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市第二小学。

一年三班门外。

“小波妈妈,小波尿裤子了。你赶快过来,给她带条干净裤子来。”姜云压低声音,打了个电话。

小女孩在她身边嚎啕大哭,哭声传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小波妈妈立刻说:“好,我马上就过来。”

因为小波是在课上尿裤子了,姜云只能暂停讲课把她带了出来。现在课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教室里尖细而穿透力极强的儿童叫喊声、打闹声沸腾成一片。

教室里肯定已经翻天了。

姜云打完电话,急匆匆地把小波牵到了她的办公室,恳求同办公室的老师代为照看,直到她妈妈来为止。

姜云自己赶紧小跑回教室。

不出她所料,教室地上丢着书、文具。桌子全歪了,凳子有些倒着,有些被踢开了。

大部分学生们早就从座位上跑了出去,有满教室追打、大声说话的,有在地上跟人滚来滚去的,还有大哭着要妈妈,要回家的。

吵闹之声让隔壁班的老师都从后门探了一眼。

姜云深吸一口气,打开小蜜蜂,把嗓门飙到最高:“都回到座位上去!”

等教室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姜云赶紧开始喊口令,拍了三下手:“一二三——”

学生们下意识地回道:“坐坐好!”小身子齐刷刷坐好了,总算肃静下来,伴着兴奋的小脸看着她。

学生们只安静了大约3到4秒,就又开始有了一些细小的说话声,等过了几分钟,后,全班不少学生已经开始探头探脑旁若无人地跟前后桌手舞足蹈起来,跑出座位跟人打闹。

于是,姜云不得不每讲课几分钟左右的课,就韩喊口令,整束一次纪律。

年纪越小的孩子,人类基因当中的本能越强,也就是“兽性”越重。

年纪越小的孩子,注意力也越难集中。

这些孩子处于人类社会化的最初阶段,想让他们懂得一点纪律,你需要像训练小动物那样,让他们形成条件反射。

姜云所喊的口令,就是这些孩子幼儿园时期就会被教师有意识训练的“口号”。越快响应“123”口号坐好的孩子就越快被表扬。

如此经过长期巴甫洛夫式的重复训练之后,人类幼崽们才会形成最初步的纪律意识。当你喊口号做动作的时候,他们才会像受过训练的小动物那样条件反射地安静下来,遵循指令坐好。

因此地方上的要带一年级的小学教师会定期跟幼儿园教师沟通,以便对接幼儿园的训练口号,来应对初入小学,完全还当自己是在幼儿园的一年级学生。

何况年纪幼小的孩子,往往状况百出,包括不会自己擦屁股傻在厕所的,拉裤子的,哭喊要父母的,逃出教室满学习乱逛的,在地上打着滚打群架的,情景之混乱繁杂,堪比克鲁苏邪神献祭当场。

所以教师当中公认是,其实除开有升学要求之外,一般来说,是管越小的孩子,越会让教师的身心疲惫。

因为你要同时身兼训练员、保姆、清洁阿姨、裁判官、侦探、教师等等多重身份。

幼儿园教师最为疲累,其次是小学低年级教师,然后是小学教师。依次往上。

一般来说,一年级则是小学低年级当中也最惨烈的时候——因为需要教师将学生从幼儿园状态调整到小学生的基本状态。

所以接一年级的教师,尤其是班主任,往往也是一所小学中最苦最累的活之一。

这种活,大部分时候自然而然被甩给了资历浅的年轻老师。

姜云就是这样一个初入教育系统的黄毛丫头,被校长和前辈们亲切地一通安排,傻不愣登地接手了一年级。

上完一堂课,即使戴了扩音器小蜜蜂,也已经身心俱疲,嗓子开始冒烟。

但下课的时候,依旧不能休息。

一年级学生刚刚到校园里,他们对比幼儿园大了数倍的小学充满好奇。

而小学的花园、操场、篮球架、教学楼、楼梯等,对七八岁的小孩子来说,也是那么的有棱有角,如果教师一个不察,他们就可能受伤或者出事。

而现在的家长往往将孩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稍有磕碰,动辄怪罪教师。

所以,对一年级的教师来说,下了课也不过是不需要讲话的折磨——她必须得坐在教室里,或者在走廊上坐着,一边备课一边注意力分在看顾着学生上。

学校体谅教师,特意将不同学段的孩子的活动区域分开——同一个学段的孩子在一起玩耍,都是差不太多的个子和力气,就算打闹过了头,彼此之间造成的伤害,也相对小一些。

即便如此,每当调皮学生有试图跑出低年级活动区域,跑往中、高年级活动、打篮球、玩耍的操场时,姜云就会稍显紧张地站起来,板着脸,较严厉地叫回学生。

因为担忧和疲惫,她的神色十分严肃,被叫到的学生抬头悄悄看她一眼,立刻不敢再造次了。

学生们窃窃私语:“姜老师好凶啊。”

