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局长走进待客室,招呼孙书记:“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孙书记脾气很好,笑呵呵地:“你们特安局肩负重大,任务繁多,理解,理解。”

两人坐下打了一会太极,严局长性子直,不是十分熟谙老道官场的那一套,打了一会之后就失去耐心,单刀直入:“孙书记,您可以解释一下您的‘武功’吗?”

“我不会武功。”孙书记见他问,也配合地直爽答了:“我身世档案里也写的清清楚楚。我是个城市孩子,从读博到从政,一向是文弱书生,长到这个岁数,杀鸡宰鱼都是问题。”

“哦?那您在街上展现出来的身手,又从何解释呢?”

“这件事要从最近一段时间说起。”孙书记道:“你看我身体怎么样?”

严局长打量孙书记。

孙书记的档案上写的很清楚,他四十多岁了。

但光看外表,他黑发如云、面色红润、身姿挺拔,行动谈吐间气息稳定有力。说他只有三十出头,大部分人都会信。

“您看起来很健康,保养得当,想来是经常锻炼”

“我哪有时间锻炼保养啊。”孙书记摆摆手:“这个年纪到地级市当一把手,熬夜工作是家常便饭。不瞒你说,我几个月前才生了大病,医生叮嘱我要好好休养,头发都白了小半。”

“不过最近几周,不知怎地,我常年熬夜工作累积下的陈年病痛忽然就全好了,身体状况变得十分健康,行动的时候那种身体沉重感也没了,宛如重返二十岁,这不,连新长出来的头发也是黑的。

看到甲虫在天空要袭击那女孩,情急之下,我脑海里下意识地就浮现出一套‘功法’、‘招式’。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轻功’是怎么回事。”

严局长追问:“怎么‘浮现’的?”

“说不清,就好像是我身体已经有了这个基础,然后从我的潜意识里自然而然地显化出这些运行功法与招式,更像是身体本能。”

孙书记若有所思:“功法和招式被激发出来后,我现在能‘内视’了。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像超脱人体在监控调配自己身体。我看到,自己身体里在具体的器官系统之外,还有一套由功能构成的虚拟‘系统’。人体实际的器官与这套系统相辅相成。”

他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就是这个位置。我体内现在有一团奇怪的气流旋涡盘踞在小腹这。很像是里的‘内力’。”

“气流不停地旋转,沿着体内的虚拟身体系统在盘旋,不断强化这套系统。而这由功能构成的虚拟系统又会反过来强化我的肉身。”

孙书记说的很玄也很复杂,看得出来他在尽量以外人能理解又相对严谨的说法在解释。

严局长听得皱起眉:“光是说,还是有些抽象。如果您不介意,能配合我们局做一个全面身体检查吗?您别害怕,不是什么神秘实验,您就当成是个体检就行了。”

孙书记倒也不怕,坦然点点头:“可以。”

“我带您去。”严局长比了个手势作请。

“等等。”孙书记道:“去之前,我也有几个问题。”

“哦?您请说。”

孙书记就指了指一旁招待他的工作人员:“这位女同志是你们局的在编人员吗?”

“是。她是人事科的,她怎么了?是刚刚招待不周吗?”

“倒不是招待不周”孙书记沉吟片刻,忽然迅如闪电地出手了,抓向这位员工的肩膀。

他来势汹汹,手上带了一股莫名带刺人的气流。

严局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明明分属文职也并非资深者的女员工却下意识向后一仰,腾挪旋转一百八十度,腰肢折成正常人不能折的角度,极狼狈地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等避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气流,她才惊魂未定地站定:“孙书记,您这是干什么——”

话未说完,她迎头对上了顶头上司诧异震惊而严厉的目光:“小韦,你会功夫?”

姓韦的特安局人事科女科员傻眼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对啊、我、我这是怎么?”

刚刚那一气呵成腾挪旋转,连专业运动员也做不出来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啊???

