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格森大夫六十上下,具有苏格兰血统,性情鲁莽。他又粗又密的眉毛下面一双机敏的眼睛打量着波洛,他说:

“啊,有何贵干?请坐。留神椅子腿,轮子有点松了。”

“我也许应该事先说明一下,”弗格森大夫说,“像这样一个地方任何一点小事也会马上传开啦。带您来这儿的女作家简直把您当成天底下最杰出的侦探来吓唬这里的警官们。这多少也对,是吗?”

波洛回答说:“我一半是来拜访一位老朋友,前警监斯彭斯,他跟他妹妹一起住在这里。”

“斯彭斯?嗯,好样的,斯彭斯。虎背熊腰,有胆识,老式的优秀警官,不贪财,不用暴力,也不笨。绝对可靠。”

“您表扬得恰如其分。”

“啊,”弗格森大夫说,“您跟他说了什么,他又怎么跟您说的呢?”

“他跟警督拉格伦对我一直都不错,我希望您也能如此。”

“我能有什么好不好的呢,”弗格森说,“我对案情一无所知。晚会还在进行,就有一个孩子让人把头摁在水桶中淹死了,好狠毒,不过跟您说,如今杀死孩子的事已是屡见不鲜啦。过去这七到十年中,我已经有多次被叫去看被谋杀的孩子啦,次数太多啦,许多本该严加看管的精神病人都没有人管,疯人院都爆满啦,他们出来啦,说话、行为举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却在寻找着猎物,自得其乐。不过一般不在晚会上作案,我觉得他们下手的机会太多啦,不过即使精神分裂的杀人犯也会爱新鲜。”

“是谁杀死她的,您是否有见解?”

“您真认为我能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我总得有证据才行吧?没弄明白哪有发言权。”

“您可以猜测一下。”波洛说。

“谁都可以猜测,要是请我看病,我得猜测此人是否会得麻疹,或者看是吃牡蛎中毒呢还是睡羽毛枕头过敏,我得问些问题,弄清他们吃什么啦,喝什么啦,枕了什么样的枕头,跟哪些孩子们一块玩过。看他们是不是在拥挤不堪的车上和史密斯夫人或者罗宾逊夫人的孩子们站在一起,这几个孩子都得了麻疹;如此等等。然后我说大概是怎么回事,当然只是一种可能性。跟您说吧,看病就是这么看的,不能操之过急,得搞清楚了才行。”

“您认识这个孩子吗?”

“当然认识,她是我的病人,这里有两个大夫;我自己,还有莫拉尔。恰好我是雷诺兹家的家庭医生,乔伊斯嘛,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得过孩子们常得的小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得太多,也说得太多啦,话多对她没什么危害,吃得太多使她患上以前称为胆汁病的一种病,偶尔发作。她得过腮腺炎和水痘。别的就没有了。”

“您说过她有这种嗜好,兴许在某个场合她又多嘴啦?”

“您就是为这个而来的?我听人说起过,您的意思是她多嘴招来了杀身之祸?”

“可以成为一种动机,一种理由。”

“哦,是啊,就算对吧,可是还有不少别的理由。如今一般都把神经受刺激作为答案,怎么说呢,法庭上往往这么宣布,她死了谁又能得到什么呢,也没有人恨她,不过我觉得如今您用不着在孩子本人身上找原因,原因在别的地方,原因在凶手的心中,在于他的精神错乱,或者生性歹毒,或者孤僻乖张,怎么说都行,我不是精神病医生,有时候我都听腻了这句话:‘要求出具精神病医生的报告。’一个小伙子偷偷溜进某个地方、打碎了玻璃、偷威士忌或者银器、把老妇人头部击伤等等,都会有人提出这一要求。如今事实是什么样的已不重要啦,就是要求精神病医生出具证明。”

“但在这桩案件中,您觉得谁有可能需要精神病医生出具报告呢?”

“您是指那天晚上作案时在屋里的人中?”

“对。”

“凶手一定在场,是吧?要不也不会出谋杀案,对吧?他在客人当中,在帮忙的人之中,或者事先已起了歹心从窗户钻进去的,说不定以前去过那里,四处探察过一番,兴许把那屋里的门栓的情况摸熟了,好好看看你的孩子,他想杀人,司空见惯啦。在曼彻斯特就有一起,六七年之后才真相大白。那男孩子才十三岁,想要杀人,他就杀了个九岁的孩子,偷了辆车开到七八英里外的一片小树林中,把她的尸体烧掉,然后溜掉啦。据我们所知,从那以后到他年满二十一岁他没有再干过坏事,告诉您吧,我们只是听他自己这么说,说不定还继续干过这类事呢,很可能干过,说不定他就是有杀人的癖好。也别以为他已经杀了许多人,或者有警察已经找过他啦。但是不时他就涌起这种冲动,精神病医生的报告说是精神错乱期间犯的谋杀罪,我是想要说明这桩案件就是其中一例,反正就是这种事。谢天谢地我不是精神病大夫,我有一些朋友是精神病大夫,他们中有些还挺理智;有一些呢——我不客气地说,他们自己都该找个精神病大夫诊断诊断啦。杀害乔伊斯的家伙很可能出身于体面人家、举止文雅、相貌堂堂。人们做梦也想象不到他会有什么问题,抓起一个又甜汁又多的红苹果,一口咬到核,突然邪恶之心骤起,宛如一只猛兽向你摇头摆尾而来?许多人都有这种倾向。应该说如今这种人比过去多多啦。”

“而您没有怀疑对象?”

“我总不能伸长了脖子,没有证据随随便便就认定谁是凶手。”

“不过,您还是承认肯定是参加晚会的某个人下的手,没有凶手哪来什么谋杀案呢。”

“有一些侦探小说中当然比比皆是,兴许您那位可爱的作家女士就是这么描写的。而在本案中我承认,凶手一定去过现场,可能是某位客人,某位帮忙的人,或者从窗户跳进去的什么人,只要事先细细研究过窗户有没有栓上就很容易办到,说不定哪位疯子突然觉得在万圣节前夜的晚会上杀个人挺新鲜挺来劲儿呢。您得从这儿入手是吧?看看参加晚会的都有谁。”

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对准波洛不停地眨着。

“我本人当时也在,”他说,“去晚了一步,只是随便瞧瞧。”

他使劲地一点头。

“这是个问题,是吗?就跟报纸上的公告似的:‘在场的人之中——有一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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