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门被朝两边推开,撞到墙上,弹出巨大的声响。

……

门内空无一人,寂寥安静。

再看对面几个屋子,门板紧闭,不像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雷恩眉头微微舒展,转头看向温特,目光冷厉,“这些话你如果再敢说出来,帕特没死之前,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温特摸摸头顶,“反正您的雌性这会儿在后山,不会听见的……”

雷恩看着他,深蓝色的瞳仁里仿佛翻涌着惊涛骇浪。

温特立即住口,恭恭敬敬道:“是的,首领。”

*

这一边,后山平地。

纪小瓯被从空间“扔”出来,双膝点地,手心按在粗糙的草地上,思绪紊乱。

满脑子都是温特刚才的话。

他们在欺骗她?

什么意思,帕特没有死?

雷恩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当初答应帮自己寻找帕特……都是假的么?

纪小瓯手指收紧,抬起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后山平地。

刚才雷恩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她条件反射地躲进了空间里。

——现在,她又被空间“瞬间移动”了么?

纪小瓯记得上一次空间瞬移,是在她差点被劳尔西斯杀害的时候。

这次又是为什么?是不是每一次她的心理产生巨大波动,想要逃避什么的时候,空间都会帮她做出决定?

纪小瓯心乱如麻。

“嘿,你怎么还在这儿?”头顶一个声音叫住纪小瓯,突兀地打断她的思绪。

纪小瓯抬头,就看见苏查娜背着竹篓站在她面前,竹篓里塞了两只灰色的野兔,另一只手拖着几片棕榈叶子,一副匆匆往家里赶的模样。

纪小瓯迟疑,“……怎么了?”

苏查娜指指天空,浓重的乌云悬在山谷上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下来。“雨季马上就要来临了,接下来将会连下好几天暴雨。这里地势低,不赶紧回去的话,一会暴雨来临,会把你淹没的。”

纪小瓯扶着树干站起,“可是我还没对沃克他们说一声……”

“他们早就回家了!”苏查娜说出真相,早在天空变黑的时候,沃克、乔洛与塞尔文就各自离去了。“你看这儿还有谁像你一样,趴在地上发呆的……对了,你为什么要趴在这里?”

纪小瓯默了默,没有说实话,“我回家拿东西,不小心摔倒了。”

苏查娜嘴角一撇,毫不掩饰的嫌弃,“你可真没用,走路都能摔倒。”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趁着雨还没下来之前,你赶紧跟我一起回去吧。”

纪小瓯微微一顿,回去就意味着面对雷恩,可是她现在还没做好面对雷恩的打算……

纪小瓯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乌云滚滚,阴雾霾霾,的确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苏查娜在旁边催促,“喂,你究竟走不走呀……”

纪小瓯把手伸给苏查娜,点了点头,“嗯。”

路上,苏查娜走得很快,纪小瓯紧赶慢赶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她家门口。

这时候雨滴已经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面,像天空大笔挥洒的墨汁,勾勒出浓墨重彩的篇章。

雷恩的家在道路尽头,苏查娜向纪小瓯道别,正准备往家里走。

“等一下,苏查娜。”纪小瓯突然叫住她,乌润的眼睛盛满真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苏查娜抬起棕榈叶遮在头顶,她家厨房的屋顶漏水了,正准备用这个东西修。“什么问题?”

纪小瓯斟酌:“如果……我是说如果,温特欺骗了你一件事情,你会生他的气吗?”

苏查娜一怔,旋即气恼,“什么?他欺骗我什么事情?”

“不,不,我是说如果。”纪小瓯赶紧摆手,生怕苏查娜误会,“他没有骗你,我只是打个比方。”

苏查娜这才冷静下来,雨滴打在她头顶的桐榈叶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敲响。

“那要看他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是为我着想,我就不跟他计较。如果是他心虚,想隐瞒什么,我肯定会生气。”

“如果他故意隐瞒你家人的消息呢?比如苏吉拉……”

“他敢这么做,我立刻去寻找别的配偶!”

