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叹完气后就颠颠地主动安排屋子去了,还跟沐元瑜道:“昨天就以为世子爷要住下的,客房都收拾好了,不想世子爷又走了。这可好,今日又派上了用场,我再去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世子爷别见外,您和我们殿下这么好,就多住两天有什么呢。”

沐元瑜在心中叫苦,岂止是有什么——她是有大问题才对!

但这时候坚持要走反显得她不对劲了,只得很是纠结地继续坐着。她手里还拿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只在转悠着,怎么能出去。

窗外日头渐沉下去,绚丽的彩霞映照了半边天,晚春时节天色黑得还快,不多一会功夫,连晚霞也没了,只剩一片暮色。

前面仍是没有信报过来,显见得她是真走不脱了。

沐元瑜终于死了心,已经到了这步,横竖没有指盼,她不得不放开了心怀,总是独自住的客房,寻个借口把伺候的人推掉,再警醒些,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然后她方注意到,朱谨深坐在窗下,也是小半天没有说话了。

他面前黑白棋子错杂,摆布出一副无声厮杀图景——虽然她看不太懂,但是就是觉得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她不由回想了一下,从认识至今,好像就没看他有过别的消闲一点的娱乐,不是看书就是下棋,这脑子能不越用越灵光嘛。他的时间都用在了哪儿,可是太明确了。

炕桌边上已点起了宫灯,但比起白日这灯光自然是不如,沐元瑜放下了只是装样子的书,走过去道:“殿下,歇一会吧?晚上还总看书对眼睛不好。”

朱谨深正对着手里的棋谱出神,让她一说,微微惊醒过来,伸手就拂乱了棋盘。

沐元瑜没当回事,以为是他的习惯,坐下来帮他往棋罐里收拾棋子。

朱谨深见她面色如常,悄悄在心内松了口气——幸亏她不通棋艺,看不出他这小半天完全是随手乱放,根本没跟着谱走。

又有点诧异地多看了她两眼,他一直知道她生得清秀,不想晚间灯下看来,她半垂着的脸庞五官更显柔和,居然还能透出两分秀美来。

“你接下来一阵自己在学堂进学,离老三远些。”

沐元瑜不知他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愣了下:“啊?”

旋即自以为反应过来,“我都投靠了殿下,还理他干嘛呀,无非保持个面子情而已。不用殿下说,我也不会挨近他的。”

虽然跟他说的并不是一层意思,但这爽直不带拐弯的表态一下让他心中舒展了开来。朱谨深信手拈了一颗棋子往棋罐里放,嘴上道:“哦?你几时投靠的我,我怎么不知道?”

“殿下不承认也不行,”沐元瑜笑道,“我父王在云南都听说了,我和殿下好的满京城都知道,我要出了什么事,只怕都得第一个来问殿下,殿下现在撇清可是晚了。”

朱谨深翘了嘴角:“惹不得你,你还真打算赖上我了,出事都要来找我。”

他多少清楚皇帝的性情,锦衣卫都调了来,恐怕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但不知是他已经习惯了和皇帝闹翻,还是一直有个人在这里打着岔,他居然并不觉得值得为此大惊失色,除了最起初的闷痛之外,心情很快回复到了一个较为从容的点上。

关就关罢,从最坏的打算出发,也不能为这点事关他一辈子,总有放他出去封王就藩的一天。

只是他不能出去,到底对沐元瑜有些不放心。

他傻乎乎的,朱谨渊真对他动了什么歪心眼,恐怕他没个防备,着了道就糟了。朱谨渊毕竟是皇子,他一个人在京里,势单力薄,吃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亏也是有苦没处说。

朱谨深为此沉吟了一会,到底还是把话给她点明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三看你,有些不对头,不管他找什么理由,你别和他单独到什么生地方去。”

沐元瑜:“……”

话到这个份上,她有什么听不出的,不可思议地伸手指了自己,“不会吧?我可是——三殿下好男色?!”

“不知道。”朱谨深倒也不是会污蔑别人的人,照实道,“总之他看你不对,你年纪还小些,不懂这些,才看不出来。”

她其实不小——

只是她长久以来只专注在不要叫人拆穿,没想到连男装都能招来蜂蝶而已。她有感觉朱谨渊在凑近她,但她只以为他是看中了她背后滇宁王府的势力。

沐元瑜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多谢殿下提醒。”

她仍觉荒诞,但朱谨深不会信口开河,她宁信其有,不可信无,因为一旦真让人算计了什么,她能损失的可不止是贞洁,届时只有弄死朱谨渊才能自保了,这善后就太麻烦了。

朱谨深并不知她心里已经转悠上了什么凶残的念头,他其实也有点心虚,因为他看沐元瑜,也并不怎么对头。

这样情况下,还告别人黑状,总显得他不够光明磊落。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朱谨深对自己仍抱有一丝乐观的想望,他觉得沐元瑜不会总是这个模样,等他再大两岁,再长开些,脸庞的棱角出来,长成跟许泰嘉那样,分明地是个男子了,他就能渐渐把自己拉回来了,他对许泰嘉可绝生不出来什么——呕。

