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遥远说。

“待会你就知道了。”谭睿康说。

“去哪去哪……”遥远无聊地问道。

谭睿康像个猴子, 乐呵呵地开车, 说:“别闹,不摸耳朵,待会就知道。”

遥远道:“都开三个小时了好吗!”

谭睿康道:“马上就到, 别急……”

车拐下高速,遥远道:“去罗浮山吗?”

谭睿康迷茫地看着外面的路型, 说:“修路了?怎么跟上次走这条路不一样了?”

谭睿康摇下车窗,朝外面问路, 说:“美女, 请问一下这条路不是可以回深圳吗?我上周才从这里过,怎么不能走了?”

女孩道:“是呀,帅哥, 昨天临时封路了。”

遥远真是没脾气了, 谭睿康忙道谢,缩回车窗里, 天都黑了, 他们还在高速路上转,遥远道:“要回深圳吗?你不会跟着大巴走啊——!”

谭睿康打方向盘,看表,不住念叨道:“糟了糟了,时间对不上了……”

遥远哭笑不得, 说:“回深圳过生日吗?”

谭睿康笑道:“对,得加快速度,不然太晚。”

奥迪开得风驰电掣, 遥远又炸毛道:“小心追尾啊——!”

谭睿康要怎么给自己过生日?回去请上一群同学,开party?嗯这样也不错,很有心了。

不过被他猜到,就少了点惊喜。

遥远想起上次听游泽洋说的那个笑话,某女员工给公司老板庆祝生日想给他个惊喜,结果老板洗完澡□□冲进房间,发现里面满屋子员工捧着蛋糕的故事。

他宁愿和谭睿康两个人一起过,小时候喜欢热闹的兴头过了,请那么多人做什么,不如二人世界来得温馨。他不太喜欢今年的生日礼物,也不喜欢在自己的生日去应酬同学。

话说回来,谭睿康只要不谈恋爱,他们天天都是二人世界。

但谭睿康真的能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么?那不可能,遥远自己不结婚没关系,谭睿康却是一定要结婚的。老家三代单传,剩下谭睿康这么棵坚韧的独苗,怎么可能不结婚?不传承香火,以后也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祖宗。

就算谭睿康不结婚,遥远也要催着他去结婚,他庆幸谭睿康没有喜欢上自己,变成同志,否则遥远的罪孽就实在太深重了。

公司里的员工们刚来时还好奇他们两个男人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大床,后来谭睿康解释了是有血缘的兄弟,员工便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了,毕竟谁也想不到**上去。

但以后呢?等谭睿康结婚了,遥远就要跟他注意保持距离了,他总是反复告诉自己谭睿康很爱他,但无论如何自我催眠,他都知道谭睿康不可能喜欢他。

结婚就像个□□,滴答滴答的声响越来越近,前几天他在看南康白起的《我等你到三十五岁》,浮生六记里描述里的幸福场景犹在昨天,一眨眼近四年过去,他的男朋友要去结婚了,南康也分手了。

遥远看得心有戚戚,但如果换到自己身上呢?他想了又想,心里又觉得说不出的羡慕南康,毕竟那一对曾经彼此相爱。

而他自己,这辈子连谭睿康一分钟的爱都没得到过,他宁愿要这样的生活一天,然后出走也好流浪也好,剩余的时间都自己度过。

天完全黑了下来,全城灯火璀璨,谭睿康去停车,遥远发现这是三中附近,在这里请客?已经快九点了。

“先吃饭,饿了。”谭睿康笑道,带着遥远去快餐店,亮出十万的手表看了一眼。

没有请客?遥远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还是二人世界,不错。

这还是他们上中学时天天来吃的快餐店,已经好多年没来过了——足足六年。

“你吃窝蛋牛肉饭,我咸蛋三宝饭。”谭睿康点了菜。

“你肝不好。”遥远蹙眉道:“别吃有烧鹅的,吃苦瓜炒牛肉吧。”