孙书记却反而笑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刚才我就注意到了这位女同志有些奇怪。我能看到她周身也有些‘气’在旋转,甚至能看到她体内的气流。虽然很很微弱,断断续续的。但确实有跟我体内类似的气流在旋转。”

“甚至,我还能根据她体内气流的大小,提前‘感知’她的‘武功’程度。”孙书记说:“哦,有点像武侠里那些功力高的看穿功力低的那样。”

小韦略吃惊:“可、可我自己看不到啊!”

孙书记想了想:“我脑海里的功法告诉我,那是因为你的‘武功’还没有到能‘内视’的程度。”

严局长听他们对话,沉下脸:“小韦,这是怎么回事?”

小韦支支吾吾地解释。原来她最近也跟严局长一样,觉得身体颇为轻便灵活,往常一些亚健康的状况都消失了。前段时间甚至还能从楼梯轻松地一跃而下,身体四肢灵活了许多。

她苦着脸:“我以为是自己最近练的印度瑜伽效果太好了”

“糊涂!”严局长皱眉斥她一声。

这个小韦是局里出了名的做事认真,本职尽责,为人热心善良。让她去负责水鬼一家,她就兢兢业业地活搞成了扶贫,把那水鬼安抚得很好。

张上校、褚中校前两天刚表扬了她。

严局长就特意在下一次的升迁名单里了点她。

要不然他也不会记得一个科员的名姓,还让她来帮忙招待孙书记。

结果她竟然自身出了问题也不知道。

不由得严局长心里一阵失望。

孙书记笑道:“看来我无意间造成了些麻烦?”

“不算麻烦。还要感谢您的帮助。”严局长更客气了些,转头叫小韦:“你过来,跟着孙书记一起去做个全面检查。”

“是、是。”小韦战战兢兢应下。

严局长神态严肃地带着孙书记跟小韦去体检,路上却跟张玉、刘英英打了个正面。

严局长主动招呼:“张上校,您今天不上课吗?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这位暂居天洲的特质者既是烫手的山芋,同样也是天洲特安局的骄傲——中国才几位特质者,能有一位暂居天洲,已经够严局长在同僚面前辈儿有面子了。

严格意义上,张玉甚至还算是严局长的上上级。毕竟特质者是直属特安总部的。

“听说刘豪科长同化情况比较严重,我来看看他。这是他的女儿刘英英,或许她能帮刘科长尽快恢复神智。”

张玉跟刘豪颇有几次共同战斗的经历。算得上战友。

严局长知道这一点,目光在张玉和刘英英款式一样、校名一致的校服上一转,笑道:“多劳您费心了。这就是老刘的闺女吧?老刘现在的情况还算好,没来得及伤人就被带回来了,就是神智还没完全恢复。有亲人在场,确实可能对他的恢复起到加速作用。”

“嗯。”张玉道:“英英是普通人。我会补填申请表。惩罚事后我来局里领。”

严局长闻言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慈爱了:“没事,您尽管领着她过去吧。老刘这种情况,他的亲属可以例外一次。”

他十分欣赏张玉的性格。虽然特质者地位超然,有时候张玉因为特质原因也会让特安局增添一些工作。但她从不搞特权那一套,还会努力克制自己,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

何况老刘也是他的得力下属,这次同化也算是因公负伤。哎,总不能真看着他被研究院判定是“亲人性”低吧。

除了孙书记因“张上校”这个名称而看了张玉一眼外,两行人便就此擦肩而过。

特安局的附属医疗机构里,刘豪躺在插满管子,周边围着奇异机械的病床上,身体被绑带牢牢固定。

他还没有醒过来,身上的一些昆虫特征也还没有消退。

一些穿着白大褂提着从未见过的机器,在他病床边忙忙碌碌地操作,时不时检查一番他的身体。

张玉带着刘英英进来时,已经以刘英英能理解的“超能力”这样的概念,向她初步解释了一下现状,以及刘豪的能力和他的锚。

当听到刘豪的能力居然是来自卡夫卡的《变形记》时,从小喜欢文学书籍,文科尤其出色的刘英英一下子掉了眼泪。

她知道《变形记》写于卡夫卡作为职员面对残酷的社会风气,金钱对人的异化。

她想起了那段时间,父亲日日夜夜工作到深夜,被爷爷的病,她的上学,被一笔笔的债务压弯了背脊,以最卑微的口吻去接每一个客户的电话,对着老板卑躬屈膝只求不被开除,像甲虫一样蜷缩的背影。