想一想都浑身发毛。

朱谨深自己心里想过了数个念头,沐元瑜是毫无所觉,在她看来,这位殿下就是高洁的代名词,几乎快餐风饮露了,他跟这些凡俗的浓腻念头,都不搭边的。

他最有烟火气的时候,就是年前跟许泰嘉讨论成人那一回了,但之后既没见他身边多出什么人来,也没对别的姑娘表示过什么特别态度。

他就一直是这个孤傲禁欲的样子。

不过再一个时辰之后,她略微改变了一下看法。

这时候他们已经用过了晚饭,拨给她的内侍要给她备水沐浴,沐元瑜坚决推辞了:“我昨晚才洗的澡,今日不洗没事,我也没带换洗的衣衫。给我打盆水泡个脚就行了。”

内侍劝了一句:“殿下这里有以前的衣裳,殿下应当不介意借两件,不如世子爷凑合一下穿。”

沐元瑜只是摇头,内侍便也不勉强了,心道他们这样的贵族小公子,长这么大肯定都从未穿过别人的旧衣裳,不愿意也是寻常。

他就让人打水去了,沐元瑜此时人在客房,想起她忘了把朱谨深的奏本拿过来,这奏本明日最好是一早就递上去,头低得越快,才越有助于消弭皇帝的怒气。若忘了,就耽误功夫了。

她就趁这空档走回了正堂那边,林安刚伺候着朱谨深从汤池沐浴完毕出来,朱谨深衣衫没怎么穿好,中衣的带子松松地扣着,身上残留着一层特有的刚出浴后的薄薄水气。

沐元瑜:“……”

她望着朱谨深露出的小半边胸膛有点直眼,他的胸膛很白,且薄,如一片白玉,她忽然发现,高雅跟**是毫不冲突的。

并且因为这反差,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还特别强,明明他也没露什么,该遮的都严实着,但就这一点衣衫不整的随意,居然令她不敢直视。

她就望了一眼,居然有点想脸红。

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夏日里她的护卫们打赤膊的时候多着,那肌肉虬结,可比朱谨深的厉害多了,但她也许是司空见惯,什么感想都没有。

朱谨深没想到她过来,有点愣住。

“殿下,我、我来拿个奏本。”

沐元瑜真是不好意思看他,感觉跟自己占了他便宜似的,摸到奏本就逃也似地跑了。

朱谨深莫名地看她来去匆匆,转头问林安:“他怎么回事?”

林安更莫名:“不知道啊。”

这点事,也犯不着把人拎回来问,朱谨深只得罢了。

他仍在控制自己离他远些,知道人留下来的那一刻,他心中是有许多妄念,但也不过是妄念罢了,埋藏挣扎在他的心底,至少目前为止,他还管得住。

**

沐元瑜以怕吵为由拒绝了内侍的贴身服侍,自己独个在客房呆了一夜,她心里一根弦绷着,没敢睡得很熟,总算没发生什么意外,熬到天亮后爬起来去跟朱谨深告辞。

她没要内侍服侍,早早自己起身,把发髻衣饰都弄好了,但到底在家时叫丫头们照管惯了,她的圆袍领口稍微理得有一点歪,自己对镜子看不出来,落在朱谨深这等讲究性子的人眼里就醒目了。

白日里人的自持力总是强些,朱谨深也不回避她了,叫她过来,伸手替她把领口捋平了。

“好了,去罢。”

沐元瑜有点犯困地揉着眼:“殿下,你等我的好消息——嗯?”

她脸颊被捏了一把。

朱谨深是被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招得没忍住,嘴上淡淡道:“给你醒醒神。”

“——哦。”

沐元瑜转而揉着脸颊应了,别说,痛了一下,她还真清醒了一点,抱着奏本转头走了。

门前的锦衣卫已经得到了圣谕,这回总算没有拦她,她顺利地直奔皇城而去。

**

一大早,皇帝已经在跟臣子议事。

宫殿里外都有人,沐元瑜在台阶前等了一会,听他们小声议论,才知殿里议的好像是大皇子的婚事。

事太多,她刚回京,一时都还没想起这一茬,两个多月过去了,算来是该出结果了。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人选似乎已经定下了,他们说话隐晦,她听不出具体定了谁,但应该不是韦二姑娘。

这倒也不稀奇,韦二姑娘只是人选之一,没被选上很正常。

沐元瑜没多想,韦瑶当日自己就很迟疑不决,现在落选,大概也算中她的意吧。

殿里又商议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不知商量出个什么结果,只见大臣们鱼贯而出。

然后皇帝叫沐元瑜进去。

沐元瑜心里有了点数,她是加塞在了好几个先来的臣子前面,看来皇帝震怒过后,对朱谨深那边也不是真的就撂手不管了。

沐元瑜进到殿里,没二话,直接把朱谨深的奏本递了上去。

皇帝很意外地接到了手里。

等看完了,他就更意外了。

他往下看了看沐元瑜,几乎要怀疑是有人代笔。

居然是封很诚恳的认错书。

皇帝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才确定里面也没有夹带私货讥讽他。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沐元瑜一肚子话顿时都憋住了——她没说朱谨深的情况,也没来得及敲敲边鼓求个情,这就叫她走了?

但皇帝发了话,她也不能赖着,只好磨磨蹭蹭地行了礼倒退出去,指望着皇帝能改了主意再叫住她。

她没等到皇帝发话,先等到了外面内侍的传报声:“启禀皇爷,皇后娘娘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情绪已经铺差不多了,所以快可以掉了么么哒,我就不说字数啦,因为我说了总是不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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