谭睿康道:“没关系,今天想尝尝,吃一点无所谓。”

好吧,遥远点了菜,看着周围的桌子,晚上来吃的人很少,嘉旺快餐店都是在做学生生意,他还认得出那张桌子是以前他们的专位,每天都坐同个位置,他,齐辉宇,林子波三个人一桌。

隔壁还坐张震和他老婆……后来高中的时候,他和谭睿康出来吃,就习惯换了个位,坐在现在这里。

遥远依稀能看见还在念初中的自己与朋友们在那张桌子旁打打闹闹的场面。

谭睿康又出去买了两杯奶茶过来,给遥远戳吸管,遥远笑道:“你在缅怀学生时代么?”

谭睿康摇头唏嘘道:“一眨眼就离开六年了。”

遥远点了点头,确实很有回忆的味道。

他们吃了晚饭,喝着奶茶出来,遥远道:“现在去哪?”

谭睿康不去开车,说:“跟我走。”

两人走过校园外的道路,遥远抬头看车站,一切都如此熟悉,初冬的玉兰树光秃秃的,晚自习下课,整个学校熄灯,连高三的学生都走了。

“这里这里。”谭睿康道:“爬进去……”

遥远已经有两年没锻炼了,爬了半天爬不上去,谭睿康躬身撑着膝盖,在下面垫他,让他踩着自己的背上去,两人慢慢爬过围栏,谭睿康又提醒道:“别扭到脚。”

遥远呼啦啦落地,谭睿康把文件包摘下来,递进栏杆里,自己开始爬围栏。

“你还带个公文包出来干嘛。”遥远道。

“顺便就带上了。”谭睿康说:“注意保安,别功亏一篑。”

两人像贼一样,潜进操场里,保安拿着手电筒过来巡,谭睿康忙把遥远推到墙边,两人挤在一起躲着。

跟打野战一样……遥远心里砰砰跳。

漆黑一片的夜晚,连体育场的灯都熄灭了,四处静悄悄,有种恐怖的静谧。

遥远道:“你要做什么……”

谭睿康说:“回来看看,走。”

他牵着遥远的手,他的手掌大而温暖,手指头颀长,遥远的心跳得十分剧烈,不知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动情,他们一路朝教学楼跑,就像在玩捉迷藏游戏一样,躲躲停停,谭睿康轻车熟路,爬上栏杆,又拉着遥远翻上二楼。

“会被当成贼抓起来的!”遥远说。

“嘘。”谭睿康作了个手势,他们上了三楼,学生时代熟悉的无数回忆扑面而来,遥远静静地在走廊上走,想起了许多事情。

谭睿康道:“哥先去尿个尿……在这儿等会。”

说着跑去厕所,遥远乐不可支,背靠教室的墙壁,朝着天空的月色坐了下来。

月光悠悠洒在走廊上。

过往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穿梭,下课时的追逐喧闹,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趴在栏杆上看操场,呼朋引伴地去上厕所。晚自习下课后分烟,骑自行车。

一切都如此静谧而美好,他的耳边仿佛仍能听见教室里有人在喊“牛奶仔!作业借我看看!”的声音。

但许多事过去了就没了,再留恋也回不到过去,遥远有点后悔没把学生时代的生活拍下来,只有几张毕业照。

“来了。”谭睿康过来,与他并肩坐在走廊里,背靠墙壁,对着外面的夜空。

遥远倚着他的肩膀,说:“这里现在还是初三?”

谭睿康看了眼牌子,说:“改成高二了。你记得以前班主任老来巡么?”

遥远笑道:“记得,女鬼是不是经常来看咱们班政治课纪律。”

谭睿康笑道:“对对对,你老和**说话,她总是让我提醒你上课别说话。”

遥远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来吧。”谭睿康起身,朝教室里张望,继而用手指头摸了摸铝合金窗。

遥远:“?”