“爸他,他掉进书里世界获得这种能力的时候,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她不再畏惧刘豪变成甲虫时的狰狞,只觉得心里难过。

这种难过在看到父亲人事不知地躺在病床上,被一堆奇异机器围着时达到了极点。

“您说这个小姑娘是刘科长的女儿?”研究组组长听到张玉介绍,不由皱眉打量扑在刘豪床边大哭的刘英英。

“咦?”他看到了刘英英校服下的红裙:“这条红裙子”

“啊,我好像知道刘科长为什么要‘袭击’那个小女孩了。”

“什么小女孩?”张玉并不知道当时现场的细节。

研究组长说:“刘科长被指控‘袭击’人群的重要一个证据,就是他不断试图抓起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穿着一条跟这个小姑娘款式有点像的红裙子。”

他问刘英英:“你是刘科长的女儿吧?你今天是不是期中考?”

刘英英脸上的眼泪未干,不知道这个白大褂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楞了一下:“是、我今天本来应该期中考”

“那你去了吗?”

“我、我上午因为很害怕爸的情况,所以第一场考试没去,老师还给我打电话了”

这时,正在监听刘豪心跳的其他研究员兼医生也恍然大悟,研究组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刘科长这次同化的报告好写一点了,亲人性评级应该不会降。他应该还能继续担任战斗科的职位。”

研究组长示意一位研究员递过去两个透明袋。

一个里面装着刘豪的手机:“这是现场找到的刘科长的手机。”

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一个录音机:“这是我们录的刘科长彻底昏迷前的呓语。”

手机里存有一段短信。

短信里写着:“刘英英爸爸,你好!我是刘英英班主任。今天她期中考,考试已经快过一场,她还没有来。请问一下她是生病了,还是有其他事吗?”

录音机里响起带着嗡嗡声的呓语:“考试没去生病回”

研究组告诉他们,刘豪同化后其实并没有袭击无辜群众,甲虫的目标一直只是那个红裙小女孩。

它似乎只是想把那个小女孩抓起来带走。

现在看来,应该是刘豪在同化失控后看到了刘英英老师的短信。

他虽然变成了异类,神智模糊,却还下意识地担忧女儿的情况,有一些碎片记忆。

因为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穿着和刘英英款式类似的红裙,将小女孩判断为刘英英了。于是在虫类模糊的记忆里,它只记得要把没有参加考试的“生病女儿”带回家去。

他们在说话间,刘豪也慢慢醒来了。

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呆呆地看着女儿扑在自己跟前哭,他竟然第一句话是:“英英你为什么没去考试?生病了吗?”

又楞楞地看着走来走去的白大褂,似乎是以为自己在医院,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记忆,第二句话是:“我不要紧,别告诉你妈和爷爷,别叫他们担心”

刘英英扑在父亲膝盖上,嚎啕大哭。

张玉看刘豪已经醒来,自己杵在这也没什么用,更不便打搅及研究员们的检查,便默默地走出了病房,在病房外等着。

她看见走廊上,两辆手推车上各躺着一个人,被推进了隔壁的x光室。

刚巧是她刚刚看到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上次陪她们去见杨飞光,被褚星奇说身手好得夸张的工作人员。

推他们进去的研究人员还在说:“放松,放松,我们只是做一下检查,看看你们的‘内力’能不能被照出来。”

张玉微微蹙眉:内力?,,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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