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在净慈寺闭眸打坐。

忽然天地间的时间开始加速,洪流般奔去,空气迅速由暮春的舒适清爽而变得湿润温暖,窗外开始密雨敲窗。

骤然变化的时序引起了灵气的混乱,连法海也觉得微微晕眩。

他睁开眼,推开门,看见黄梅雨滴滴答答,庙中原本青涩的芭蕉一霎时全绿透了,院中池塘青蛙呱呱叫连声。

“怎么回事?”法海掐指一算:“如今本该是清明时节,怎么错拨到接近小满?”

莫非代理时序的修士出了差错?

这可不是小差错。

时序混乱天地乱,扰生息、干万物,遗祸无穷。

这些修士真是惫懒得不像话。

法海皱起眉,持杖重重一敲,从杖底一道灵气飞入地底——自从天庭将庶务下移后,这些天地运行的机理就都在底下由修士负责运转。

声音也顺着杖底灵气绽进地底,似惊雷横霹在地下的机械之城上方:“负责四季时序的人出来见我。”

土地如水分开,负责四季时序的绿衣童子、白发女孩等修士一时瑟瑟发抖地浮了出来,似乎是知道法海召唤自己为何故,一出来就忙谢罪:“禅师容禀:不是我们乱拨时序,实在是上神有令,我们位卑言轻,不敢不从啊。”

“哪个上神?哼,纵使是在天庭,扰乱时序也是重罪!”

“是、是”

不待绿衣童子等人开口,又一道金光从天边飞来,落在庙中就化作了一个白衣女子。

她雪肤花貌、端丽非常,只是面部和颈部已经浮出了些许蛇鳞,且神色颇倨傲:“是我。”

法海一看她容貌,微微吃惊:“白素贞?”

不对。他眸蕴神光,雷电噼里啪啦一闪,照出白素贞躯壳内一个容色冷艳的女仙:“原来是你。听说有两个要下凡来,原来其中一个是白祭司你啊。”

“不错。我和文曲星奉命结伴下凡。”

白祭司和文曲星,是少数天庭内还不是太废物的神祗。

法海道:“文曲星呢?”

白祭司一指自己隆起的腹部:“他在白素贞腹内,镇压着那东西,无力分神。”

法海凝神再看,果然看到白素贞腹部的位置内有一团白光在闪烁。

有一个峨冠博带、长袍飘飘的男子虚影,正在白光中,满头大汗地在与什么东西在对峙。

那男子虚影,确实是文曲星的形象。

白光温润柔和,但无法穿透。

法海看了片刻,便觉双目刺痛得厉害,几乎不能直视。连忙敛目凝神,吐出一口气:“这是什么东西?好生厉害。”

“如果不厉害,众神也不会绞尽脑汁,令我等下凡。”白祭司道:“我们令修士拨转时序,也是为了对付它。错乱时序虽然危害大,但是如果能对付它,也再所不惜。这是天庭给我们的权利。”

“至于它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不知道嘛?这件事众神皆知。”话刚一出口,白祭司又嗤嗤地掩口笑道:“啊呀。抱歉,本仙在天上方三日,不知人间过三年。一时忘了,你早就不是昔日的司法天神了,镇守下庭的法海禅师,当然不知道这件事。”

想起从前听他使唤,指东指西的往日,白祭司忍不住炫耀一番。

法海冷冷地看着这老妖婆显摆作态:“我的确不知道,就请‘白仙子’告诉我。”在“白仙子”三个字上重重地咬了一下。

听他服软,白祭司也不敢得意太久,毕竟她在凡间要演完白蛇传,还要靠他帮忙。他还有机会重返天庭,就算她到时候职位比他更高,也不好把他得罪死了。

“这件事,修士们大概已经跟你说过一些了,不过,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很详细。”

“当日门神在人间暴毙,修士上报,我等察觉,就查看了白素贞的身躯。发现她躯壳中悄然蕴生一异物”

门神在天界的地位并不算高,但好歹是正统神祗,比起那些尸位素餐,随便占了些位置混吃混喝的神子神孙,他是有正经职务的。

忽然暴毙,天庭当然有人去查看探究。

然后就发现名叫白素贞的蛇妖虽然死去,腹内却蕴生了一团白光,白光中藏着一异物,这异物在白光中不断生长。它和白光是一体的,生有奇异,竟然能血克神祗,一旦被它操纵的光晕所照,再强大的神祗也会顷刻遭受重创。稍弱一点的神仙,比如门神,立刻就会死去。

死!这个词对于长生久视的神祗来说,最恐怖不过。

神祗们立刻追究起这异物来,却发现这蛇尸水火不能侵、刀戟也不入,法力加身不损毁,甚至那团白光愈遭外部的法术攻击,愈发明亮,光中异物成长得更快。

祂们试图找到对付它的办法,就拿它做了一些测验。

结果惊人。

说到这里,白祭司的神态愈加凝重起来:“我们在一次测验中,找了一只吞噬魔来,想看看吞噬魔能否将其吃掉。”

“谁料到,拿吞噬魔一靠近它,吞噬魔竟然竟然”

“吞噬者竟然逐渐神智复苏,在我眼皮底子下化成了妖怪。”小青站在他们面前,神态凝重道。

时序乍乱后,情节忽然跳到了“端午节,白娘子喝雄黄酒”这里,听到院子里传来白娘子的哭声。

然后是她留下修士照看许宣肉身。自己匆匆飞走,也不知道是去盗仙草还是干什么。

这混乱的发展让资深者们正发懵时,妖怪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青趁着修士们忙着让许宣不至于彻底咽气而焦头烂额没空管她,连忙悄悄溜走,叫上妖怪们、资深者们,告诉了他们这个重大情报。