谭睿康:“进去看看。”他手指把铝合金拨开一条缝,继而小心地打开。

遥远:“!!!”

谭睿康说:“这个窗子九年前就锁不上,现在还是锁不上。”

遥远:“……”

谭睿康敏捷地翻了进去,课桌少了些,又朝遥远笑道:“这个班人比以前咱们班的少。”

“嗯。”遥远也翻了进教室,说:“这个位置你以前坐的。”

难怪,谭睿康以前就坐的靠窗位,难怪知道这个窗子锁不上!

对面大楼的灯照了进来,宁静的夜晚,教室里带着梦境一般的光,遥远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书桌旁还挂着个小垃圾袋,桌子上画了些奇怪的东西,抽屉里整整齐齐,应该是个女生坐了。

谭睿康走上讲台去,把公文包放在讲台上,说:“咳,现在开始上课。”

遥远还在看抽屉,一个小粉笔头飞过来,打在他脑袋上。

谭睿康说:“赵遥远同学,注意听课,别走神!”

遥远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一个本子,把手放到桌子下,学谭睿康的听课姿势,呵呵呵地笑道:“老师好!哦——”

黑板角落里写着值日生名字,谭睿康去把它擦了,拿粉笔画了只猴子,遥远笑得趴在桌上直抽。

“现在开始考试。”谭睿康煞有介事地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答题。”

遥远:“?”

谭睿康把文件发下来,遥远起身接了,一大叠申请表,股东名单,跑腿的事谭睿康全办好了,就等遥远签字了。

遥远笑着签上字,谭睿康说:“答完就交卷了,接下来是第二份。”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大本子,一张表。

遥远交卷,拿了大本子——房产证,表格是签名确认抵押贷款已还请。

遥远:“!!!”

“你什么时候去办的!”遥远笑道:“你太利索了!”

谭睿康道:“严肃点,快点答题,时间不够了。”

遥远笑着签字,交回给他。

谭睿康道:“下一份。”

遥远:“还有?”

谭睿康从文件包里掏出第三份文件递给他,只有几张纸。

遥远就着窗外对面大楼的微弱灯光看打印内容。

乙肝两对半,结果用笔圈了起来——小三阳转阴。

肝功能常规,全部正常。

检查表最下面还有手写的家属签字确认栏,旁边画着只微笑的大猴子,写着“弟,生日快乐。”

遥远登时松了口气,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真是他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再多钱也买不到的生日礼物。

“太好了啊啊!”遥远冲上讲台去抱谭睿康,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他这些日子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不用再提心吊胆这个担惊受怕那个,不用再怕病情变严重,也不用再怕某天谭睿康就突然离他而去。

“太好了,太好了——!”遥远语无伦次,抱着他大叫,谭睿康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喜悦之情无法形容。

“打疫苗了吗?”遥远道。

谭睿康道:“打了。”

遥远道:“真是太好了,感谢老天……”遥远眼眶都红了,揉了揉鼻子,坐回位置上仔细看检查报告,说:“以后还是要注意作息,半年查一次,避免复发。”

谭睿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后说:“弟,应该是你带我去看的那个中医,开的药有效。”

“嗯。”遥远抽了下鼻子,手背抹眼泪,说:“那位老医生很出名,治好过很多人……回去要去给他送礼感谢他,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都怕死了,经常睡不着……”

谭睿康眼里全是眼泪,也揉了揉鼻子,说:“后面还有,继续答题。”

遥远心想还有?朝后翻了一页。

上面半张是个喝酒合同,还印了谭睿康的身份证复印件上去。

【今将应酬、喝酒权宜一应转让予总经理谭睿康。签字:____ 】

下面半张印着遥远的身份证,写了六个大字:“永久饭票合同”。

【即日起允许乙方白吃白喝,好吃懒做,不用再干活,钱照领,要多少给多少,三顿吃到饱,保证有大房子住,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看客户脸色,有效期:一万年,本合同无法作废。】

【甲方:谭睿康乙方签字:_______】

【备注:生日快乐】

遥远登时哈哈大笑,笑得不住拍桌子,谭睿康也乐了,催他快签名,遥远把名签上去,又按着谭睿康揍,说:“你不能一个人把酒哈哈哈都给喝了……等下酒精肝更麻烦……”

谭睿康笑着到处跑,说:“以后都我喝了!你不许再喝!我去把咱们的公司喝到上市!全交给哥!”

