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与刘勇接触不少, 知道他这人不大能接受新兴事物。之前别说什么贴吧, 他就连电脑手机都用不利索。也就亏得他当了副校长后转做行政, 否则现在多媒体备课都有困难。

那平日里极少上网的人, 怎么比他们还早知道这件事,还能找到贴吧去呢?

诚如他所说, 是有学生告诉他的。那就更奇怪了, 学生告状到老师那, 老师再反应到副校长这才正常, 怎么会直接向副校长告状呢?

孟津当了多年老师, 是个人精不说家里又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所以很了解学生的那一套。他之所以在听刘勇说这件事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就是因为在学生们看来,有一些事没必要学校介入。

这次事件说到底就是网络谣传, 白书一作为受害者都没出声,到底是哪位学生吃饱了没事做把事情捅到学校去?还那么准地告到看白书一不顺眼的副校长这里。

白书一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但孟津已经想到了很多。

刘勇不带固定班级, 加上为人刻板, 学生都不大乐意亲近他,这学生的范围已经缩得极小。孟津再联想到王文涛和曾剑曾与白书一的纠葛, 眉头已经皱成一团。

刘勇被问得愣了一下, 而后冷着脸道:“学生就学生,那么多人说, 我哪里记得住?怎么, 你打听到人家还要去打击报复啊?”

“老刘啊, 我看你现在极其不冷静,待会儿我们聊聊。”刘勇在这里当了30多年老师,学校里没一个资历比他老,根本没有老师敢顶撞他。

孟津自从当了h高的校长以后,就没少被这个地头蛇为难。只他向来主张和气生财,又多少明白一些刘勇的苦闷,所以尽量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只今天孟津看他快疯魔了似的为难一个小姑娘,再也看不下去了。

“小白,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校长相信你,你也要好好调整心态。高三是关键时候,你成绩一直很好,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你。”

白书一微微鞠了个躬,真诚地道:“我知道的孟校长,会努力考出好成绩的。”

“好好好,去吧。”

孟津打发走白书一,再见刘勇已经皱得满脸褶子,神色臭得不行,不禁叹了口气。

孙主任起身给两人倒水,孟津开口道:“老刘啊,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我理解你,所以忍让你。你是一个要资历有资历,要教学水平有教学水平的好老师。这么多年你矜矜业业奋斗在岗位上,连夫人重病开刀都没请假,坚持带完了毕业生最后两个月,这些我们教职工圈子里谁不知道?谁不佩服你?”

刘勇哼了一声,脸色倒好看了一些。

孙主任把茶送到他手上,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

“老刘啊,我和你共事多年,知道你的脾气。知道你是为了学生,为了学校。可我们作为老师不能和学生对着干,和家长也不是对立的,你说你今天这些话是不是失了一个教师的水准。”

刘勇自己也明白,在白书一的事情上,更多的是迁怒。他屈居副校长之位,看着学校越来越好,升学率越来越高,心情却那么复杂。功劳都是孟津的,老师们在他的带领下也越来不拿自己当回事。

之前他保的学生被退学叫他生气又惶恐,以为校长终于要拿他开刀,所以心里战战兢兢地憋着一股气。

这次发难说到底不过是终于抓住了一个把柄,想着可以出口气。没想到是,连一个学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才气得失去了理智。

“是我和学生对着干吗?是她和我对着干!”

孟津怕刘勇倔得牛也拉不回来,最终还是决定和他透点底,免得惹出什么事来。

“之前开完会,董局长私底下和我讲t高那边校长的职位不久之后可能会有空缺。他说想把你放进人选里,所以问问我的意见。”

t高与h高同为重点高中,刘勇这过去就是升职。虽然他曾经的希望是当h高的校长,但现在这个头衔已经快变成他的心病了,自然不再拘泥到底是哪里的校长。

他神色松动了一下,显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

“……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极力推荐你。老董其实一直很认可你,可你之前出的那些事……”刘勇当初因体罚学生的事,被家长联名告状,在教育局那边留了底,“这次我本来是看希望挺大的。”

刘勇有些激动,忍得老脸都有些红了才突然反应过来,“本来?”

