可我已让人找了一天一夜,莒县也不大,除了深山之中,我们连偏远的乡下也找了一遍,乡人都说没有符合‘婴宁’形貌的女子出现。”

褚星奇笑道:“那婴宁是狐子,想要躲避凡人,有的是办法。这样吧,小道虽然道行尚浅,但还算得上略通法术,对于应付这等妖魔鬼怪有些许心得。县尊如果不弃,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找到婴宁归案。”

有人要接烫手山芋,如果到时候找不到人,还可以甩锅给理国公,让他们神仙打架去。

县令求之不得。

褚星奇说:“只是要找到婴宁,还需要一个‘引子’,还要麻烦县令稍作担待,暂时放给我们一个人。”

*

幽深脏污的县牢深处,王子服缩在墙角,囚服上斑斑血迹,神情略微恍惚。

他被拷打了一夜,受尽折磨。

县令和楚家人根本无意追查真相,连审都不审,查都不查,只堵住他的嘴,一味动用刑罚,逼他认罪画押而已。

以为出去无望之时,县牢的大门却嘎吱一声,忽然打开了,在黑暗中略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牢头给王子服解开镣铐:“走吧,你可以出去了。”

王子服扶着墙,恍惚而出,以手挡了挡阳光,却看见牢外的天日下,有人在等他。

三个人,但王子服眼里只看得见阳光下的少女。

她回身看他,面容平静冷肃,像无情的神像,但语气温和:“你身上有伤,我先带你回去涂药。”

恍惚之中,王子服似觉得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也是她站在他身前向他伸出手。

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了几步。

“王兄弟,涂了药,还请你带我们去找婴宁。”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肩膀一拍。

霎时,那幻像又被脑海中的记忆压了下去,王子服甩了甩头,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站在哪里:“找‘婴宁’?”

县令也站在他们身边,拍了拍他:“子服啊,我救不了你。这是褚道长,是他保的你。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找婴宁,只要找到‘婴宁’,结了此案,你就能洗清冤屈,继续学业了。”

王子服是莒县的才子,少年绝慧,脑海中一转,当下明白:“我被放出来,带你们去找婴宁?”

他双目微敛,重复了自己在狱中一夜反复向狱卒说的话:“可是,婴宁已经不知去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道士笑了:“是吗?”

少女也看了过来。

她的眼睛大而清澈,黑白分明,如水银里的一汪黑珍珠。

......明明和婴宁外貌一模一样,但......

最终,王子服在这双眼睛前败退了,他叹了口气:“褚道长,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褚星奇答应了。

县令、狱卒等人都撤走之后,王子服终于在只有三人的场合说出了真心话:

“婴宁是无辜的。她不会杀人,我很了解她。如果真的能走正常的审查,我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但是楚家人不会审查她的无辜与否,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卸罪的顶罪羔羊。婴宁是狐女,无身份无来历,跟我不一样。对我下手,因为我的读书人身份,因为我的家世,他们尚有顾忌。但婴宁如果被抓到,她连便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只有一死。”

“我固然对婴宁......有愧,无法与她结为婚姻。但我也不能看着弱女无辜枉死。如果你们找到婴宁是让她回来顶罪,恕我不能开口。”

褚星奇沉吟半晌:“我可以发誓,找到她之后,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你们都可以洗刷冤屈。”

“何况......如果不尽快找到婴宁确认一件事,接下来,恐怕死的无辜之人更不知凡几。”m.w.com,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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