这个霸王合同只有一份,遥远把它珍而重之地收起来,和谭睿康离开学校,黑板上还留着那只大猴子。

当夜他们回家睡,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茶几上还放着个蛋糕,上面有个小卡片,遥远知道肯定是赵国刚来过了,谭睿康今天和自己在一起,不可能去订蛋糕。

他们把蛋糕吃了,家里收拾得很整齐,还换上了新窗帘,遥远有点想家了。

他都不想回广州去了,谭睿康说回深圳发展的时候他虽然不太情愿,但一回到家就不想做,东西都很熟悉,气味也很熟悉,被子松松软软的,抱着睡觉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谭睿康依旧睡隔壁的佣人房,他摘下手表,换了名贵西装,穿着睡衣,说:“弟,晚安。明天早上去喝早茶吧。”

遥远关了床头灯,笑道:“好,晚安。”

回家就分开睡了,但是遥远居然也觉得没有所谓,两人各睡一个房,在同个屋子里住一辈子,居然也挺好的。

被子很暖和,还带着阳光的气味。

数天后,谭睿康回去办理转账,遥远一个人在家里,享受难得的假期,准备计划他们的分公司,选址,招聘员工,装修,作预算。

母亲留给他的房子涨价了,股市疯涨,楼市也跟着稳步上升。在市中心租写字楼的话一年至少要四十万租金,开销不菲,赵国刚公司附近更是天价,不过他做进出口的人,基本不在乎这点小钱。

赵国刚的生意也不知道做得如何了,遥远自己开公司才深知决策的不易,像他和谭睿康这样,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彼此商量,至不济,谭睿康还会给父亲打电话。

但这些年里赵国刚从来就是独立决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遥远还记得小时候赵国刚有次回家,问他喜欢什么来着,好像是两种商品,遥远傻乎乎地说了一种,赵国刚就按遥远说的,去做买卖了。

遥远对着预算表心不在焉,思考小时候赵国刚的创业之路——在他还没出世前,直到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赵国刚的路是完成资本积累的过程,挤走了自己的一个合作伙伴,赚了上千万,当然,也有不少赔进了股市里。

后来在自己七岁那年,赵国刚就转行了,瞄准东南亚地区的电子产品与组装元件,做了一段时间后又和生意伙伴分道扬镳,去做吹塑行业的新技术。

赵国刚的人生就像是一个赚钱,换领域,再赚钱的过程,遥远开始有点模糊的轮廓了——父亲离开自己的时候,总资产估计有三千多万。

这三千多万要是交给遥远,遥远可以去买一个厂,专做led节能灯,说不定真能做到上亿或者好几亿……算了,不靠老爸。

遥远去翻电话本,想给赵国刚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家住了,翻着翻着,看到电话旁有谭睿康记录的地址。

他考虑了一会,起身换了件衣服,带上在香港买的手表,决定上门去看看他,当面说几句话。

舒妍的家是个老式多层住宅区,估计是90年起的,连电梯都没有。

遥远边走边看,颇有点好笑,居然住这种地方,看来舒妍本身就没多少钱么?

