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在祝昌身上的杨飞光一进家门就受到了惊吓。

看见张玉站在那,他身上那股湿漉漉的气息都滞了一滞,手里拎着的两条鱼更是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张玉却向他点点头,神态平和:“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工作人员介绍情况:“张上校是我们本地人,出完任务回家,想起你,特意带着队友来拜访你生活情况。你别紧张,就当是扶贫干部来你家看望你。”

杨飞光赶紧把两条鱼捡起来放到水桶里,转头一看,妻女也都好端端地,神态自然,还在端菜招呼他们上桌呢。

他略松了口气,笑着说:“原来您姓张,是本地人啊。我说呢,您的普通话听起来跟我们本地人的口音有点接近。我这段时间很好,多谢张张上校关心。”

一桌子的菜已经摆好。

杨飞光招呼他们:“您们饭吃了没?快请坐。”

“不用了,我们只是来看看你,问一些问题就走。”

“噢噢,您要问什么?”

“我们到院子里说吧。”

在郭小菊担心的眼神里,杨飞光跟着他们到了院子。

张玉道:“文本被驱逐,其他水系传说都消失了。你真的还好吗?”

杨飞光跟特安体系接触的多,也知道一些文本世界的内情,闻言面露愕然:“我、我没什么感觉啊?”

他皱眉思索:“噢!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两天忽然觉得身体有些虚弱。也没有什么大事,很快就恢复了。”

资深者们对视一眼。

张玉蹙眉不语。

杨飞光问:“还有问题吗?”

陶术推了推眼镜:“敝姓陶,单名术。军衔上校,隶属特殊安全部一队,同时身兼特安部的研究员。我对神鬼之说比较感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否配合研究?”

杨飞光犹豫了一下。

陶术忙道:“你放心,不会是什么为难的问题,大约就是问你作为水鬼,平时看世界与一般人的差异,以及一些不危害人身的小实验。我会向部里申请专项,按实验规定给你报酬。”

杨飞光摆摆手:“不,不不,我知道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国家的人。就这些小问题,报酬就不必了。我有空就配合——”

“杨老哥不要推拒,你此身虽异,毕竟生前生后都是共和国的公民。那就按规定来,不能让你吃亏。何况,你家里现在也需要点补贴。”

陶术费了好一番唇舌,总算说动了杨飞光。

今天天色已晚,也不好继续打扰他们一家的晚餐,特安局的工作人员也到了下班时间,一行人辞了杨、郭夫妇,到了张玉在天洲市的房子。

房子空了一段时间,就淡了些人味,长了不少灰尘。

陈薇指挥着褚星奇、陶术,三个人一起打扫房间。

张玉也想动手,被陈薇推进书房:“你打什么扫啊,抓紧复习,马上就期中考了。”

褚星奇自己不动,懒洋洋打个响指。镜花水月跳起来卷着扫把,像模像样地扫起地。

陶术拿着拖把,姿势像刚刚学会拖地的小学生。

陈薇则身姿轻盈,拿着抹布旋风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张玉坐在房间里,一抬头就能看的三个平日里出生入死的资深者在跟灰尘、虫豸、垃圾斗智斗勇。

陈薇又支使褚星奇去买了菜——这总不好让镜花水月去,肯定会吓到群众。

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屋里清清爽爽,亮着温柔的橘色灯光。

陈薇喊了一嗓子:“小玉,别看了,休息一下,出来吃饭!”

听到呼唤,看到客厅里投出的影子,鼻子里嗅到飘出的香气,少女有些恍然,似乎回到了简陋的出租屋里,爸也会喊“玉,过来吃饭”。

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

油光透亮,肥而不腻,酱香的红烧肉。

清甜的鲜笋清凌凌。

鱼汤乳白色,鱼肉嫩滑刺少。

偏褚星奇嘴刁挑刺:“这盆红烧肉你没王队做得好”

陈薇一筷子打在褚星奇手上:“你不许碰!嫌我做得不好吃就别吃!”

