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大胡子的达尔文,正一边走,一边与身旁的助理交谈。

他身后是一群学者以及个别衣着富贵的绅士,他们围着达尔文,一边神态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边簇拥着他往前走。

他们的目的地,应是一艘蒸汽轮船。

船上的船长早就带着船员,笑容满面地站在登船处等着达尔文。

一见到簇拥着达尔文的人群,就连忙迎了上来,与达尔文说了几句话,便十分尊敬地请他上船。

那位擅长听力的资深者听了一会,概括了一下他们交谈的内容:“达尔文要随这艘船再次出海,要为他的物种起源的学说,寻找更有力的‘证据’。船长和这艘船的资助人,都是进化论的拥护者。”

王勇点了点头:“我们混上船去。”

他怀中,《科学发展史》的核心文本正微微发烫,泛着金光,这是接近了融合点线索才会有的异像。

他试着走了几步,越靠近达尔文那方,它发烫得越厉害。

王勇看了一眼队伍中的一位资深者,朝她点点头。

这位资深者有催眠与一定限度内混乱记忆的能力,她与陈薇的画皮配合,足以达成这一目标。

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与船长就《物种起源》的编写谈论了几句,便听船长感慨道:“出海可不是什么快活的事,您年纪不小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出海呢?”

达尔文道:“我青年时候曾以博物学家的身份,经随军舰出海五年,环绕世界,谋得大量珍贵的第一手的活生生的资料,大大促进了我对进化论的探究。这一次,不过是为着探寻真理,故技重施罢了。”

船长也就不再阻拦,而是说:“那么,请,先生,您请上船,我可答应过您的妻子和崇拜者,要将您完好地带回。一路上,万望您不要拒绝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照顾。”

达尔文哈哈地笑了,笑得胡子都颤了:“爱玛的嘱咐,我自然也要遵从。”

两人与达尔文的助理,一路说笑着往船上走。

达尔文看见甲板上早已站了一群人。

他愣了愣,笑道:“亲爱的朋友,这是贵船上的水手?”

船长顺着达尔文的视线看去,皱起眉,正想质问这些生脸孔是什么人,却在视线对上这些人中的一双眼睛时,骤然神智一荡,脑子里嗡地一声。

“先生,先生,亲爱的朋友,您还好吗?”

等船长回过神的时候,只看见达尔文略为担心地看着他。

船长连忙道:“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噢,那些人,”

他回过神来,连忙向达尔文介绍甲板上的二十来号人说:“这些先生女士,是另一波对环球旅行兴致勃勃的客人。听说您也在船上,就坚持要与我们同行。您懂的,我们虽然有军方和皇家的关系,但有时候也接一些外快。不过,这些都是些出身良好的先生女士,都是受过教育的,且一向对生物感兴趣。相信不会对您造成困扰。”

达尔文点点头,笑道:“我也是您的‘外快’,不敢有意见!我欢迎所有尊重科学,支持进化论的年轻人!”

船长听了,又连忙向那群年轻人当中隐隐领头的几人招手,为首的黑发蓝眼,气质冷峻的青年便带着一位文弱的戴着眼镜的青年率先走了过来,得体而略微冷硬地与达尔文见过。

黑发蓝眼的青年谈吐间颇像一位军官,横平竖直。

而那文弱的戴着少有的单片金丝眼镜,像是出身大学的斯文青年,则望着达尔文,脸上微微泛着红,看到达尔文,便像是很激动,见到传说在眼前一般,讲话结结巴巴的,却很有条理。