“妈妈说小学老师会比幼儿园老师凶,真的啊。”

但总算场面控制住了。

姜云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自己的教训,也是前辈们传授给她的经验。

姜云刚毕业的时候,前头带过低年级学生,只是不是一年级而已。

那时候她只想着呵护祖国花朵,看哪个小脸蛋都可爱,迷信“跟孩子们做朋友”的快乐教育,于是总是柔声细语,笑呵呵的。

姜云长了张年轻的嫩脸,声音温柔,只要一笑,看起来就挺孩子气。

学生看她笑,也会跟着笑,然后就笑成一片。

学生们一点也不怕她,挂在她手臂上和身上痴缠,要老师陪她们玩,时不时还献宝给老师,逗老师笑。

但没多久,她就因自己的和煦而遭到了惨烈的打击——她管不住学生了。

因为常年柔声细语,脸上带笑,经常陪着孩子玩成一片,孩子们都摸透了姜云的脾气,早就不怕她了,知道她脾气好,心软。

于是课上翻了天,干什么的都有,无论姜云再怎么生气着急地扯着嗓子喊,也没人听她的了。

即使板下脸,大部分学生还是自顾自地玩。

姜云为此整整哭了一宿。

后来,老教师告诉她,她以为自己是来跟孩子做朋友的,但是她作为班级和学生的管理者,已经失败了。在管理博弈里失败了。

别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越天真,越残忍。

小孩子正是因为社会化不够,那种动物似的欺软怕硬的本能会十分凸显。一张张可爱的小脸的亲近下,其实也有本能的试探——试探你的脾气和性格,就像狼群等会试探你够不够强壮与压制群狼一样,一旦察觉你软弱可欺,他们就不再理会你的管理、你的约束。

正因如此,新教师,新班主任在学生们面前,必须第一时间树立起威严与严肃的师长形象,把握好与学生亲近的度,否则从此之后,很难管理班级、课堂与学生。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需要“威权”去板正他们,将他们逐渐带入小学,带入社会化起步。

即使再温柔的人,只要当几年教师,尤其是小学低年级教师,也很快就会嗓门大了,脸色严肃了,神态威严了,变“凶”了,原因正是如此。

反而是与学生很熟之后,比如带了学生好几年,把学生带到中、高年级之后,这时候学生的年纪大了,身心发育,社会化初见成效,稍微脱离了一点动物气,这时候,教师才逐渐需要跟学生“做朋友”,平等交流,让学生能够敞开心扉。

在新接手的一年级,姜云吸取了此前的教训,决心要矜持严肃起来,要将师道尊严树立起来,不能再随意跟学生嘻嘻哈哈,放纵无度。

所以,听孩子们说她凶,姜云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回办公室安抚了一下小波,又看了一眼手表,看快上课了,于是开始大声地呼唤孩子们回教室。

施丽娜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她是小波的妈妈,拎着装裤子的袋子,向领导请了假,匆匆赶到。

她赶紧带小波去厕所给小波换了裤子,小女孩早熟,小波尿了裤子,很丢脸,拉着妈妈不肯回教室。施丽娜安抚了好一阵子小波,才把她交回姜云手上,赶回了公司。

施丽娜在公司干销售,她匆匆来去一趟,累得半死,总算能喘口气,翻了翻手机,看了看家长群。

一年级小孩的家长很多都是八零后,玩网络比较玩得转。他们班有个公开的家长群,同时还有个活跃家长自己私下拉的家长群——有些议论学校和教师的话在这个群里说。

施丽娜也加了这个群。

家长群里最近几天都在议论姜云。

诚信平安:【这老师脸嫩,看起来就二十出头,刚毕业的吧?倒霉,怎么就分这么年轻没经验的老师到我们班。】

宝宝熊:【我也觉得这个老师不行,人很差,对孩子们不好。】

诚信平安:【宝宝熊怎么说?】

宝宝熊:【你们不觉得她很凶吗。我每次去接小孩,有时候白天去学校给孩子送红领巾、书包什么的,光看见她板着脸了。】

宝宝熊:【一整天板着张死人脸,都不怎么笑。对小孩子们这么凶,给谁看啊?这不吓小孩吗?我孩子回来就说这个老师比幼儿园的老师凶多了。】

宝宝熊:【对啊,教师这行嘛,就是服务业。跟销售啊,服务员啊一样的,我们付了钱,我们的宝宝就是顾客,顾客至上的道理都不懂,都不知道微笑服务吗?顾客是上帝啊,结果她一点都不像面对上帝,连整天笑眯眯的哄哄孩子都不会!我要去跟校长投诉她。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去?】

