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日徘徊在死亡之地,无法进入轮回,也无法再见妻儿一面。昨夜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委屈,我却什么都不能做。”男人说着便红了眼眶,可是怎么都哭不出泪来。

他仰头看着沈长安,忽然就跪了下来,欲行三拜九叩之礼。

“等等!”沈长安往旁边躲了躲,“这种跪拜大礼不要随便来,我好好一个活人,受不起这种大礼。”

“先生您助我走出困魂之地,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当以大礼跪拜。”

“你说话还挺文绉绉。”沈长安听着对方咬文嚼字,隔着窗户道,“现在你谢也谢了,可以……”可以让我继续睡觉了吗?

“不是都说,你们高人最讲究风雅嘛。”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我来之前,把这段话背了两个小时呢。”

沈长安:这次梦到的鬼,还挺讲究。

他看着男人憨笑的样子,忽然想起,昨晚送那对母子回去的时候,他在母子二人的家里,看到了一张遗照,这个男人……几乎跟遗照上的人一模一样。

他的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连做梦都要与现实相结合,接地气不浮夸?

虽然……有鬼已经很浮夸了。

“先生您有所不知,自从一个月前我意外死亡以后,就无法离开死亡的地点,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每到即将靠近家门的时候,灵魂就会不受控制地飘回来。直到昨天夜里,我跟在您的身后,才在死后第一次进入家门。”

想到家里冷清的样子,男人朝沈长安深深鞠了一躬:“时间不早,我想赶回去给我老婆投个梦,让她……让她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是遇到好男人就改嫁,若是遇不到,也不要委屈自己,这些年我在外面打工也攒了些钱,够他们母子二人过上几年轻松的日子。”

沈长安看着男人脸上交织着不舍与释然两种情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恍然笑道:“那你快去吧,天快亮了。”

在鬼怪故事里,当天亮时分,鬼怪就会失去他们的能力,无法再对人类产生任何影响。

他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做一个死去父亲回家探望妻儿的梦了,大概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曾期盼过世间有鬼神,这样他的爸爸妈妈就能回来看他。

可是他一直等,从七岁等到成年,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甚至很少梦见他们。渐渐他就明白,世间上没有鬼神,有的只是未亡人对死者的思念。

“恩人,再见。”男人坚持对沈长安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沈长安躲开,他就朝着窗户里面拜。拜完以后,他的身影消散在了黑夜中,看不到半点痕迹。

屋内窗外都安静了下来,沈长安刚躺回去,就听到窗户被什么敲得噼里啪啦作响,他捡起一个枕头砸向窗户:“滚,再烦我全部打死。”

敲窗户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但是很快敲窗户的声音变成了砸窗户,仿佛沈长安不开窗户,他们就会誓不罢休。

“我艹。”沈长安沉着脸从床上翻起来,这次不管窗外是什么鬼东西,他都要打爆他们的狗头。

睁眼往窗外一看,他眉头皱起老高。

窗外挤挤挨挨围着几个面色白里透着青的人,这些人有穿现代装的,也有穿着上个世纪布长衫的。见沈长安朝窗外望了过来,这些人忽然停止了拍窗户的动作,随即给沈长安进行了杂技表演。

一个老头摘下了自己的手臂。

一个女人把自己后脑勺扭到了胸前。

还有个瘦子更凶残,他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脑袋发出恐怖的笑声。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沈长安大步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拎住发出恐怖笑声的瘦子,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扔到了地上,瘦子手里的脑袋瞬间像个冬瓜般滚到了墙角。

“我让你怪笑,我让你摘脑袋玩。”沈长安摁住瘦子一顿狠揍,滚到墙角的脑袋龇牙乱叫。这种声音听得让人心烦,他弯腰捡起脑袋,一脚踢出窗外,转身继续揍瘦子。

等他把瘦子揍得几乎身形消散后,才转身看向窗外吓呆了的恶鬼,高贵又冷漠:“像你们这种的菜鸡,我六岁的时候,就能一个打五个。不是针对你们谁,在我眼里,你们全都是辣鸡。”

