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渡进来的大概是一口仙气。

因为齐辰立刻就眼不花了,脑不晕了,连焦虑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独只剩下傻了。

屋子里浓雾笼罩,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龙牙在一片朦胧中抬起头还适时地抬手捂住了齐辰的嘴,生怕刚渡的气又被这货给漏了:“不到半分钟就耗尽一口气你也算能耐了,肺在肚子里除了填充没别的作用了么!这口气先憋着,站这儿别动!我找一下出口――”

说着他又不放心地把圆滚滚的刀童丢出来,扔进齐辰怀里低声叮嘱了一句:“扒着!把人看住了!丢了就摘了你那冬瓜脑袋!”

刀童死死扒在齐辰胸口,八爪章鱼一般,一副甩都甩不掉的样子。

齐辰:“……”他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还处在当机之中。

楼梯上湿哒哒的脚步声很轻很恍惚,而且走得十分慢,走一步,要停很久的时间,才落下第二步,潮湿的声音便被拖延得无限长,听着就觉得十分诡异。

而龙牙刚才那几句话和动静就像是丝毫影响不到它一样,脚步声既没有突然的停顿,也没有加紧,依旧以那种一步三停的节奏缓缓下着楼。

对于那浓雾中身份不明的精怪,龙牙也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架势,一副“老子找出口呢,你最好别不识相来骚扰我”的样子,就这么带着一身流转的兵刀冷光,闪身没入了更远的浓雾中,在房子中找起出口来。

过了好几秒,当机的齐辰才终于恢复了神智,他一低头冷不丁和刀童那圆滚滚的脑袋和大眼睛对上,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本来他们所站的位置左手边是沙发,背离墙壁只有一点儿距离,右手边就是吊灯开关和李正昌家的大门。只是现在,门窗都被笼上了一层破不开的黑幕,所以摸是摸不到门把手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齐辰后退一步不是碰到质地坚硬的墙壁,也应该是碰到那墨汁似的漆黑帷幔……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李正昌家好好的木质地板不知怎么在他脚后凸起了一块,拱出了地面,在他退后的时候恰好将他绊了个正着。他朝后踉跄了两步,却没有撞上本该在那里的墙壁,身后是一片空地,他摸不到任何支撑,终于还是没平衡住摔坐在地。

突然的动静震得他胸口的刀童被甩开了一点,又“吧唧”一下砸进他怀里,砸得他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

只是胸口的那一下闷痛并没有吸引齐辰的注意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在浓重的雾气中,他看不见四周的状况,却觉得十分不对劲――因为他在撑住身体的时候,居然摸了一手的泥土。

好好的木质地板上哪来的一片泥土?!

齐辰在一片迷蒙中抓瞎似的坐在那里,伸手摸遍了身下的地面,越摸越心惊――这显然不是在李正昌的屋子里。

他坐着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木质地板,而是一块石板铺就的地面,他的指尖能摸到长长的有些潮湿的石缝,有些地方还有点湿滑以及毛绒的触感,像是长着青苔一样。而他身后有一方隔围出来的泥地,用碎石块码出了一圈边沿。

那泥土不硬不软,摸着有些潮,像是被浇过水,只是水已经洇进去了,半干不干的样子。

齐辰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于是又壮着胆子伸手朝那一片泥地中间摸去,果不其然,摸到了老树粗糙的枝干,干硬的树皮摩挲在齐辰的掌心,透着一股湿漉漉的凉气,惊得齐辰心里也同样升起一阵寒意。

这不是李正昌家!

那这会是哪里?!

他从头到尾就没抬脚挪过地儿,非要说起来,也就是刚才摔了一下,可就这么一步的距离,就能让他莫名来到一个八杆子打不到一着的地方?

