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旅店事发,店主因为心虚所为和畏惧褚家的权势,没有选择告官。

但客人告官了。

他们四人结伴从南方远来负贩行商,却无端遭此毒祸,四个人而来,结果只剩下了一个。

从头看到尾,又听到了褚星奇所说的前因后果,客始知自己遇到的这飞来横祸的根源。

害人的鬼物已经灰飞烟灭,但店主父子尚且在世。如果不是他们贪图财运供奉五通,又怎么会积怨于逝者,惹出这滔天大祸来?

仅剩的客人哭着对县令说:“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我同伴三人,家中上有高堂,下有稚子,飞来横祸,三家的高堂稚子又谁奉养抚育?

县令听说了这桩骇人听闻之事,当即命捕快拿了店主及刚刚到家的店主之子审问。

店主父子受不住刑,痛哭流涕,当下便将实情俱陈公堂。

县令奇之,遂给予客人证明的文书,又将店主父子所剩的全部财物分作四份,判给四客,其中三份由活下来的客人带回家乡,分给死者的家人,以抚慰老弱,并叫了衙役,一路送客南归。

至于已经变成穷光蛋的店主父子,他们第二天也被放了——没有办法,他们虽然供奉五通——但南方多的是人供奉五猖神。而糟践其妇的是五通,他们只是装作不知道,甚至推诿说是儿媳妇与五猖私通。

至于杀死三客的,更是死后怨气不散的女尸,也不是他们动的手。

律法中条款找遍,也没有任何条款可以制裁父子二人。

县令除了以他们治家不严,致使家人为祸,令其赔偿客人的损失外,也别无它法。

父子二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满怀不忿,互相埋怨地离开县衙回家。

回家途中,太阳落山,父子路过河边。

野地无人,树林茂密。林边有一条河,河边有一少男一少女,正从水中吃力地往外抬一个箱子。

少年看见他们,连忙招手喊:“老丈,大哥,你们可以过来一下嘛?”

店主上前问:“二位这是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那少男说:“我兄妹二人远道乘船来投亲,途中不慎落水,所携箱笼都落入水中,我们好不容易游到岸边,想打捞落水的箱笼,如果老丈与大哥愿意搭把手,自然再好不过,我们必定重谢。”

店主和其子满口答应,视之河中,果然还有数个竹箱木盒飘散,其中或有散出珠玉者。

店主立刻想起前天褚星奇说的话,当即大喜:如今荒郊无人,树林茂密,水中浮宝,这少男少女又都年不过十三四岁,都是最好对付的稚弱年纪。这不就是天降水中宝物?

他当即便与儿子使了眼色,儿子心领神会。

父子二人一脸堆笑:“小兄弟莫慌,我们这就来帮忙!”

遂下水打捞箱笼。

很快箱笼都捞得差不多了,少男少女游到河中央,忽然叫道:“老丈,大哥,这里还有一个最大的,里面是我们二人全部的家私,太重了,抬不动,快来帮把手!”

店主知道机会来了,立刻跟儿子游了过去:“箱子在哪?”

“就沉在这个位置。”少男一指河底。河水清澈,能看到河底的丰茂水草,水草里果然纠缠着一个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金光灿灿,尽是金银首饰珍珠玛瑙宝石,半散在水草中。

谁知道,忽然间,他的脖子被一双大手掐住了。

少男被掐得脸色发紫,在水中扑腾挣扎:“老丈,你这是做什么!”

店主的儿子则已经掐住了少女的脖子。

店主狰狞道:“做什么?财不露白,我教你们两个做人!下辈子记住这个道理!”

便狠心使力。二少年虽然拼命挣扎,溅起偌大水花,但兄妹二人还是不敌成年人,头一歪,两眼舌头一吐,命已归西。

父子俩丢开尸首,任其漂浮水上,自己向水底游去,想把那散落的宝物捞上来。

他们刚游到箱子边,水草忽然动了,草叶无限拉长,将他们的手脚、腰肢、脖子都死死勒住。

父子俩拼命地想挣脱水草,但看似柔软的水草却坚韧无比,还越缠越紧。

咕噜噜,咕噜噜,很快憋不住气了,水大量涌入了他们的身体。

此时,原本漂浮在水上的、少男少女的尸首则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纷纷把自己歪掉的脖子扶正,慢慢变回了浑身湿透往下滴水、脸色惨白肿胀的水鬼模样,

少男松了口气:“成了。可以去投胎,不用等下一年的替死鬼了!”

“你还说呢,都怪哥哥你心肠软,上一次的替死鬼,你不忍心见无辜的好人母子分离,所以放过去了。害得我们多等了一年。这一次幸亏这二人利欲熏心不是好人,否则你要是再放一次,我们还要等不知多少年!”

两个水鬼一边闲话,一边慢慢爬上了岸,身上的水汽褪去,变成了正常的鬼魂模样,逐渐远去。

它们身后的河中,那些原本漂浮的箱笼变成了一些烂木头,水中散落水草的珠宝金银也变成了贝壳、石子之类。

而水草纠缠中,两具停了呼吸的尸首被疯长的草叶纠缠着埋到了最底下,再不见天日。

而新的水鬼在河流的淤泥里懵懵懂懂,重新诞生。一诞生,二鬼对视一眼,心生怨怼:“都怪你这老头子起贪心!”、“放屁,当初是你提出带五通神回来供奉的!”