女鬼把自己的后脑勺默默拧回后背。。

老头鬼把自己的手臂快速安装回了原位。

其他那些摘眼球的,摘耳朵的,全都把身体部位放回了原位。一个长舌鬼抖着身体,来不及把舌头收回来,只好用手捧着舌头强行塞回嘴里,一张脸被舌头撑成了南瓜。

“辣鸡!”沈长安冷笑。

众鬼们齐齐打了一个颤。

气氛在此刻凝滞了,忽然窗外升起了一股浓雾,沈长安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就看到外面忽然飞进几条长长的藤蔓,看架势像是要直取他的喉咙。

沈长安气还没消,见梦还没有消停,心头最后一点理智也被点爆了,他伸手拽住从他面前掠过的藤蔓,狠狠一拉。

一坨绿色的东西,被拽了进来。

绿毛绿衣服,竟然是他上次在梦里见过的小绿毛。

见自己的攻击被沈长安轻易的躲过,绿毛小孩惊恐地看着沈长安,这个人类究竟是什么怪物?他身上不仅有吸引鬼怪的气息,同样还有亮得刺眼的功德金光,若不是恨这个人类带走了他的小伙伴,他也不会安排附近的鬼怪来吓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类竟然连鬼都不怕,揍鬼就跟揍洋娃娃一样。他们之间究竟谁才是鬼怪,谁才是人?

抬起头对上沈长安的双眼,绿毛小孩吓得抖了抖:“我、我是小孩子,你不能对我动手。”

“呵。”沈长安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往自己膝盖上一放,一巴掌就打在了绿毛的屁股上。

“嗷!”绿毛惨叫出声,他觉得自己不是屁股在挨打,而是整个神魂都在颤抖。更可怕的是,在沈长安抓住他的那个瞬间,他全身就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只能任他行事。

“我确实对小孩子比较宽容,但你是小孩子吗?”又是两巴掌下去。

“嗷嗷嗷!”绿毛痛得涕泪横流,“你上次还跟我说,幼龄儿童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为什么到了我这,标准就变了?”

“想什么呢,就算你还小,鬼怪还讲什么人权。”沈长安继续打,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有妖怪跟他讲人权的。

“你这个坏人,苗苗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却还要打我。”绿毛见自己怎么都挣脱不开,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们人类比鬼怪讨厌多了。”

“我一个人,讨你们鬼怪习惯干什么?”沈长安见这个绿毛哭得实在可怜,气也消了大半,便松开手把他放在一边,“我们人类,可没有半夜跑去别人家敲窗户以及袭击他人的习惯。这么干的,都被警察叔叔抓进牢里了。”

见沈长安不打自己了,绿毛连滚带爬躲到窗户外,隔着窗户对沈长安吼:“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沈长安翻白眼,在他的梦里,还敢这么嚣张?

“你知不知道我们植物界的老大哥是谁?”绿毛伸出脖子吼了一句,见沈长安望了过来,又赶紧缩了回去,“我们老大哥可是修行五千年的桑树,他身上一片树叶,都能弄死你。”

沈长安捏了捏拳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先弄死你吧。”

绿毛小孩吓得尖叫一声,绿色的头发忽然暴涨,卷起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鬼魂们,化作一股烟消失在窗外。

沈长安探头看了眼黑漆漆地窗外,哐当一声关上窗户。

早上起床,沈长安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微信里有一条信息。

年:早上好。

他还以为对方不会理他,没想到隔了一晚上后,竟然回复消息给他了。他顺手拍了一张窗外的晨景发给对方。

长安:【图】

长安:早安,今天的天气很好。

道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刘。”

“先生。”刘茅闪身来到道年身边,“怎么了?”

道年眼珠子往下看了看,刘茅顿时心领神会,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随即皱眉:“窗户上,有鬼手印?”

道年把手机翻了个面,没让刘茅继续看下去:“查。”他抬起眼皮,面无表情看着刘茅。

“是属下办事不力。”刘茅瞬间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身体。

往不锈钢保温杯里扔了两片张大爷给的“千年灵芝”,沈长安不紧不慢来到办公楼下,发现楼下围着好几个人,就问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丁洋:“洋哥,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早上杜主任来上班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那棵树忽然黄了很多树叶,就让林业局的同志过来看看。”丁洋摇头叹气,“好歹长了近百年,算得上是保护植物了。”

看着被林业专家围着的老树,沈长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默默抱紧怀里的保温杯,把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抛出脑外,他转身准备上楼。

“沈先生。”孙稼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似乎即将远行。

看到孙稼,沈长安想起了昨晚的梦:“孙先生,你是不是有个小名叫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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