陶术细心,已经给每个人摆好了饭,放好了筷子,招呼张玉:“坐下吧。”

吃饭的时候,却每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只有褚星奇埋头吃饭。

陈薇时不时地给张玉夹菜,陶术也时不时看一眼张玉。

陈薇小心翼翼地看张玉一眼:“王队心里也很内疚的他、他回老家,就是因为锚点动摇,需要冷静一下”

其实,张玉知道,这一路回来,他们心里内疚——因为在魔宫前,他们“抛下她”离去了。

即使那是军令,即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们并不当成理所当然,只怕她心里难受,所以一路小心地顺着她。

要不然一向繁忙的陶术哥哥,也不会特意跟着她到天洲市来。

其实,她并没有不高兴。

但是他们愿意多陪陪她,她很高兴。

她唇角微微弯起,心底浮起浅淡的温暖情绪。

“我没有不高兴,没有生气。”

“我很高兴,大家都活着。”

她说:“薇姐,我也是队长了。”

少女认真道:“我带队的第一次任务,大家都活着。我很高兴。”

认真得近乎带了点炫耀。

爸妈说,要她好好地活。

她就好好地活在世上。

可是经常她也会想起爸妈离开的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一次任务结束的时候,她回过头看到被她带进文本的队友都还好端端站着,心里就很高兴:

她能保护大家都活着,不像爸妈离开时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虽然大家都会走入时光去,再不回头。

那么,他们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陈薇眼圈泛红,揉了揉张玉的头发:“你的十五岁啊已经很努力了。有时候也撒娇一下啊。真是的,害姐姐都难受了。”

褚星奇一边拿着筷子,一边叹了口气:“搞的这么煽情,还吃不吃饭了?你们就是瞎操心,我早就说过,无论是王队还是小玉,都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王队回故乡去就是因为父母忌日,你非解读成他心里内疚难怪这几年了,陈薇你还是”

“要你多嘴!”陈薇真生气了,连饭也不吃了,铁锤砸他狗头,两个人绕着椅子开始斗殴。

镜花水月两不相帮,在一边跳跳看戏。

在一片热闹里,张玉倒真有点迷惑了:“哥哥回去父母忌日?”

气氛戛然而止。

陈薇楞了楞:“王队没有告诉过你,他父母”

“哥哥没有告诉过我。”张玉说:“他从来不提他的爸爸妈妈,也不提家乡。”

两兄妹性情都冷淡,话也不多。张玉因为情绪淡薄,好奇的情绪也不是很多。

王勇寡言,情感内敛,更不会跟妹妹主动说起自己的身世。

陶术道:“王队其实也是孤儿。他是四川人,母亲是护士,父亲是工程兵。在他九岁的时候,他母亲牺牲了。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父亲也牺牲了。他被父亲的战友轮流抚养,成年以后就进了军队。”

张玉注意到陶术连用了两个“牺牲”。

陶术是知道王勇身世的,还想说几句的时候,陈薇却正了脸色,止住了他:“陶术,这是王队的家事,这些基本资料就算了。剩下的,他们兄妹可以自己聊。”

陶术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陈薇又对张玉道:“小玉,你不要介意,王队没有跟你提起,可能是有自己的考量。你们是兄妹,他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的,不会故意不告诉你。你如果真想知道,可以去试着自己问他。”

张玉轻轻点了点头。

褚星奇摸着自己被砸出来的大包,“嘶”了一声:“能不能都别挑吃饭时间说这些?饭菜都凉了。”

“好啦,这一次就放过你这个碎嘴精。”陈薇白他一眼:“大家都快点吃饭,小玉你也吃,吃完回去复习。”

陶术戴罪立功:“那我帮小玉辅导功课。”

晚餐后的洗碗收拾环节,当然也没有张玉这个考生的份。

陈薇这位“大家长”秉持着“考生干什么活快去复习”的老观念,张玉刚放下饭碗,正要帮忙收拾,就被她赶回了房间。

陶术去给她辅导功课了。

陈薇、褚星奇收拾桌子。

陈薇看了一眼张玉的方向,叹了口气:“他们两兄妹,某种意义上还真是挺像的。”

说着,她有些自嘲:“当然,我们也没比他们好多少。啊,听起来当什么资深者真没意思,一个个拿出去都能上比惨大会。”

褚星奇挑唇一笑:“如果不是心有执念,大部分资深者又怎么会去呼应文本世界?”

陈薇听了,默默不语,一向和褚星奇唇枪舌剑的她,竟少有地没有去反驳他。

如此,一夜过去,张玉回到了学校,正好赶上期中考。

考场的座次是打乱的,一个年级每个班的学生都打乱了坐。

张玉分在甲考场,她知道刘英英也在这个考场,回头一看,却看到刘英英的位置竟然空着。

她微微一怔:英英是出了名的学霸,她的光辉事迹包括吊着点滴上考场,有同学给她起外号叫“绝不缺席”。

期中考这样重要的考试,英英为什么不在?

张玉走过了考场搜手机的流程,心里想着,等考试完去找刘英英,看看她的近况。

那厢,刘英英却躲在家里,背靠着门。开始疯狂地拨打张玉的电话。关机、关机、关机。

终于,她没有办法,咽下一口唾沫,手指发颤地按下了110:

“喂110我爸爸,我爸爸有一点不对劲”,,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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