鹏妖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我在朝廷当官十几年,从未听闻有吞噬魔竟然能转化成妖。”

其他妖怪也都表示震惊。

“我也没听过,但刚刚是我亲眼所见。”小青道:“那光从她的腹部照出,一照到那化作吞噬魔的小孩,就将黑雾驱散了,那小孩落地变成了妖,神智复苏。只是修士们心狠手辣,他一醒来,他们就将他劈得飞灰湮灭。”

“然后白光出现时,那冒出白姐姐的女子痛得满地打滚,从她肚子里还蹿出个男子来。修士们叫他们‘白仙子’、‘文曲星’。竟然是神仙顶了白姐姐的身份。”

“那顶了白姐姐身份的‘白仙子’还在叫什么‘调快时节’!”小青把白仙子、文曲星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果然就看见天地之间时序飞窜,眨眼从清明到端午。”

针织夫人道:“难道这些神仙、修士,就是这‘白光’能将吞噬魔化成妖怪,才要侵占白娘子的躯体?什么又叫‘故事节点’?许仕林又是谁?”

听到这团白光居然能将吞噬魔化成妖怪,虽然早知妖魔同源,法海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是天庭里少有的目光远大的聪明人,闻一知十,从这件事中联想到了一些十分不妙的事情,立即追问:“然后呢?天庭知道这件事了之后呢?”

白祭司先对修士们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当值吧。”

修士们应了一声,忙不迭地逃回地下去了。

等修士走后,白祭司才道:“然后,在做完这个测验的当日,诸神忽然齐齐入睡,做了一个一个‘噩梦’。”

神灵本不做梦。

但偏偏那时,天界大大小小的神祗,忽然齐齐入睡,做了一个集体“噩梦”。

在那宛如真实的梦中,整个人间全被迷踪之野吞噬,凡人不见踪影,只见无边无际的茫茫黑雾从四方腾起,将人间变成黑海。

伫立在人间的六十四根天柱被遮天蔽日的黑雾啃食得齐齐断裂。

支撑天地的天柱一断,隔绝天与地的避障随之破裂,九重宫阙门户大开,众神的真容暴露在人间之前。

然后,自化作黑海的人间中,忽升一点光芒,这光芒愈升愈高,到最高处,光芒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高喊着“醒来啊!”,然后这束光忽然化作无数火星,四散溅入黑海。

黑海霎时翻波浪,漆黑的颜色逐渐褪去,露出了黑海下无数清醒、雪亮而仇恨的目光。

那是人间数不清死去的人,化作的无边无际的妖。

它们体格瘦弱、身上疮痕累累。却将目光一起投向暴露了真身的神祗。

那些目光似乎在说:呵,原来你们,这么虚弱啊。原来你们,欺骗了我们这么久啊。

每次只要想起这个梦,想起那些目光,白祭司那倨傲的脸上就止不住地惊恐:“最终,众神迎来终结”

倒在天上无法动弹的神祗们,在惨嚎中,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群妖淹没了。

祂们的最后一眼,是天庭流星一般从九重坠向人间,宫殿上的火焰几乎将苍穹烧成赤红的场景。

法海听完了这个梦,却并不惊惶:因为这实在是他能预料到的未来。如果不是看见天庭坠落的危机,他也不会因为提议改革而被贬。

虽然那光芒来得出乎意料了点,但如果众神这样不予人间休养生息下去,凡人死光,而黑雾弥天,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而那些黑雾既然能啃食天柱,天庭的结局,也不是不能预料。

“所以,梦中的那光芒就是白素贞腹中蕴生的东西?”

“是。”白祭司道:“天书指引我们,那东西现在还在酝酿中,还没到成型的时候。我们必须趁它还未出生将它扼杀。”

“‘天书’?”

提到天书,白祭司舒出一口气:“虽然这是梦,但我们都知道这就是我们的结局。这就是未来会真实发生的事。”

“我们醒来时,只觉头脑清明,看见天上闪过一道乌黑的虚影,天上坠落,落在天帝手中,化作一本天书的虚影。”

“天帝一看见它,莫名便知它是法则所化的极其重要的天书。”

“那东西没有出生,我们强行去损毁其母体也无济于事,只能让它提前苏醒。天书中记载了我们唯一能扼杀那东西的办法。”

白祭司道:“法海,你可知我们的世界有表、里两重天道?”

“天书里记载,原来我们的世界里有两重天道,一重是内天道,一重是外天道。外天道以一个话本‘白蛇传’的形式”

“停。”她话未说完,法海忽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杖朝她劈下。

砰——没劈到。这一仗擦着她的裙子,打在了地上,打得方圆十里猛然一震。

“你疯了!”白祭司险些没躲开,惊心动魄:“干什么忽然袭击我!我现在在这具妖身里,会受伤的!”

法海没理她,抬起禅杖,从她裙边、禅杖底下拎起一只被砸瘪的纸鹤:

“你来时,附近有什么人?”

妖怪们不解什么“故事节点”,什么许仕林。

资深者们却对视一眼:在文本层他们就听到了白仙子说什么故事节点,当时只是存疑,可是这一次在剧情层中再一次听到了。不由他们更加怀疑。

难道这些文本生物有人“醒”了?

正在王勇几人心中怀疑时,褚星奇忽然啊呀了一声:

【啊呀,被发现了。】

【什么被发现了?】

褚星奇抛了抛手中的一只纸鹤,咧开嘴:【王队,你们不是说,找不到这个文本不是白蛇传的证据吗?】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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