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演技拙劣

客厅里的交谈又持续了一小会儿, 那男生忽说有事要提前走。

尹畅赶紧在玄关处制造出一些声响, 重新穿了遍鞋子,假装自己才刚到家。

邵君凌听到动静, 快步绕了过来,见尹畅正在低头换鞋:“哥?”

尹畅应了一声,抬头看向邵君凌身后跟过来的男生:“你朋友?”

那男生和邵君凌差不多高, 身形偏瘦,长得倒是一派正气。

“嗯, ”邵君凌赶紧介绍道, “这是我在德音的同学, 何宏浚,他……路过,我就请他上来坐会儿。”

“你好, ”尹畅朝何宏浚点了下头,“君凌难得请同学上门, 欢迎。”

何宏浚微张着嘴, 愣愣地盯着尹畅, 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邵君凌拍了下胳膊,他才慌张地移开视线, 支吾着说了句:“大、大哥好。”

尹畅被这个称呼逗得一笑,客气道:“留下吃饭么?”

邵君凌取了两人的外套过来,面无表情地替何宏浚拒绝:“不,他要走了。”说着便把呆滞中的何宏浚推进了电梯, “我下楼送送他。”

尹畅:“……”

何宏浚从进电梯起就一直在沉默,等到了楼下,他像是想通了什么,面色复杂地看向邵君凌:“诶,邵君凌,你是不是……”邵君凌刚给司机发了条微信,抬眼看向何宏浚,就听何宏浚恍惚地、试探地吐出后两个字:“恋……兄?”

邵君凌:“……”

“那什么,你哥确实是挺好看的……不,他是真的太好看了……”平时何宏浚也有在外面看到过尹畅的广告、电视剧等,但今天见了真人,他是彻底被惊艳到了,“我刚看你哥,好像都有点看傻眼了,好窘哦。如果有这么一个美人跟我提出‘请一直陪着我’‘别离开我’这种要求,是我我也很难拒绝……”

邵君凌:“…………”

“所以,你刚那么说,我现在好像可以理解了……不过有一说一啊,邵君凌,”何宏浚又用同情地眼神看向他,“理解不代表认同,我承认,是人都会被漂亮的东西所吸引,但大丈夫志在远方,我觉得你这样的人不该为美|色所误……”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停在小区门口,邵君凌打开副驾座的门,弯腰对里头的司机道:“方叔,麻烦一会儿送我朋友去他想去的地方。”

邵君凌说完直起身看向喋喋不休的何宏浚,给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和一个鄙视的中指:“闭嘴,滚!”

何宏浚:“……”

回到家,邵君凌转身去客厅,见尹畅已经换掉了他那身繁复的时装,只穿了件敞领的真丝衬衫和长裤,盘坐在沙发上修剪自己的脚趾甲。

这个动作十个人里有九个做起来都会显得猥琐粗俗,可尹畅做起来却仍然透着一股子优雅……甚至,因为低头露出了大片后颈而显得有点性|感。

“你同学走了?”尹畅抬了下头,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想让自己表现得尽量放松一点,不让邵君凌看出端倪。

“嗯。”邵君凌感觉屋里的暖气似乎又被尹畅调高了一档,他脱了羽绒服还觉得热。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除了薛子问,尹畅这还是第一次见邵君凌别的朋友回家。不过,自从邵君凌连连跳级后,和薛子问的联系是也越来越少了,薛家那位小少爷本本分分地升学,今年才刚念初中呢。

“挺不错的,之前跟你提过的frc比赛,机器人的核心编程就是我和他一起做的。”邵君凌道。

“既然关系这么好,怎么也不留他多坐会儿?”尹畅装得像是完全不知道前情,故意调侃他道,“见了我就赶人走,怎么,你哥我见不得人啊?”

邵君凌瞥了尹畅一眼,心说,是见不得,搞得人家都说出“美|色误人”这种不正经的话了。

但邵君凌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他一会儿还有点事,你来的时候他正打算走。”他道。

尹畅点点头,不再多问。

剪完指甲,尹畅从茶几上抽了几张湿巾纸,仔细把脚趾和指甲钳都擦了一遍,之后又起身去洗了个手。见邵君凌还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尹畅才又道:“诶对了,你那个同学打算出国吗?”

邵君凌一怔,视线有些凌厉地扫向尹畅:“你刚刚听到了?”

“听到什么?”尹畅装傻,心里却咚咚直跳,这孩子现在太敏锐了,真不好糊弄。

“……没什么,”邵君凌低下头,“我同学今天也是来跟我说出国的事。”

尹畅没想到他会坦白,干脆给自己倒了水,坐下后边喝边追问:“哦?你怎么说的?”