这样的青年,达尔文便觉得亲切多了,他在往日与学生、大学里的青年崇拜者、生物学的后辈们交谈的时候,他们也多是这样的神色。

交谈间,这两位青年有几个用词,明显听得出来是受过良好的科学教育,对于上帝也没有太大敬意。

没有像时下普通良好人家的子弟那样听到进化论就觉渎神,反而兴致勃勃地听他谈论非神创的物种起源。

一霎时,达尔文连带对这整群人都多了几分好感,态度越发平易近人。

这年代,非教徒是极少数的异类。达尔文自己是不信上帝的,除了在持同样观点的的科学界朋友跟前外,达尔文很少能谈论得这样痛快,不必顾及所谓的信仰。

因此几人谈论几句之后,达尔文便觉得这群人的态度叫他十分舒服。反而把引荐双方的船长忘了一头了,与这群青年畅谈起来,时不时舒畅地大笑几声。

船轰隆隆地鸣响,冒出了滚滚黑烟,码头上的人群渐渐变小,码头的景象也慢慢模糊。

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达尔文看见人群中有两个年岁极小的少女,其中一位也听得极认真们,几番交谈下来,他早已将这些青年看做了自己的子侄一辈,便诧异地玩笑道:“怎么,这个岁数的小女孩也听得懂么?”

黑发蓝眼的青年道:“我妹妹他们也自小学习读书,科学更是必学的。她也知道一些生物基本知识。”

初中生,应该是已经开始学生物了。

达尔文更加高兴,连连点头,又叹道:“可惜我的女孩儿们走得早,我活着的最大的那个女孩儿,也对这些没有兴趣。”

他们在交谈的时候,珍珠却在一边轻轻拉了拉张玉的衣角。

珍珠虽没有服用过翻译魔芋,但她听内核层里所有的话语都自然而然地听得懂,看着众人和达尔文交谈,言谈间神采飞扬的样子,便小声而羞惭道:“玉妹,这位洋人老先生说的生物基本知识,我没有学过。你学过的,对么?”

张玉点了点头:“我们都要学。”

“你们?”珍珠惊诧地瞪大眼睛。

张玉道:“我们那的,大部分女孩子,都要学。”

小学初中,是义务教育。但凡上初中的,必定会有科学课,这些生物基础知识应都是要学的。

珍珠垂下头,揉着衣角不说话了。

张玉不解:“怎么了?”

珍珠声音极低:“真好,你们能学这些,一定也都识字。”

张玉道:“你不认识?”

张玉的年纪,还远没有足够的历史知识,什么是封建社会,初中历史不过只是随嘴一提而已。

珍珠摇摇头:“那是......那是书生老爷......村里的地主家的少爷,有钱人家的男孩子学的。”

“女的,不能学?”

珍珠道:“有的,有钱人家的小姐,上洋学堂的。”她有时候听丈夫提起过,说是城里的小姐,那都是要上洋学堂的。

想到这里,珍珠把头埋得更低,她心里,张玉他们这群人都识字,在中原,一定也是极好极好的家庭了。她不过是一个童养媳,一个采珠女,便更觉自卑,抬不起头来。

却听张玉道:“我教你。”

陈薇看见不远处,张玉和珍珠一起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张玉还伸出手,在甲板上比划着什么,不由摇摇头,嘀咕道:“小玉和珍珠关系太好了。难得看她有关系这么好的同龄人。”

褚星奇笑道:“干嘛,你嫉妒了?”

陈薇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我是担心小玉太上心了。珍珠看起来再无害善良,也是一个文本生物,要是小玉和她真成了好朋友,融合点破碎的时候小玉怎么办?她以前和哪......和那谁的教训还不够吗?”

褚星奇笑道:“你别瞎担心了,我倒是觉得小妹妹心里比谁都还清明。”

前方的达尔文则正在兴头上,和陶术、王勇等人谈论起了自己此行出海的目的:“我为推进进化论的研究,编撰《物种起源》,遭受了颇多的攻击,教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攻击我。神创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产。此行远航,我为的就是找寻更多的资料与证据,来辅助编写我的物种起源。”

沉吟片刻,达尔文道:“我听说,早几十年间,寻找火种而出海的人,曾误入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他们惶惶而归,宣称在其中看到了神演化万物的秘密。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人提及此处所在,尽管误入者身份各异,有教徒,也有我认识的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众口一词,所描述的都相差不远。我作为一名探寻人类从何而来真理者,环游寻找更多的进化论的证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验证一下这个奇闻。”

众人隐蔽地互相看了一眼。

王勇注意到了“火种”这个词汇,他问道:“您说的火种是......?”