“叮咚。”

门铃响,里面咚咚咚的声音跑过来,开门。

防盗门后没人。

遥远朝下看,隔着防盗门栅栏,看见一个小孩在底下朝上瞥。

“你谁啊。”小孩说。

“查天然气的。”遥远说:“你家用天然气吗?叫你妈出来。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懂。”

舒妍过来了。

遥远道:“不进去了,咱们隔着门说几句话吧。”

“小远,欢迎你来。”舒妍笑了笑,说:“你爸爸一直在说你呢。”

遥远道:“你真慈祥。”

舒妍刚见面就被奚落了一句,脸色不太好看,开门请他进去。

赵国刚有点惊讶,从房间里出来,说:“小远?”

遥远道:“过来看看你,过得还好吗?”

赵国刚道:“还行,打算回来深圳发展了?”

遥远嗯了声,四处看了看,那小孩一直好奇地打量他,这个家里布置得一般,采光也暗,阴沉沉的,厨房和厕所对着门,本来就不亮堂的房子里还铺的淡红色瓷砖,看上去有点压抑。

阴天客厅里的灯也不开。

有个小孩子的家里总是乱糟糟的,遥远估计了一下,高三的时候舒妍怀孕,03年**的时候生小孩,这小孩四岁半了,还没到念书的时候。

舒妍说:“留下来吃晚饭把,我去买只豉油鸡回来?”

赵国刚说:“再买两瓶啤酒。”

遥远道:“不了,我不留下吃饭,晚上约了同学。”

赵国刚便点了点头,舒妍道:“宝宝来,妈陪你玩会游戏。老赵,你股票还看吗?”

赵国刚道:“关了吧。”

她牵着小孩进去,关上房门,把餐厅让给两父子。

遥远看来看去,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房子两室两厅,不算很大,舒妍身为女主人想必也没什么生活情趣,她也三十八岁了,比五年前老了许多。

时光真是过得惊人的快。

赵国刚也老了,遥远一直没有发现,他认真地看着父亲,忽然有种陌生感。

赵国刚有很多白头发,皮肤也没有以前好了,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这些年里虽然每年他们都会见几次面,但遥远每次见到的父亲依旧穿着西服皮鞋,在高档海鲜城里,灯光下的他仍精神很好。

但来到他家,看到穿着睡衣的父亲,遥远就觉得他像个老头儿一样,不知道是自己长高还是赵国刚老了的缘故,父亲也没有以前高了。

这不是我爸,遥远鼻子里涌起一股酸楚之意。

他的靠山呢?

那个永远守护着他的父亲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遥远根本想不通,单纯地把这归于毕业那年开始就没有回家见面的缘故,这才两年没见啊!他和谭睿康才一个春节没回来,父亲就老了?

赵国刚走路略显不稳,坐到桌前,摘下眼镜,说:“未来有什么规划?”

遥远蹙眉道:“你脚怎么了?扭了?”

赵国刚哂道:“有点痛风,从前大鱼大肉吃多了。”

遥远道:“怎么治?会走不了路么?”

赵国刚说:“不会影响身体,偶尔有点痛,少吃带嘌呤的东西,少喝酒,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遥远道:“说了让你少喝点酒的啊!那女的没提醒你吗?”

赵国刚笑了起来,说:“这些年几乎不怎么喝酒,你的公司,爸爸也没怎么去管,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运转,等你回来接手。你看,工作日爸爸不也在家里休息么,小赵总,你也要注意身体。年轻的时候大吃大喝,老了就容易问题一大堆。”

遥远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他有点想骂赵国刚,又想骂舒妍,他想朝舒妍大吼一顿我把我爸让给你了这才几年?!怎么他就变得这么老了?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的?!

赵国刚说:“宝宝,你也要注意身体,作息。人一过二十五岁,身体就不一样了,到三十岁的时候,你不能再熬夜,否则身体就会吃不消。”

遥远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问:“你还说我呢,你怎么戴眼镜了?”

赵国刚说:“有点老花。”

遥远难以置信道:“这就老花了?”

赵国刚道:“爸爸今年四十八岁,都快五十的人了,老花很奇怪?”