纪小瓯:“……”

……

告别苏查娜,站在雷恩家门口,雨点已经越来越大。

纪小瓯举手敲门,不一会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

雷恩站在门口,厚重的靴底边沿沾了一圈污泥,像是出门找过她的样子。

纪小瓯仰起脸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狠狠哆嗦了一下,继而打了个喷嚏。

“去哪了?”雷恩立即把她抱进怀里,手掌捂住她的头顶,大步往屋里走去。

纪小瓯揉了揉鼻子,垂着睫毛,“我去后山教沃克他们研究火药了……”

雷恩道:“我去后山找过,沃克说你回来取东西了。”

说这句话时,雷恩眼睛盯着纪小瓯,似要看清她所有的表情。

纪小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指攀着雷恩的肩膀,“我在路上遇见了苏查娜,苏查娜说雨季马上要来临了,我就没有回来取东西,陪她走了另一条路。她家的屋顶漏水了,需要采摘一些桐榈叶修屋顶。”

这些都是纪小瓯看见苏查娜手里的桐榈叶猜出来的,苏查娜并未对她说得这么详细。

雷恩的脸色稍有缓和,走进屋里,从一侧的柜子里取出纪小瓯的毛毯,裹在她的身上,“苏查娜说的没错,接下来几天都会下雨,你暂时不用教他们制作火药,最好留在家里。”

纪小瓯看着他,“那你呢?”

雷恩:“我明天要带领族人狩猎。”

纪小瓯毛毯下的双手冰凉沁骨,没话找话,“你们不怕雨吗?”

“雨季对动物的影响不大。”

纪小瓯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雷恩伸出手掌揉去她睫毛上的雨珠,发现她脸蛋冰凉,就去重新点燃了壁炉,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坐在火堆前,包住她的一双小手,“冷?”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纪小瓯埋着脑袋,身体下意识往他怀抱靠拢,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雷恩闻言,索性变为动物的形态,用四肢把纪小瓯缠在身下。

豹子的体温偏高,奔跑时甚至能达到四十度以上,焐暖一个纪小瓯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纪小瓯就从它身下钻出脑袋,“够了,雷恩……唔,我好热。”

雷恩摸了摸她的双手,果真不那么冰凉了,这才放过她。

重新化为人形,雷恩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纪小瓯坐起,认真思考了一下,“红烧鳗鱼。”

雷恩皱起眉头,“怎么做?”

纪小瓯以前看母亲做饭,脑海里有点印象,就把做法对雷恩说了一遍,末了,期待地问:“你会吗?”

雷恩把嘴边的“不会”收了回去,改为:“我试试。”接着又说:“没有鳗鱼,鲶鱼可以么?”

鳗鱼只生活在波尔尼亚东部的海域,距离这儿有几千里。

纪小瓯顿了顿,遗憾地说:“好吧。”

雷恩转身走出门外。

纪小瓯盘腿坐在壁炉旁边,没多久,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生火做饭的声音。

雷恩对人类的食物完全没有研究,很不熟练,唯一会做一道菜就是当初纪小瓯受伤时想喝的清炖鲶鱼汤。

……

果然,很快就看见厨房的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

纪小瓯没有过去帮忙,而是走到床侧的柜子面前,从第三层里拿出当初温特交给她的那块石头。

石头上面依旧刻着纪小瓯看不懂的纹路,当初纪小瓯琢磨了许久,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也许根本没有任何“意思”。

——这只不过是他们拿来骗她的幌子。

*

雷恩从厨房出来,走进卧房,就看见那个小家伙站在柜子面前,一动不动的。

待雷恩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时,脸色微微一变,低着嗓音,“你在看什么?”

纪小瓯回头,抿起嘴角,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随便看一下。”

雷恩见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异常,心情沉落,把手里的陶碗放在桌子上,刚要说话,就听纪小瓯在身后轻轻开口,毫无预兆地,“雷恩,我的地图是不是被你扔掉的?”

雷恩动作蓦然一顿。

纪小瓯看着他,清楚地,条分缕析地问:“当初我的指南针坏了,也是你吗?”

指南针坏的时候,纪小瓯就觉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用不了了?