达尔文惊讶道:“怎么,你们没听过?我这一代人的童年,尚且听父辈谈论起当年理性王国大门打开,风暴席卷人间,人类自束缚中解脱,神怪世界消逝,而人之火种却沉入大海的传说。你们这一代的小年轻,竟然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了么?”

他拍着栏杆,感慨道:“固然今人,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这些是隐喻当年的革命的传说故事,但是传说消逝的速度,真是令人惊奇啊!”

身后的资深者们略有骚动,王勇道:“......我们是听过一些。不过祖辈早已很少在世,不过是童年听过一些零零散散的了。”

频道里,陶术早已按捺不住:【王队,这意象剧情,与之前的意象剧情有连贯联系?】

王勇道:【很有可能。如果当真是这样,难怪享乐之豹可以顺着联系,逃到这里藏身起来。接下来,都提高警惕。】

说到这里,达尔文笑道:“这据说藏着神演化万物秘密的所在,就在这茫茫大海之上。那传说故事里消失的火种,也坠入了大海。”

他开了个玩笑:“说不定,两者之间紧密相关呢。那我们可是要破解又一个传说了。传说故事越少,教会便又越要声讨科学‘让人类再不烂漫’了。”

达尔文说得随意,作为“传说”的创造者之一,众人却面面相觑,心道:这还真说不准。

内核层中,不同的意象间,时间流速变换不定。

现实当中才过去了几十分钟,内核层中,时间却变得飞快,仿佛是按了快进键一般,资深者们已随着船队行驶了大约一个月多了,正是到了大洋深处,远离了陆地。

这一天,海面茫茫,微风轻拂,达尔文照常架了一架望远镜在甲板上,看附近有无陌生的小岛可以让船暂时停靠,让他上岛采集上生物资源。

却见海上忽然风云色变,天骤然阴沉了下来,风浪大了许多,往一个固定的方向拍着,浪涛拍在船身,拍得吨位不轻的轮船都微微一晃。

海上风云突变,天气无常,不是什么稀奇事。

达尔文赶在风雨来临前,准备收起望远镜,却被忽然猛烈晃动的轮船晃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望远镜向地上砸去。

望远镜被一卷红绫卷住,轻柔地放在了一旁。年岁已大的达尔文也被觉得不对,出来查看情况的王勇扶住了。

船长匆匆忙忙赶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强笑着对众人道:“您们快回客房去吧!情况有些不对,您们留在甲板上更危险。”

语罢,又急急地走了。看起来如临大敌。

达尔文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他是一位涉猎颇广的生物学家,也有丰富的出海经验。方才看到海水的走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看船长的态度,更觉心里一个咯噔。

其他资深者亦然觉得不大对劲。

乾坤圈早已在风雨之中飞了出去,悄然转了一圈回来。张玉将它隐回手内,道:“前面,有漩涡。”

众人面色一变,却听张玉顿了顿,仿佛不知道怎样形容一般,再次重复了一遍:“很大,很大的漩涡。”

此时。船长室。

船长不敢置信地听航海员道:“你再说一遍?”

年轻的航海员道:“前面,有、有超级漩涡......”

此时,另一个年长的航海员却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这个信教的航海员年过五十,经常在这艘总体不信教的船上,宣扬神创论。他年轻时候遭遇过一次大海难,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活着回来了,从此后就成了忠实的教徒,经常去做礼拜。

他望着前方的海面上,那黑洞洞的,卷着附近所有海水往里坠的巨大的空洞,呼吸急促起来,又是恐惧,又是如坠梦幻一般道:“那不是超级漩涡......”

“那是,通往神演化万物之秘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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