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苏颜已经在这里一个星期, 说是保护, 可是给她的感觉更像囚禁。

在十二岁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十分幸福, 有温柔的母亲，和蔼的父亲，家境与一般家庭相比也算得上优越。

她从未为钱的事发过愁，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可她从没想过，自己花的钱是怎么来的。

她曾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 也一直以他为傲，直到她亲眼目睹一位年轻的女性员工浑身是血地从父亲经营的□□被抬出去。

据说，该员工是ktv的服务人员, 在工作时遭到了醉酒客人的性骚扰，争执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她常常想，或许这就是天意——那位员工恰好是她同学的姐姐。

人没有抢救回来，她父亲赔了不少钱, 而那些凶手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事情的真相也远比她听到的更加丧心病狂，把轮·奸说成性骚扰, 把故意杀人说成是意外，她的父亲却在整个事件中保持了沉默，成为了那些凶手的帮凶。

她一开始还不相信那个同学告诉她的真相, 但当她下定决心去了解和调查的时候，事实往往很难被掩盖。

那些她曾以为不过是他人嫉妒而诋毁父亲的流言越来越像是事实。她父亲所经营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销金窟, 地下产业远比明面上经营的项目多得多。

那些强·奸犯是□□的老顾客, 平日里就经常光顾□□产业。他们大多是富二代, 有家里人撑腰，这里的老板又知情知趣会帮他们遮掩，见色起意的时候根本没有顾忌。

她不知道，在此之前已经有多少其他女孩子像这位姐姐一样遭遇了这种事。

她的父亲根本不是帮凶，而是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

告诉她这些真相的不是别人，正是陶婉。

如果成长就是不断认识现实的残酷，那她在那一年实在是长大了很多。

苏颜真正与父亲决裂的开始，则是因为母亲的死亡。那之后，陶婉突然成为了她父亲最得力的助手，去帮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现在，大概就是他们偿还罪孽最好的时候。

在听说警察来保护自己的时候，她其实觉得十分荒唐。一个罪犯的女儿有什么值得保护的呢？

后来才知道，她爸爸成为了“污点证人”。他经营的□□经常作为一些势力交易聚会的场所，手里捏有大量人家往来的证据。他一旦被抓，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当然十分危险。

告诉她这些的是赵兴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苏颜把一切都联系了起来——陶婉一定与他有关系。

“小颜？”

正在苏颜想得出神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她听出是赵兴兴的声音，说了一声“请进”。

大概出于对白书一朋友的关照，她的事赵兴兴一直都亲自过问。

“小颜，今天觉得怎么样？还好吗？”赵兴兴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面带微笑，是平日里温和的青年形象。

“赵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颜虽说不上冷淡，但态度十分疏远，仿佛之前与他不相识一般。

赵兴兴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态度，也没太在意。

“你爸爸想见你，上面已经同意了。”

苏颜在这个房间待了一个星期，可既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没办法和外面联系，这是第一次得到外出的许可。

“他是有什么事吗？我可没话和他说。”

赵兴兴不用听陶婉说苏颜有多憎恨苏穆青，只看她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就一清二楚了。

“你……还是去见见他吧，之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他毕竟是你爸爸。”

苏颜最烦这句话，冷笑道：“是啊，他是我爸爸，这是我没办法选择的事。可我早就和他断绝了关系，就算他被判处死刑也是罪有应得。”

赵兴兴沉默了一下，而后苦笑道：“小颜，或许以我的立场不该说这些，但我现在只当自己是小白的哥哥，想与你这个小妹妹聊一聊天。”

苏颜抬眼看着他。

“你父亲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法律的惩戒，这是我们的职责。我很高兴你是如此正直的人，但有一些事不是你该背负的。去见一见他吧，你爸爸很爱你，我想你也一样，否则不会那么恨他……不要让自己后悔。”

苏颜红着眼眶，紧紧抿准着唇，好半天才颤声问道：“他会怎么样？”

“目前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无期是最好的情况了。”

苏颜终于从沙发上下来，默默走到门口，又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快了，最多就几天。”