诚信平安:【有点道理。小孩们这么听她的,都不敢乱跑了。万一她欺负小孩怎么办。这种老师会不会就是媒体经常报道的那种虐待小孩,拧小孩的那种老师?投诉算我一个吧。】

玫瑰a薇薇:【说的有道理,我也经常看媒体,现在的坏老师太多了。我也觉得她是有点凶,表情特别严肃。我家宝宝在家里可顽皮了,到她班里就瓜怂的,肯定是被吓到了。也算我一个吧。】

这个id为宝宝熊的家长是家长群里比较活跃的一个家长,为人精明,家里开店做小生意,经常在群里发言提意见。

看到他的提议,不少家长也都出来应声,一时之间,群里竟然形成了一边倒赞同举报投诉的氛围。

还有很多家长并不赞同他们的意见,但都沉默着,事不关己嘛。没必要说话出头。

施丽娜本来想说句这老师还是挺负责的,可是转念一想,想到自己今天去接小波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姜老师声如雷霆,神态威严地喝止孩子们自由地跑去操场玩:会不会就是这老师太作威作福,太严肃吓人,吓到了小波,让她在课上憋尿,以至于尿裤子?

而且七八个人都说要去投诉了,她要是这时候说话,未免不合时宜。于是也沉默了。

第二天。投诉信就发到了校长邮箱上。

在校长拿到投诉信的时候,姜云正在上班的路上,她跟一位老教师同路。

老教师是学校安排给她的结对教师,教她一些学校里基本学不到的知识。

一边走,老教师一边向她传授宝贵经验:“你觉得做教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啊?”

“教、教书育人?”

“错了。”老教师叹了口气:“咱们私下说句真心话,时代不一样喽。以前你是老师,人家尊重你,所以你要做的是教书育人。现在嘛?你最重要的是要在保住学生安全的同时,学会自保。教书育人那都是其次的。”

姜云不解道:“为什么?”

“时代不一样了啊。现在的家长啊,都越来越自私,越来越以自我为中心,总觉得天下所有的规律都要围着自己的孩子转。你觉得你是老师啊?人家觉得你是他们花钱请来的保姆。你觉得你是在教学生?人家觉得你是给自家的少爷小姐低三下四的便宜女佣。”

老教师说着,露出一个冷笑:“自己被社会的金钱风气腐蚀了,就拿这一套到处安装。哼,如果真拿金钱那一套套我们老师,说句老实话,就用我们每个月拿的那点工资,拿出去让他们请一个跟我们同样技术水平、干同样多的活,担同样重的责任的家政阿姨,你觉得请得到吗?傻子才干这活。”

“享受了公有制的福利,当成理所应当。然后一门心思拿这种败坏的金钱风气的思想,来称斤论两计较教师付出的无偿服务。这种双重标准啊,就是我们面对的当代很多家长的真实想法。”

姜云听傻住了。

老教师瞥一眼她那傻样,提点道:“还有,家长无论给你送什么礼,哪怕是教师节给你送个礼包糕点啥的,别收。别碰。一点都不能碰。”

姜云道:“那当然啊。我怎么能收这礼?我们现在反腐,而且这违背师德不、不过如果是教师节的礼物,比如糕点啥的”

老教师摇摇头:“你啊,没懂。本来就不该收,没错。但之所以叫你别碰,那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看看那。”

她伸手朝前指了指。

此时上课铃响了,一位男性家长提了一箱的橘子来找一位老师。

老师连忙拒绝,可是家长不甘心,硬要塞给她。老师又赶紧推掉。

姜云挠挠头:“啊,这怎么了?”送水果给老师,然后老师不收。这怎么了?

老教师摇摇头,给她指了指:“看那。”

姜云顺着老教师的手指看过去,呆住了——在墙角,另一位女家长正举着手机,偷偷地拍着男家长塞橘子箱给老师的那一幕。咔擦咔擦。

“这、这是干什么”姜云没反应过来。

“干什么?钓鱼执法啊。留存‘证据’啊。”老教师倒不以为意:“你以为家长真看你辛苦,给你送橘子啊。这是给你送夺命橘子。把送你橘子的照片拍下来,不管你收不收。以后你跟她如果有什么冲突,这就是人家去教育局搞你的把柄。”