孟津指着他道:“你呀你,找了白书一的家长,不知道人家底细就硬来。这小白是老董的外甥女,那白文雪是老董夫人的表妹,关系很亲的。”

刘勇虽然脾气又倔又臭,但那也要看对着谁的。他敢得罪孟津,却怎么也不敢去得罪董局长。联想到白文雪那句“你可以试试看”,刘勇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只孟津还在面前,他哪里拉得下脸?嘴硬道:“董局长总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来吧?更何况表亲也不是很亲。”

孟津看他梗着脖子,怒道:“你别看人就开一个药店,她爸爸当村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人家不但有钱,关系网更是我们不敢想的。老董需要带私人感情进来吗?你本来就是个备选,还有不良前科,不选你有什么问题?其他人又不比你差!”

熬了那么多年,刘勇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拿命去拼,人家也拿命拼,想往上爬的谁不是豁出去的?而且别人一出生命就比他好,他又哪里拼得过?

他这时才真的觉得孟津比自己强,起码他搞清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看得也明白。

“那、那我怎么办……”他第一次在孟津面前服软,想要对方用那些自己之前一直看不起的处事方法来帮忙。

他真的太想要校长这个头衔了,想要孩子为自己骄傲,想要老婆成为校长夫人,想要堂堂正正的被人叫刘校长,而不是被人怜悯般隐掉那个如影随形的“副”字。

孟津其实是有点可怜刘勇的,多年教书育人,可却疏忽了子女导致子女疏远他,夫人开刀后身体一直不好,还要他照料,所以才对他收钱保人的事睁只眼闭只眼。

“老刘啊,我们都明白你这一茬其实和人家白书一小朋友的事没一点儿关系,今天既然把话说开,索性我也把自己的想法和你说说。”孙主任和刘勇共事二十余年,不算朋友也算老同事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能力没你强,心也没你高,做到教导主任也就到头了。你说说你优秀教师不知道拿了几个,高考状元都教出两个了,在教学上的能力有谁怀疑你的?校长的位置谁都想,老实说,我没想过吗?可我看老孟那么久也明白了校长这个位置不好坐。好事第一个,坏事也是第一个,这件事如果闹大,对老孟就没影响吗?”

“我、我也不知道这白书一……”

刘勇先是被“备选校长”这件事戳破心理防线,再经过两人轮番轰炸,这时候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孟津道:“也不是单指白书一的事。总的来说,我们该保障的是学生和家长的利益,他们的利益得到保障才会说学校好,学校才会有名声。所以无论这学生家庭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得用平常心来对待他,不能夹杂私人感情。”

孙主任听孟校长开始说冠冕堂皇的话,知道这“真心话”时间要结束了,不动声色地闭了嘴。

“我、我就不理解现在年轻人……都什么乌七八糟的事……”

“不理解没关系,但我们不能一味去否定嘛。我们可以慢慢引导他们,否则容易遭到反弹。时代不一样,教育方法也不一样啦,有的时候只能曲线救国一下。”

“她还顶嘴……”

“那我们也要体谅学生的心情嘛,她原本就是受害者,你一来就说她错了,她心里肯定委屈。白书一既然已经否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那我们就该相信她……你说她成绩优异工作能力强,家境又不差,会那么拎不清去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吗?”

刘勇终于明白了,这孟津哪里是支持她相信她,他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别说白书一不是同性恋,就算她是也必须得让别人认为不是。说是包庇她,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省麻烦。

“那……那这件事我们不管了?”

“之前可以不管,现在必须管,得管到底。最好把造谣的人抓到,还白书一一个公道,让她妈妈看到你的态度。”

刘勇被两人“醍醐灌顶”了一通,竟有几分“开窍”般,立时明白了孟津的意思,一时有些犹豫。

“这……”

孟津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所以,到底是哪个学生和你说的?王文涛?”

这种学生放在学校才真的要担心哪天惹出祸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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