遥远:“……”

“你的脚能治么?”遥远道。

“不碍事。”赵国刚笑着说:“你阿姨平时已经在注意饮食了,别大鱼大肉的吃,痛风就会自己好起来,不是大病。”

遥远道:“你还是回家来住吧,搞什么?!怎么我就一年没回来,又痛风又老花的?”

赵国刚道:“你现在回深圳了,一切照旧,爸爸每周都回去看看你。”

遥远说:“钱够用吗?这家里怎么也不装修?”

赵国刚说:“过段时间是打算装修,等小孩去上学前班就装修,这里楼龄快三十年了。”

遥远注意到餐桌旁的架子上还放着几张远康公司的宣传册,料想是谭睿康拿回来给他的,还有他们在南方都市报上打过的广告,也剪下来了。

遥远伸手去拿来翻了翻,里面还有其他品牌的宣传单,上面用红笔勾了些数据。

赵国刚说:“宝宝,你比爸爸有眼光。led技术和节能灯,这个方向你选对了。这是近几年里珠三角最赚钱的行业之一,未来还有更广阔的市场等着你去挖掘。”

他起身去拿了一本书过来,里面是关于led技术的,说:“你回来深圳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放手去做,爸爸给你准备了一点流动资金,用不到的话最好,如果你需要,就不要赌气了,别总像个小孩子……”

遥远道:“知道了,不和你赌气。”

赵国刚笑了笑,说:“过几天看你和睿康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联系几个老朋友,吃个饭,你们不用准备什么,毕竟他们都认识你了,就是大家聊聊,以后你直接找他们就行……”

遥远听得烦躁,像个刺猬般训他,说:“你痛风还要去喝酒是找死吗?!我去陪他们喝吧。你把联系电话给我,不用你去替我装孙子了。”

赵国刚说:“偶尔喝点,不会有影响。顺便也带着我儿子去炫耀炫耀。毕业开公司,自力更生挣出第一桶金,你确实会经商,爸爸24岁的时候没你这本事,真的没有。这些年一直很后悔,高考给你填错专业了。”

“再说吧,这个给你的。”遥远拿出他在香港买的卡地亚手表。

赵国刚哟了声,笑着说:“不便宜吧。”

遥远道:“便宜,给我哥也买了个,你们一人一个。”

赵国刚点了点头,打开盒子,拿出手表,先看了眼表背,遥远当场就怔住了,他以为赵国刚不会发现的,没想到他不仅一直记得,还特别注意了!

“和你妈妈的习惯很像。”赵国刚说。

他摘下自己的手表,那是个欧米茄牌子的。

遥远接过赵国刚的旧表,背面写着:i love you。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的一个秘密,他知道这是他妈妈刻上去的,所以他才会在买手表的时候交代一声让人刻字,但他不知道赵国刚知不知道,原来这些年里赵国刚也一直记得。

赵国刚点了点头,说:“你妈妈以前托人从欧洲带回来的,这个表当时买了五万,现在可以退役了。给你留作纪念吧。”

遥远答道:“不,留给你了,你收着吧。”

赵国刚把旧表收了起来,放在小盒子里,笑了笑,起身去放在书架上,抬手腕看了眼,说:“爸爸很喜欢。”

“当年的五万可不比现在的五万。”遥远说。

“是。”赵国刚笑道:“当年爸爸生意刚起步,应酬多,表面都要打扮得光鲜点。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一块好表还是很重要的。”

遥远道:“我还是拼不过我妈,早知道买个五十万的。”

赵国刚笑道:“金钱,包装都是外在,没必要太追求。精神世界的丰富才最重要。以后打算怎么发展?详细说说?”

遥远说:“一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国刚说:“还有多少钱压在股市?”

遥远说:“几十万,没多少了。拿了一百万出来准备租写字楼开分公司。过几天去华强北看看。”

电视里播放着美国的第四季度财政预算案,赵国刚说:“那里租金贵,其实没必要,你喜欢就在那里开吧,长久做的话,买下来也是可以的,爸爸这里还有现金,反正买了放着也能升值,现在股市,过几年就轮到楼市了,记得93年房地产上扬那会么?股市和楼市一向都是相辅相成的。你可以以生意为主,投资为辅,适当调整一下比重,爸爸知道你懂的,这个就不用我铝恕!