如果他被换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么龙牙呢?!他去找破开黑色帷幔从屋子里出去的出口,那么他还和自己身处在一个空间里面么……

一想到龙牙不在这里,齐辰的心脏“咯噔”一沉。

不得不说,他对龙牙的依赖心越来越强的,或许是因为龙牙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危机关头次次都是被他救出去的,齐辰觉得自己下意识地把龙牙放在了一个很特殊的位置,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越抬越高了,之前还是有龙牙在会安心很多,现在已经变成看不到龙牙就不安心了……

再加上刚才那个……让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接触,虽说只是渡一口气,但――

齐辰现在想起来心还会扑腾两下,只觉得耳朵根子都热了。

就算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耳朵八成是熟了,虽然这里到处都是浓雾,除了他自己连半个人影子都看不到,鬼影子暂时未知,但他还是不自在地抬手拨了拨自己的耳朵。

怀里的刀童十分不识相地把圆滚滚的脑袋凑了上来,一脸傻样儿。

齐辰只得顶着张番茄似的淡定脸,默默掩住了它的眼睛,心里却一阵翻腾,这一翻腾耗氧量又蹭蹭往上飙,齐辰努力地克制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龙牙渡进来的那口气耗尽了,那种抓心挠肺的焦虑感又滋滋地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

一时间把他的耳朵尖逼得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人在焦虑至极的时候,总是很难控制自己,齐辰也一样,在极度缺氧到整个人快蜷缩起来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地从鼻腔里吸了一小口气进去。

只是这时的雾气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么浅淡了,雾气刚起的时候,齐辰吸了两口不过是脑中有些恍惚,这时只是吸了一小口进去,整个大脑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中,再加上缺氧造成的神智不清,两厢结合,让齐辰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在做着什么事情。

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迷蒙,鼻尖萦绕着这一股清甜的花香,只是那花香只有浅浅的一层皮,剥了那一层,里头的味道却怪得让人一言难尽――那是尸骨腐朽的味道,伴着皮肉被灼烧烹煎散出的焦糊味,以及忽浓忽淡的血腥气和黄土之下的潮湿气,诸如此类,大杂烩似的搅合在一起,却阴魂不散地浮在面前,怎么也挥散不去。

恍惚中的齐辰简直有些有些恼意了,只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屏住呼吸了,为什么这种古怪的味道还在无孔不入地朝他扑过来,他为什么还能闻到这种味道……简直就像是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渗透进来的,紧紧地裹着他的三魂六魄,不得挣脱。

可又有一个饱蘸着书卷气的温和声音在一片混沌中若隐若现,模模糊糊地落入他的耳中,语气淡淡地对他劝诫:“众生之苦镇于黄土之下,重比千钧,不可挣离,不可妄行……”

那声音就像是魔咒一样,反反复复地传入他耳中,就像是拿着刀剑在他心脏之上一笔一笔地刻下来似的,字字都带着钝痛,却又深得根本忘不掉。

反复几次之后,齐辰觉得自己居然就在这样的劝诫下平静下来,恼意渐消,那股大杂烩般一言难尽的味道居然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似乎肩上担着太重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再度沉寂下来似的……

他只觉得自己意识离散,困意浓重得几乎将他兜头罩脸地笼住,下一秒就要彻底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就在齐辰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人整个儿从地上捞起来搂住,而后嘴唇上有覆上了那股子熟悉的温热触感,他感觉自己的下意识咬紧的牙被挑开,一口气又顺着他的唇缝灌了进来。

齐辰在迷蒙中沉沉浮浮了片刻,乍然惊醒,猛地睁开眼时,恰好看到龙牙抬起的脸,傻了两秒,顿时整个人都着了火似的,熟透了:“……”怎么又来一次!

龙牙惯常是不要脸的,但被齐辰那红得滴血的耳尖搅得突然也有了那么点不自在。不过此人平时也炸,不自在也炸,所以根本分辨不出来。

只见他凶巴巴地冲齐辰道:“人□□十岁瘪成萝卜干的老太太气大概都没你短!你喝水就着泥巴长大的?!怎么能虚成这幅样子!让你在这站着别动你老人家倒好,直接躺下了,睡得爽么?!不知道这雾是从地上起来的,越往下越浓么?!哪儿危险往哪儿凑人民公仆都没你积极!张什么嘴?!辩解个屁我不听辩解!闭嘴!雾过会儿就散了,跟着我走就成!再跟丢你就可以自己刨个坑就地埋了一了百了拉倒了!”

齐辰默默地闭紧了嘴,心道不让说话最好不过,他正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龙牙等他站稳,抬手把刀童召回来,边收边道:“让你扒着他是让你看好他别出问题不是让你对着他卖蠢犯傻的!他要吸气你不会直接扒上他的嘴给他捂严实了吗!”

刀童深以为然地狂点头。

齐辰:“……”那会把我直接憋死过去的我真是谢谢你啊龙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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