说着,老教师告诉了她几个真实例子。

现在的家长喜欢“钓鱼执法”。譬如有家长给教师发红包,为的就是截图好去整老师。

老师收下,然后发回给家长。但是她收下的时候已经被截图了,于是该家长就手握“证据”大闹学校,硬生生逼得这位老师罹患抑郁。

也有家长恳求教师给自己孩子补课,教师没有答应,于是家长便陷害教师的。

这样的事在当代的教育行业已经很普遍了。

老教师随手举例,仅在自己学校的本学校开学初,就说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家长对自己的孩子百般信赖,而对教师预先怀了恶意揣测,对抗情绪严重,以个例恶眼群体。而教师势弱,往往只能默默承受。

姜云惊呆了。

老教师拍拍她的肩,叹道:“你记住啊。咱们老师啊,是弱势群体。你有理想,很好,但是你首先得学会自保,才能一直从事自己想干的教书育人。”

姜云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难过:“怎么会这样”

她当年读师范,就是为的教书育人的理想啊。结果真正来到了这个行业,却觉得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俩人边走边聊,姜云刚进教室主持早读,校长就站在门口,冲她招了招手。

“小姜,你出来一下,跟我到校长办公室来。”

姜云不明所以地跟出去了。

校长就把点开邮箱,把自己手机递给了她:“你自己看吧。”

姜云划开了投诉信,刚刚粗翻完一遍,她的心猛然揪成了一团,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受伤的呜咽之声,颤抖起来。

“我、我”姜云说了几个我字,就不出什么辩驳之词了。她的眼泪汹涌而下,只来得及抹眼泪。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越是认真地学习技术去管理学生,越是认真负责,家长竟然越是不喜欢她。

他们议论她的人品,说她不是合格的服务业,不会微笑,吓到了孩子,竟然要求校长出面换一位教师。

他们没有说脏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姜看完这份投诉信,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校长也是从一线教师干上来的,当然知道她的感受。他叹了口气:“小姜,别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声发生了什么。”

“小姜,现在很多出事的老师啊,都是好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云发着抖摇了摇头。

“因为好老师,负责啊,认真,往往对学生也严。这对学生一严,现在的家长就觉得自己孩子受委屈了,就受不了。我们学校好几个优秀教师都是这么被人告上教育局的。”

“可、可是”

“纪律啊,成绩啊,现在都不重要。”校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安全就够了。还有,保护好自己。我们只是一群教书匠,没法跟社会那么大的偏见、恶意对抗,所以,先保护好自己。”

姜云含泪低下了头。

“这份投诉我会压下去的,我会帮你劝劝那些家长。如果最近有家长找你麻烦,你就赶紧来找我,千万别自己扛着。”

“好谢谢您”

姜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她只能腹满委屈地回到家,全怪在自己教学不精,不能够用更温柔的方式去管理学生。

她忍气吞声地忍下来了,第二天,擦干眼泪,继续如常地教着学生。

但是校长劝解后,得知姜云没有被投诉成功,校长还把他们的名单给姜云看了,投诉的家长们顿时心里一个咯噔,觉得坏了。

尤其是id为宝宝熊的家长。

她真名叫做尹雪华,眉骨高,嘴唇薄,眉梢吊,一听这事,就赶紧找丈夫商量:“坏了,这老师知道是我们投诉的,知道是我们举报的,还不得以后给我们孩子穿小鞋啊?”

其他一起投诉的家长也来找她了,他们开始气势汹汹居高临下地投诉姜云,等投诉不成功,却反而害怕起姜云会给自己的孩子不好的脸色——因为他们自己肯定会这样做。

“一不做二不休,要弄,就干脆把她弄走,至少换个老师来教我们孩子!”

“可是怎么弄呢?”

尹雪华看了看正在玩着玩具火车的儿子。

儿子大腿上布着青紫色的伤痕——跟同学在地上滚来滚去,互相踩、推搡,于是留下了痕迹。

尹雪华眼珠子一转:“你不是有药店同学吗?现在新媒体很发达,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在丈夫耳边耳语数句。

丈夫说:“会不会闹的太大了?”

“就是闹大才能弄走这个老师——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继续教我们班。还能要学校再换个优秀的资深教师来。”尹雪华回头充满溺爱地看了一眼儿子:“我可不想宝宝被穿小鞋。”

丈夫点点头:“这个校长居然袒护自己学校的老师,真不要脸。让学校也赔咱们一笔钱,咱们几个人分了。”

“不过得找个有影响力的自媒体啊、媒体给咱们转发。”

“我知道一个,我可是她的粉丝来着,她名气大,而且人特别好,肯定愿意帮咱们小孩。”尹雪华点开社交页面:“你看。”

她的社交页面正好停在“赵圆圆”的首页。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本章出现的都是真实案例。,,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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