遂撕扯在一起,互相啃咬,激起河水飞荡。彼此相怨,不知纠缠到何年月。

新水鬼们在河底互相怨恨伤害时,县衙里,客人整理好行装,拿了分给他的财物,准备南归。

还没走远,就看迎面而来一道士。

客人惊讶:“褚道长”

话未说完,道士将袖一拂,拂过客面。

客人鼻翼发痒,似吸入什么粉末,打了个喷嚏,记忆中的一段随着喷嚏全然遗忘了。一边走,一边叹:“唉,怎么就遇上这种贪财的黑店,碰上人家的家怨命啊,命啊”

而道士与他擦肩而过,径入衙门。

不一会,衙门中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县宰打过喷嚏,摁了摁鼻子,坐在案牍前,盯着空白的案卷,自言自语:“我刚刚要写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他啧啧称奇,忙记此桩奇案:“某某父子二人,因收人钱财而出卖新妇,致使新妇被折磨而亡。死化尸煞,潜伏店中死三人,活一人判”

陶术、张玉和褚星奇一路同行,亲眼看到褚星奇忽到县衙,袖中漫洒某种粉末,然后,无论是客,还是县衙当中的知情人,还是伙计们,全都遗忘了一段记忆。

他们忘记了店主父子供奉新妇以悦五通的相关内容,他们的记忆里,这一段被自动篡改为了店主父子因收劣绅钱财而任新妇被其霸占折磨,致使新妇被折磨而亡。新妇怨气不散,死化尸煞,潜伏店中,无差别报复,害死了无辜的三个外地客商。

虽然大致意思和因果都通顺无误,唯五猖相关被屏蔽了。

张玉看着褚星奇将袖子里的粉末小心地收进一个小瓶子:“这是什么?”居然能够让人定量地遗忘记忆。

褚星奇眨眨眼:“鯈鱼粉!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我弄到了一条,磨成了鱼粉,配以适当的幻术。可使人定期遗忘相应的记忆,这可是我四方游历时得来的好东西呢!”

“为什么要让他们忘记‘五通’相关?”

“因为财帛动人心,而人心最难测。”褚星奇说:“如果我不让他们忘记这件事,如果他们都记得供奉美妇给五通就能换取财运,这件事一旦传出去,纵使偏财不详,但面对如此易得的滚滚财富,再大的风险也会有人铤而走险。到那时,恐怕受害者变加害人,受害者更不知凡几。”

陶术闻言道:“但就算没有五通,古往今来,为了财帛而灭绝人伦,丧尽天良的各种事从没有少过。五通,顶多是其中一桩与神鬼有关的罢了。”

褚星奇被他说得默然片刻,笑容微敛:“陶兄说的对。世上多的是这样又丑又恶的事。但世上虽然有千般恶,至少我这样做了,眼前的能少几桩。”

陶术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对了,陶兄,张小姐,你们来京做什么?两位又是什么关系?”

“我和小玉是表兄妹,我们来京是找一件家传的器物。”

“哦?找什么?”

“找一本书。”

“有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线索。”

“那你们找到落脚的地点了吗?”

“还没有。”

“那你们可以住到我家去。我出生在京城,是本地人,或许可以帮你们找。”这个少年版褚星奇外貌的小道士,忽然发出了邀请。

【陶哥哥,你觉得他是褚哥哥吗?】张玉问。

【不能判断只是说,看起来表面上很像。】陶术说:【而且似乎有文本碎片就藏在京城中心。我建议我们答应下来,一为试探他到底是不是褚哥,二来方便查看碎片的具体情况。】

二人略作商议,便答应了褚星奇的邀请:“那么,打扰了。”

褚星奇见他们答应,十分高兴:“我一直都喜欢研究道术,早就想跟陶兄、张小姐请教啦!你们住进来,我就要时不时地打扰喽!”

但陶术、张玉也没想到,褚星奇居然直接领着他们到了京城的核心,接近宫城的位置,离他们一开始感知到的文本碎片的位置十分接近!

褚家所在,首入眼帘的是朱门石狮的宅门。

再打眼看去,门后数不完的飞檐画栋深深不知重数。

甚至几条街都被同一堵墙围着,光是面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正中圈了一大块。

门房一见褚星奇就嚎了起来,声音登时惊动阖府。

一声接一声,扯着嗓子嚎的声音从府邸的这头传到了那头:

“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啦——”

“小公子回来了!”

然后门一打开,一大堆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丫鬟、婢女涌了出来,簇拥着老老少少的男女主子倾府而出,浓得冲天的脂香粉气,以及哭声连绵而起,将三人团团围住。w,请牢记:,

第一时间更新《文学入侵》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宇宙级宠爱

雾矢翊

喊山

葛水平

机甲契约奴隶

犹大的烟

湖畔阴影

松本清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