邵君凌还是那句话:“我说我不去。”

尹畅奇怪道:“你同学都出国,为什么你不想去国外念书?贺老师都跟我说了,你们那个专业,国外的学校更好,你现在英文也不差,有这么怕出国吗?”

邵君凌看向尹畅,道:“不是。”

尹畅:“那是什么?申请不上?”

邵君凌不答,依然瞅着他看,尹畅被他看的心慌,倏然笑问:“该不会是舍不得离开我吧?”他说这句话时眼眸发亮,语气里满是戏谑,实在是叫人认真不起来。

性格要强的邵君凌果然偏开视线,不肯承认:“……你真自恋。”

“行了,”尹畅无奈道,“只是出国念几年书,又不是不回来了,贺老师劝你,你同学劝你,我也在劝你,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在钻什么牛角尖。”

“你劝我?”邵君凌又看向尹畅,显得有些愕然,“你希望我走?”

“出国对现阶段的你来说是更好的选择啊。”

“那你呢?”邵君凌问。

“我?”尹畅知道邵君凌在乎自己的想法,狠狠心道,“我当然是希望你能独自出国锻炼锻炼,你走了,我也好逍遥快活两年。”

“……逍遥快活?”邵君凌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不是么?”尹畅比划着道,“你看,我十八岁时把你领回家,照顾你、保护你、教育你,每天还得担心你这个担心你那个,简直操碎了一颗心。今年我二十四岁,这六年我除了工作,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连出去谈个恋爱的精力都没有,都快活成个和尚了。你现在也大了,是时候该学着自己独立了啊。”

邵君凌:“……”

邵君凌神情复杂,他几次在尹畅面前强调自己“不出国”,不是为了给尹畅压力,而是想看到哥哥因为自己留下而欢喜的反应,就像去年那次……

如果哥哥能再诚实一点,说一句“太好了”,他可能会更开心。

毕竟,一直以来,他的陪伴都让尹畅表现得非常享受。

可尹畅刚说的那些话,却表露了另一个意思——他嫌他是个麻烦,要赶他走。

邵君凌体内躁气翻腾,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不,不该是这样。

他逼着自己从混乱的状态中快速冷静下来。

在一起的这两千个日日夜夜,他见过尹畅无数的样子,骄傲恣意的,开怀大笑的,怅然若失的,敏感脆弱的……和尹畅相处的每一刻,他都在观察他。

六年下来,邵君凌已经太熟悉这个人了,熟悉到闭着眼睛他就能感受到对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过什么是真实的,就能清楚地分辨虚假——真正放松的样子和“故作轻松”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就算尹畅当着邵君凌剪脚趾甲也说明不了他是真的放松。

这两年,尹畅虽然因为拍戏提升了不少演技,但在邵君凌眼里,那些他自以为醇熟的伪装仍然拙劣得一勘既破——尽管当事人可能对此浑然不知,邵君凌也懒得戳穿,怕某人恼羞成怒。

尹畅刚刚那段话里的意思虽然是在赶他走,但他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不舍”和因为说谎而产生的“不安”。

他在骗自己,邵君凌很笃定。

可他也不是没有感情,听到尹畅说出那种话,邵君凌会伤心、委屈,甚至愤怒。

他看向尹畅,忍了忍,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狠话,只是皱着眉头道:“我……考虑一下。”

尹畅见目的达成一半,松了口气。

半个月后,尹畅又旁敲侧击地问邵君凌考虑完没有。

邵君凌瞥了他一眼,忽然问了一句:“你就这么希望我走?”

尹畅:“……”他希望?他怎么会希望?

他刚要反驳,才发现自己差点被邵君凌绕了进去:“不是,这跟我希不希望有什么关系?”邵君凌这样问,搞得好像对方如果真的出了国也是被自己逼走的一样……

不过,也没错吧。

尹畅道:“我这两天刚接了部戏。”

邵君凌:“嗯?”

尹畅:“一部长篇历史电视剧,明年九月进组,要拍八个月。”

他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成为拖累邵君凌的负担,那么只能自己身上想办法,斩断邵君凌的念想。

邵君凌微微睁大眼睛,印象中,他哥好像还没有接过这种剧,也很少去剧组这么长时间……难道是因为自己?

是了,尹畅进了组,他们两人也见不到面,那和他出国也没什么区别了。

邵君凌整个人都很无力,他这两天确实在犹豫,也即将做出一个决定,但尹畅这一句话让他的决定提前浮出了水面。

可他不想就这么顺着尹畅的思路走,故意问道:“你演谁?”

尹畅:“曹丕。”

邵君凌“哧”了一声:“那是个城府极深的政治家,哥你这么笨,演得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

尹畅:你赶紧给我出国!

邵君凌:……好,我走。

——你等着,我要让你意识到你离开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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