“那我能先给小白打个电话吗？我保证不说其他的事，”

赵兴兴想了想，点头道：“我会帮你申请看看，等你见完你爸爸我再和你说。”

“……谢谢你，兴哥哥。”

赵兴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很坚强小颜，但你可以更依靠朋友一些。”

再次见到苏穆青，苏颜差点没认出他来。她记忆中的爸爸一直英俊又温文儒雅，但仔细想想，这些也是很早之前的印象了。自从妈妈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爸爸。

所以，这斑白的头发和充满皱纹的脸或许并不是这几天入狱的经历造成的。

苏穆青见到女儿，疲惫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笑容，有几分高兴地道：“颜颜你还好吗？爸爸好像很久没见你，你又长大了。”

苏颜绷着脸，好一会儿才道：“我挺好的，你现在该担心自己才对。”

苏穆青脸上的笑容苦涩了起来，“我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一天，唯一担心的只有你。”

“妈妈留下的房子和钱够我生活和完成学业了。”

苏穆青抹了抹眼睛，“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钱，也一直觉得爸爸赚的钱是脏的……你妈妈也一样。”

“难道不是吗？”

“是啊，我的手早脏了，可那些钱有很多原本就是你妈妈的。爸爸当初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你妈妈不嫌弃我穷跟了我，把嫁妆拿出来支持我。”

“我只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只想让她不要再那么辛苦，只想让你们不要再让人看不起。”

“你说的那么好听，可又是怎么对我妈妈的？”

苏穆青突然抬起了头，赤红的双目布满了血丝。

“我没有背叛她，我没有！你可以以我为耻，爸爸是个没本事的人。唯有这件事……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你妈妈，也绝不会背叛她。”

苏颜一边掉眼泪一边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她离婚？她为什么会死在家里，那时候只有你和陶婉在！”

“是他们！是他们，都是他们！”苏穆青抱着头似乎陷入了什么叫他悲痛欲绝的回忆，声嘶力竭地道，“你和你妈妈知道这些事后，我想要退出的，可不行。我早就没办法脱身了……他们用你和你妈妈威胁我……我想要保护你们……颜颜……你妈妈她……你妈妈她……你要保护好她……”

苏颜听他语无伦次，着急地道：“我怎么保护她……爸爸，你怎么了？”

苏穆青突然倒在了地上，疯狂地大叫道：“你要保护她，她在陶婉那里……让陶婉把她还给你。”

“爸爸？爸爸！”

有狱警连忙过来扶他，一阵骚乱之后，苏穆青被抬离了苏颜的视线。

探视时间只能到此为止。赵兴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见苏颜神思不属，只能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会给他安排好医生的。”

“他这个精神状态能作证吗？”

“只要不提你妈妈，其实不会这样的。”

苏颜不再说什么，只道：“那……我可以打电话给小白了吗？”

白书一接到苏颜电话的时候，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

“苏颜，你没事吗？我好担心你，你还好吗？”

苏颜听出了她的哭腔，笑道：“你哭什么？我好好的，兴哥哥一直都很照顾我。”

“那、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不清楚，我不能打太久电话，这次有正事和你说呢。你今天放学帮我去教室拿一下书，我落下太多功课了，你最好借点笔记帮我划一下重点。”

“好好好，当然没问题。”

白书一愿意为苏颜两肋插刀，这点小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我地理比较弱，你给我做得详细一些，我估计回去就要模拟考了，考得不好就怪你。”

白书一拢起了眉头，也留起了心，嘴里应道：“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最近应该教到第七单元了，113-136页左右吧。我重点都是分开标的，你别给我乱划一气，笔袋里有彩色荧光笔，要是弄得不清楚我回来找你算账。”

“你放心啦，我会做得清清楚楚的。苏颜，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其他暂时没有了，有机会我再联系你。”

“好……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白书一一挂电话，立时冲出了教室。

苏颜的地理根本不弱，地理第七单元也不在113-136页。她虽然不知道苏颜为什么那么说，但她想那里一定留了什么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