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大十岁的伊万·布拉特尼(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是我从十四岁开始就钦佩的诗人。在他的一部诗集中,有一句诗经常重复出现,带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阿尔贝蒂娜,你。”这当然指的是普鲁斯特笔下的阿尔贝蒂娜。这个名字在我少年时代,成了所有女性名字中最萦绕我脑海的。

对于普鲁斯特,我当时只见过放在一位朋友书柜中的《追忆似水年华》二十多卷捷克译本的书脊。多亏了布拉特尼,多亏了他的“阿尔贝蒂娜,你”,我有一天一头扎进了书中。当我读到《在少女们身旁》时,普鲁斯特笔下的阿尔贝蒂娜不知不觉跟我的诗人笔下的阿尔贝蒂娜重叠在了一起。

捷克的诗人喜爱普鲁斯特的作品,但不了解他的生平。伊万·布拉特尼也不了解。我本人也只是到很久之后,才失去了这一美好的无知的特权,因为有一天,我听说阿尔贝蒂娜这人物是从一个男人那里得到启发的,这男人是普鲁斯特的一个爱人。

可人们在瞎扯些什么呀!不管是从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那里得到启发的,阿尔贝蒂娜就是阿尔贝蒂娜,这就够了!一部小说是一种炼金术的结果,这种炼金术将一个女人转化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转化为一个女人,将烂泥化为金子,将轶事化为正剧!正是这种神圣的炼金术为小说家带来力量,造就其艺术的奥秘、辉煌。

没办法,我徒劳地将阿尔贝蒂娜视为最令人难忘的女性之一,自从有人告诉我她的原型是一个男人之后,这一无用的信息就安顿在了我的脑海中,仿佛发到电脑软件中的一个病毒。一个雄性钻到了我与阿尔贝蒂娜之间,模糊了她的形象,破坏了她的女性特征。一会儿我见到她有着美丽的乳房,一会儿又是平平的胸膛,而且有时候在她面孔柔滑的皮肤上还长出胡子来。

人们杀死了我的阿尔贝蒂娜。于是我想到福楼拜的话:“艺术家必须让后世相信他从未生活过。”必须好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小说家最先要保护的,并非他本人,而是阿尔贝蒂娜和阿尔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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