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祝福》中的祥林嫂,还是《阿q正传》里的阿q,都是鲁迅最知名的小说人物之一。

王勇说:“我们六个人,刚好兵分两路。我带小玉、陶术,霍副队带着陈薇和闵卫。”

霍阙却道:“这里凶险,不适合分兵。”

“你的意思是?”

张玉还在神游天外,霍阙温声道:

“如果不分兵,我、你、这位小姑娘,三人加起来,便足以应付大部分凶险。”

镜花水月外,文学参谋团给出了相同的意见。

研究鲁迅文学的那位知识分子体重过人,周身肥肉颤巍巍,四维眼镜险些没夹在脸上的肉里,名字也很有时代特色,叫做于建设。

于建设头次知道文本世界,就碰到鲁迅的文本。他颇有些饿狼入肉林的激动,压抑着心情,哆嗦着嘴唇给他们解释:

“《狂人日记》写于一九一八年,《阿q正传》写于一九二一年,《祝福》写于一九二四年。每篇文本之间,刚好相隔三年。鲁迅先生的创作,分为两个时期。这三篇的时期属于前期,他致力于批判国民性的前期。这三篇,都是他进入左联前的三篇前期‘国民性类’的代表小说,是一脉相承的三篇。所、所以你们离开狂人日记,就迎头撞上了交杂在一起的...的...《阿q》与《祝福》的剧情。”

常教授见他激动过头,竟然口吃了,只得替他说:“两段的剧情能交融在一起,就是因为这种一脉相承的一致性。两篇的剧情交融之后,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寻找内核层钥匙的考虑,都没有必要分开。你们无论跟着阿q,还是跟着祥林嫂,都一定能走完这一段剧情。”

此时,口吃了的于建设,怯怯地望了常教授一眼,生怕自己在大家面前丢脸,导致好不容易得来亲眼一见鲁迅文本的机会被让给其他研究鲁迅的同行,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强行镇定,连忙说:

“注意这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是当年辛亥革命,说是革除满清。而满清的一大特色,就是留金钱鼠尾的辫子。所以,是否留辫子,是一个极大的象征。

阿q把辫子盘起来了,过去,阿q不会这么做。但此时,他应该是假冒了革命党。”

“而祥林嫂应该是刚刚死了第二任丈夫和独子,回到主家来做活了。

祥林嫂两次到鲁四老爷家做工,去而又返,出现在鲁镇人视野里的亮相,也有两次。她第一次到鲁镇的时候,原先是虽然脸色青黄,但总算脸颊是有血色的,看起来虽然垂眉顺目,但是,人是有精神气的。”

于建设说:“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她脸上失去了血色,是基本丧去了大部分精神的。”

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妇女垂着头往前走,不敢为无端的恐吓吭一声。

而那黑瘦的癞头,则一副春风得意模样,正吭哧吭哧,唱念做打。

于建设说:“我认为,应该跟着阿q,虽然篇幅上,是祥林嫂的《祝福》更短,但是在文本里的时间跨度,明显阿q更短,矛盾也更集中。而且,狂人作为明贬实褒的正派角色,隐喻革命者,而这一篇里,作为主角,还跟革命者沾边的,是阿q。”

王勇让兔子在祥林嫂身上作了个记号。

几人便作不起眼的样子,混在人群里,不远不近地跟着阿q。

阿q身上的衣裳,破烂得不能挡风,他的瘦黑,是像早就将衰死去的那种贫穷的瘦黑。

任谁也不能想到,他甚至尚且在青壮年。

这是大街上,大多数人的共同的特点。

陶术低声道:“解放前,大部分农村穷人的平均寿命,也不过四十岁左右。”

阿q看见了远远地,几抬精致的小轿子,便砸吧着嘴:“奶奶的!”

那小轿子里进了宅门,下来几个老爷们的小脚姨太太们。

但阿q是活了一辈子,没有沾过女人的。

他一会想起赵妈,想起曾经被剥去了最后一件衣裳被褥的屈辱,一会想起捻了小尼姑头的一指头滑腻,便摸着盘起的头,喃喃:

“赵司晨的妹一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

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

外面来的祥林嫂顺眼,可惜了,寡妇,还嫁过两次。

……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如果是某种动物,此刻的尾巴,大概已经朝天翘起来了。

忽然,阿q停住了,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了另一个更年轻的长工,和他相似的黑瘦,但是比阿q更瘦的,竟然也拿筷子盘着辫子。

阿q的脸霎时涨作了猪肝色,从前,闲人拿他取乐,他都没有这么气愤过,他一蹦三尺高,却终究只是怒目而视:“呸!”

因了这一遭,他便没有了先前的高兴了,失了什么似的,怏怏不乐。

“我盘辫子的筷子比小d的长!”阿q终以这样的念头安慰了自己,便又往前走了,只是终不唱了。

接下来,仿佛按了快进键似的,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阿q已经在刑场上了。

人群观刑,一个看起来头发花白了一些,岁数不大,却精神头极坏,老了十几岁不止的祥林嫂,也驻足看了一会子。

被五花大绑背着手,跪在鲁四老爷、把总等城里的绅士老爷跟前的阿q,仿佛跪在地狱里受审似的。

祥林嫂竟然吓坏了似的,自我安慰:“我捐了门槛了,不应当了。不应当了。”

又骇然地左右看了一眼,生怕众人听到她这一句话,把她和五花大绑的“革命党”或者和下地狱的罪人联系在一起——毕竟好人谁去捐门槛赎罪,连忙低头走了。

砰,眨眼之间,枪声一响,下一刻,六人又站在了街头,眼前,照旧是阿q正把清朝的大辫子盘在头顶,一脸自得地从大街上大摇大摆走过,嘴里念念有词,唱着:“得,锵,锵令锵,锵!”

一个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的青年妇女,顺着眼,无精打采地从他身边走过。

接下来,众人被迫重复了七八遍剧情。

每一次,都是阿q被处决后,祥林嫂捐门槛回来,就反复轮回。

终于,第九次的时候,故事没有“快进”。

阿q瞪完小d,往前走了。

祥林嫂越走越远,往庙里的方向去了,似乎手里攒着钱,揣揣不安地等着某种救赎。

沙哑的女声似乎在冥冥中轻笑了一声。

张玉忽地抬头,凝神。

“小玉?”

“她。”张玉说,“她说,第九次了。来找我。”

霍阙也听到了。他说:“九。是暗示。”

“九会是什么暗示?”闵卫直不楞登地问。

镜花水月外,于建设脱口而出:“团圆!”

一位比较年轻的参谋团成员说:“九跟团圆有什么关系?”

常教授若有所思:“九,在古代是极数。到十太满,是不行的。九就是极致,是圆满了。”

于建设压了压心神:“九,阿q正传只有九章。阿q被枪毙,就是大结局第九章的内容。第九章的标题,叫做.......”

“第九章的标题,”霍阙说,“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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