后来画的地图放在背包里面,没有人动过,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不是迟钝,只是不愿意往这方面猜测。

她一直相信雷恩,就连温特告诉她帕特死了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可是今天,她却亲耳听见他跟温特说,帕特死了,是他们在欺骗她。

纪小瓯得不到雷恩的回应,固执地又问了一次,“是不是?”

许久,雷恩声音迟重,“没错。”

纪小瓯身形晃了晃,抬起小脸,喉咙哽涩,“帕特没有死,对不对?”

雷恩道:“对。”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雷恩弯腰,慢慢对上她的眼睛,鼻子抵着她的鼻尖,“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永远当我的配偶。”

纪小瓯摇头,情绪有一点失控,“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不能是这种方式,你不能欺骗我。帕特明明没有死,你为什么要骗我他已经死了……”

当她得知帕特已经死了的时候,那股彷徨绝望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纪小瓯无法接受的是,雷恩明明知道她最在乎什么,可是却依旧残忍欺骗了她。

如果只是希望她留下,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雷恩扣住她的肩膀,蓝眸盯着她,“如果不这么说,你会心心甘情愿留下么?”

纪小瓯沉默,却胜过无数回答。

雷恩掀起一边嘴角,冷漠的,残忍地说:“这也是我的回答。”

也许是这句话刺激了她,也许是雷恩的态度太过强硬,纪小瓯突然挣开雷恩,往外面跑去。

屋外下着倾盆暴雨,只是短短从卧房到院门的距离,就把纪小瓯淋得湿透。

纪小瓯的手放在门上,还未来得及拉开,就被后面一瞬间追上的雷恩抗上肩头,往屋里走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纪小瓯拼命挣扎,声音带着哭腔,“雷恩,我讨厌你!”

雷恩脚步一顿,问道:“这就是你不愿意与我交|配的原因?”

纪小瓯口不择言,“没错,我才不要跟一头豹子交|配!”

雷恩忽然停了下来,脸色隔着厚重雨幕,晦暗难辨。

……

*

当天晚上纪小瓯闹了很久,雷恩毫无办法,最后索性竖起手刀一下子劈在她的后颈上,她才昏了过去。

次日纪小瓯醒来,雷恩已经不在家里。

外面暴雨仍在下,甚至比昨天晚上还要大,呼啦啦从天上掉下来,瓢泼如柱。

纪小瓯穿好衣服,想去外面看一看。

然而手放在门板上,轻轻拉了拉——

木门纹丝不动。

纪小瓯又试了几下,仍旧没开。

她很快意识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雷恩把她锁在家里了?

纪小瓯震惊又挫败,原本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她已经冷静很多,现在望着紧闭的木门,却有种没来由的恐慌。

他为什么要锁门?是怕她逃走么?

她昨天晚上已经想过了,最近都是雨季,即便逃走,她也不可能走多远。

如果可以,他们应该好好沟通一次,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欺骗了她,就是不对。

可是现在……

纪小瓯踉跄坐在椅子上,无意间碰掉了旁边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手电筒,自拍杆,电击棒,手机……

手机磕在地板上,正好碰到开机按键,屏幕亮了亮。

纪小瓯把东西一一捡起来,重新放回背包里,打算等雷恩回来好好与他沟通一次。

然而,纪小瓯从早上六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雷恩也没有回来。

纪小瓯望着手腕的分针一点一点移动,心情也一点一点下沉。

他是故意不回来,还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直到五点五十九分,秒针走完最后一格,窗外的天空迅速黑下来,变为晚上。

纪小瓯站起,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

突然,似乎听到一串熟悉的声音。

纪小瓯动作一僵,等候片刻,那个声音仍在继续。

“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是最普通的旋律。

——从她的背包里传出。

纪小瓯飞快地离开窗边,从背包里翻出手机,甚至来不及看上面的“来电显示”,就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

生怕电话铃声突然挂断。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没想到会被接通,愣了一下,柔和的声音激动地问:“囡囡,是囡囡吗?”

纪小瓯紧紧握着手机的双手颤抖,极慢的,不可思议地问:“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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