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上海,春风和煦。

程院长坐在办公室里,倒了一小杯法国知名酒庄出产的葡萄酒,晃了一晃,翘着双脚。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院里的邓老师进来了。

程院长一看见他,就不大耐烦。

这是院里的憨批。程院长曾经旁敲侧击,让他多想办法在国外的期刊上发些论文,给院里多争一点经费,而不是把精力用在那些注定当代码工人的小崽子身上。

他竟然来了一句:“大学老师也是老师。”让程院长下不来台。

更不堪大用的是,程院长不计前嫌,提点他,希望他加入自己的项目。

毕竟这姓邓的憨批,虽然人木了一点,人情世故不大精通,在科研能力上还是很可以的,偏偏他自讨苦吃,不参加大热的项目,非要一门心思去研究目前国内紧缺的,冷门的东西。

于是,程院长就如他所愿,七八年来,一直把他撇在一边教书,职称分文不动,甚至让他去上文学院的交换课,将他的课表排得最满。

邓老师一闯进来,木楞楞地,便一如既往地,一点儿客气话也不说,只急切道:“院长,院里研发的芯片项目马上就要参加国际展览......我觉得这块芯片的研发过程有一些问题,可能涉及到造假,请求严查实验室人员......”

“老邓。”程院长的脸色一霎时变了,“那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在主持。你的意思是,我身为一院之长,学科带头人,带头造假?你别以为自己也搞过芯片研发,就指三说四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对着我一个人来,不要牵连院里的项目。”

邓老师方方的脸庞上急了,脱口而出:“我说的是真的。院长,那芯片我试过,根本不足以实现宣传的复杂功能......”

程院长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

他冷冷道:“你一个外人,是怎么取得芯片的?这是院里早已申请下来,经费数亿的国家级的项目,涉及本校整个专业的前途。你不是项目成员,却擅自取得了芯片进行操作,探知研发进程。知不知道什么叫窥探机密?我可以告你!”

“可是......”

“没有可是。”上课铃响了,程院长缓和了脸色道:“我知道你一向非常关心国产高科技芯片研发。这一次,你擅自与项目成员沟通,触碰机密,我看在你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教书做研究的份上,不予追究。但是没有下一次。你出去吧。别耽误上课。”

语毕,不容许他再多说一句,便赶了他出去。

程院长一边啜着葡萄酒,一面想:

这个憨批不能再留了。

项目里也要清查。把和这憨批的交好的都清出去。

他喝完半杯的葡萄酒,忽然地面一震,红色的液体洒了他的名贵西装领子。

程院长抬头看去,却只见青天白日,玻璃窗外映红了半边天,

他皱着眉,拿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西装,走到窗边,抬头看去,却只见天上黑压压一片,涌来一大批的乌云。

江浙一带,突如其来的暴雨,并不罕见。

程院长没有在意。

但失魂落魄走出办公大楼的邓老师,却听一声霹雳自乌云中响起,雷霆大作,恍如有千钧之力,正横扫而来。

他抬头,看到那怪异异常的乌云,夹杂着一丝丝的红痕。片刻,从乌云里开始飘下雨来。

只是这“雨”光亮灼人。

竟赫然是一簇簇的火焰。

天上开始下火焰了。

“轰”

有无形的炸开的声音。

邓老师回头看去,却看见身后程院长所在的大楼,那轻飘飘的火雨落在其上,便像沾着易燃物,轰地燃烧起来。

但是迎面扑来的风,没有丝毫的热度。

仿佛,那燃烧得极烈的焰火是冷的。

无数光点飞往参天巨树后,它的树冠越发如云,树身撼动天地。

内核层中风云色变,剧烈的震荡从四面挤来,似乎空间在极速扩大。

一霎时,内核层与外界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王勇心道不好,文本世界一定发生了异变,正要展开领域护众人,抵挡可能到来的伤害,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巨树却没有对他们下手。

他们只是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便见天地已经变幻,混沌中的巨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条咆哮的大河正在泛滥,两岸一片汪洋,连绵群山,则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让汪洋无处可泄,越发肆意。

陶术看着那条奔腾的大河的走向,对王勇道:“那好像是黄河。”

而众人正站在一处山脉的高处,见到河岸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简陋的茅草屋。

但是,洪水正不断地侵蚀着茅草屋,衣衫褴褛,穿短褐,黝黑瘦削,扎着头发的古人,惶然地背着自家的器具,不断地往高处撤退。

面黄肌瘦的儿童,嗷嗷待哺,哭喊着饥肠辘辘。但是洪水早已淹没了农田,只有秃鹫盘旋天上,等着餐食饿死的凡人。

此时,从每一间茅草屋中,都走出了人来。

亲人将仅剩的食物与水,都给了他们。

他们便行装,辞别父母,告别儿女,浩浩荡荡地分成了两群。

一群人正扛着锄头,铁锹等,将湿透的裤子挽到大腿,踏过泥泞的两岸,向洪水泛滥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群人,则扛着锤头,铁锹,背着大背筐,向群山而去。