遥远蹙眉道:“美国都次贷危机了,中国股市怎么还是半点没危机感。”

赵国刚摇了摇头,说:“小布什要出手救市,都不敢乱来的,股市应该还会有一段时间的繁荣期,你控制好投资比例就有没问题,需要爸爸帮你管股票账户吗?”

遥远想了想,说:“不用了,顾好你自己的吧,我那点钱还不够你缴几次手续费的,你买了什么股?”

赵国刚说:“申购了一部分中石油的新股,上市以后又买了一部分。”

遥远眯起眼,说:“不是一上市就跌了么?你按发行价全抛掉也能赚不少了吧。”

赵国刚笑了笑,点头道:“是跌了点,爸爸有信心它会涨回来,石油股目前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仅次于你喜欢的煤炭股。”

遥远又换了个话题:“她在上班么?”

赵国刚道:“没有,专心带小孩。”

遥远说:“你怎么不买个大点的房子?”

赵国刚说:“哎,什么房子都一样的住,你不也喜欢在你妈妈的老房子里住么?房子住久了,都是有感情的。到爸爸这个年纪,物质享受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遥远:“嗯,五十知天命,你快知天命了。”

父子俩看着电视节目,都不说话了,电视里传来小布什的演讲。

遥远有满肚子的话想问,满肚子的话想说。

他想说你老花能用手术矫正么,痛风有多痛,回家来住好吗,找个中医看看买点药吃?中医很厉害的,把我哥的病都治好了,你小儿子为什么叫宝宝,是因为你想念我吗,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发展?要不我去按揭买个房子给你住吧,住舒妍家这么个老房子……真他妈造孽。你现在可以把公司给我了,我帮你,我也会做生意的,我证明了我自己,你看,你喝酒都喝出痛风来了,你还想我妈不?我妈要是还活着,你肯定不会变老头儿,至少不会老得这么快,不如我去接管公司吧,你别折腾了,回我和我妈的家里呆着,没事给我开开车,给你买个奔驰什么的……

你为什么要结婚?!你看你现在过得也没比以前幸福多少啊,有个老婆你就觉得幸福了么?你还不是天天惦记着我帮我出谋划策的?你到底为什么住个这么小的房子,还不换个车?

我想给你买新车新房,搬过去一起住,和你一起做生意,给你打下手,守着你过日子,替你喝酒应酬,你看我会赚钱了,但我不想给那女的住,不想给她用,不想赚钱养她的家,只想养我爸不想养后妈,你偏偏又要和这么个女的扯在一起,还有个小孩,现在好了,甩都甩不掉,我真的是爱你的,我一直都爱你,你根本不考虑我的心情,你很伤我的心你知道不……

想了很久,遥远最后一句话也没有出口,说:“我走了,约了还有事。”

赵国刚让遥远等一会,进去换衣服送他,忙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别换衣服了,想回家就回来吧。

他把门关上,快步跑了下去,刚好谭睿康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弟,你在家么?晚上我回深圳了,叫姑丈一起出来吃饭好吗。”

遥远没吭声,只有抽鼻子的声音。

谭睿康道:“弟,你怎么了?”

遥远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他站在楼下,朝着电话里的谭睿康大哭,哭着说:

“我爸怎么这么老了啊!他怎么就这么老了啊!这才几年啊!以前还看不出来,都是那女人害的,都是那女人没照顾好他……我要杀了她……当初要是不让我爸去结婚就好了,我还想每天回家让他教我做生意……赚来的钱给他买奔驰,给他买别墅……我真他妈后悔……我是真的很爱他啊,我想接他回家和他一起过日子,我都听你们的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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