此时,两群人相会,彼此点点头,便错身而过,面上都带着坚毅,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背着泥土的那群人,向洪水泛滥的地方而去,他们开始挖凿河道,用那石铸的粗糙铁锹,一砸一砸地挖着河道。

他们的汗水流过瘦削的脊背,肌肤被晒得黧黑,脚上的汗毛因长期浸在湿毒的淤泥里而脱落殆尽,露出两条几乎生了烂疮的腿。

沉默寡言的治水者们,只有极累极累的时候,才会稍稍停下,喝一点水,吃一点东西,擦一点汗,便又重新低下头去,疏通河道。

等这一条河道挖通了,他们便又赶往下一条。期间,不断地有人倒下,他们将倒下的人,沉默地埋在了他倒下的地方。

但很快,就会有人从其他茅草屋里赶来,加入治水的队伍,治水的队伍越来越浩大。

阳光下,汗水泛光在他们背晒得黧黑的背脊上,将他们映成了一个个铜铸的人。

而群山那边,背着背筐,拿着锤头的人们,则面对着阻拦了汪洋泄去的群山。

群山高高,如侧卧的巨人。石头嶙峋,似亘古不变。

他们站在山前,如渺小的蝼蚁。

挖山的人,就挑选群山连接的薄弱处,只有一锤接一锤地敲在坚固的石头上,一块一块石头挖下来,背在框里运走。

有人在挖凿的时候,从山上跌了下去,也有人迎面被石头砸了下去,但是,很快就会有人从茅草屋中赶来,重新拿着锤头爬上山。

粉尘落了他们满头满脸,被汗水黏在身上。久而久之,无论男女,看起来都像一尊尊会动的石像。

内核层中的时间飞速流逝,堵塞了汪洋泄路的山,终于被凿出了口子;淤泥堵塞的河道,终于畅通无阻。

洪水一年接一年,终于缓缓从大地上泄去了,河平静下来。

河道边,早已沿着河,埋下一具又一具尸首。

山脚下,堆满了摔下的累累白骨。

寥寥无几活下来的治水者,凿山者,早已风尘满面,垂垂老矣。

他们互相扶持着,一步步回到了曾经的故乡。却愣愣地看到,物是人非,故土不再。

茅草屋早已集为城邦,城邦中间,竖着两座高大的雕像:

头戴王冠,华衣而坐,煊赫威严。

他们坐在雕像下休息的时候,因白头烂衫,贫困潦倒,而被人当做乞丐驱赶,怕他们玷污了雕像的基座。

人们高呼着“圣主”,说那是传说中治水的君王大禹,是凿穿山脉的英雄愚公,早已高踞圣座,统治着这座城邦。

白发的治水者,凿山者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众人看得震撼的时候,却听到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叹息。

他们如临大敌,极为戒备地转身,却看见瘦小的“珍珠”站在他们身边,她的身影有些虚,垂眼看着山下那些喁喁而回的老人,面上唏嘘而伤感,怀里抱着一本书。

见他们一脸戒备,“珍珠”笑了笑,望着他们,竟然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你们不必有恶意,你们现在还站在这里,就证明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可是之前,她可是毫不犹豫地骗了他们的核心文本。

王勇盯着“珍珠”怀里那本不再闪着金光的核心文本,道:“你是融合点。”

她是活着的融合点。

作为两界的重叠点,融合点外泄的能量与核心文本上作为保护层的能量本是一体,能够吸收核心文本上作为保护层的能量。

所以越靠近融合点,核心文本为了自保,“反抗”会越加猛烈,金光也会越盛。

但当到融合点附近,核心文本那特异的“金光”再也无法抵御融合点泄露的能量,最终盛极而衰被吸收殆尽,反而金光消失。

所以持有核心文本,是天然的寻找融合点的引路利器。

“珍珠”莞尔道:“不错。我是融合点。”

“但是之前文本没有异状。”

珍珠道:“直到你们放出人之火种,我才恢复融合点的‘身份’。”

“你此刻来找我们,到底有什么意图?那棵树又是什么?”王勇皱眉,逼上前一步,似乎要放出领域强行抢书。

珍珠的注意力被王勇吸引了,正要说话,余光却猛然见一卷红绫袭来,迅如闪电,卷走了她怀里的书。

张玉将核心文本拿到手,便猛然撕开!

核心文本登时像一本普通的书,被她撕成了两截。

之前,王勇就在频道里示意她准备动手。

核心文本与融合点就在眼前,不管“珍珠”意图如何,这都是直接摧毁文本的最好机会。

“珍珠”被抢走了核心文本,并见它被当面销毁,却并不着恼,身形也并没有溃散的征兆。

只怔了一怔,笑道:“真是心急。”

她缓缓道:“你们以为,核心文本只能有一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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