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鹜率领的三万青凤军一路护送着车牛皮糖和咸鸭蛋,翻山越岭,边吃边吃,一直吃到约定的会谈地点梁县城外,牛皮糖和咸鸭蛋依然堆积成山。

早已在会谈地点扎营等待了数日的武英军原本准备了不少下马威,没想到这脸『色』没给出去,反倒被人给了脸『色』,一个个的表情阴沉扭曲,虎视眈眈地瞪着姗姗来迟的李鹜等人。

李鹜对他们险恶的神情视之不见,嬉皮笑脸地指使手下分发咸鸭蛋和牛皮糖。

“大家不客气,每人都有,每人都有啊!”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手里掂量着还沾有泥土的咸鸭蛋,表情不屑,嘲讽道:“不就是些鸭蛋和糖,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凭这也敢拿来散发?是打发叫花子么?”

“诶——”李鹜拖长了声音,义正辞严地说,“这可不是普通的咸鸭蛋牛皮糖——这是翻越万水千山,饱食天地精气,被我们扬州高僧牛弼大师开过光的咸鸭蛋和牛皮糖。”

武英将士们一脸怀疑地看着。

“我李鹜是说一句假话,亲爹立即躺平入土。”李鹜竖起三根指头,指天发誓道,“这牛皮糖和鸭蛋,都是经我们金州名医——老唐头验证过的,有饱腹充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三重功效。不是这次会谈至关重,别人上门来求,我都不一定给!”

武英将士们还是半信半疑,但已经有心动的将士把手中的咸鸭蛋或牛皮糖举到鼻子前嗅闻,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一下。

“你们淳于将军呢?”李鹜下张望着。

出于安全的考虑,会谈选在了武英节度使辖下的边缘城镇梁县外进行,双方带到会谈地点的兵力不超过五百,从会谈地点的帐篷数量来看,武英军确实遵守了这一约定。

“我们将军在治所东都呢。”一名拿着咸鸭蛋,一便是新兵蛋子的武英军少年脱口而出。

将领模样的人瞪了一眼,接着的话,慢条斯理道:“将军机务繁忙,特委派韩逢年大人全权处理会谈事务。”

“那你们的韩逢年大人又在什么地方?”李鹜说。

将领拧着眉望了眼手中的鸭蛋,将其交给一旁的小兵,无言地转身往营地深处走去。

李鹜毫不犹豫抬脚跟上,轻松的神态宛如自家后花园漫步一般。身材高大的李鹍走在他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嘴里吧嗒吧嗒地嚼着一块牛皮糖。其他人就做不到他们这样轻松了,五百青凤军将士全神戒备地盯着周的武英军,右手紧握着腰上的刀把,随时等待着应对可能的危机。

将领把李鹜等人带到一道栅栏前就停了下来,求李鹜解除武装,并且只能带李鹍一人进去。李鹜喝止身后的抗议,照办后跟着走入大帐。

帐内端坐一人,角各有一名婢女侍立。李鹜的目光隐晦地扫过名婢女稳健的下盘和她们无一例外用高领遮掩起来的,应该是喉结的地方,对“她们”的真实身份已经门清。

李鹜不怕暗算,抵不住有些人怕啊。

这怕的人,从长桌前缓缓站起,阴冷憎恨的目光将从上到下了个遍。

“韩大人,久仰久仰——”李鹜拱了拱手。

韩逢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情爽朗坦『荡』,大大咧咧的青年,难以相信这就是几次狡猾逃脱追捕,将玩弄于掌上的人。

“李鹜……”韩逢年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的名字在齿间碾磨,唇边『露』着一抹冷笑,“在下也是久仰你的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李某一个无名之辈,哪比上成名已久的韩大人啊!”李鹜拱手表示愧不敢当,脸上却是你说得有理的表情。

“你来东都,就不怕来了就回不去了吗?”

“韩大人要留我久住,也不是不可以——”李鹜说,“我这人不择地儿,你以前我在金州、襄州、徐州……这些地方都待挺好。”

李鹜顿了顿,忽然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可惜现在不怎么好了。”李鹜砸了咂嘴,说,“自我待过以后,这金州被水淹了,襄州被人端了,徐州被人偷了……不过我你们东都守备森严,肯定不会走上们的老路,我在你这儿呢,应该也能住舒心。扬州那里有我夫人坐镇,我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怎么着,是不是要留我长住?留我长住,我这就书信一封送回扬州——”

“李将军公务繁忙,东都怎敢留人?”韩逢年冷冷打断道,“虽说越国公主见识广,出身高贵享有人望,但怎么优秀,殿下终归是个女子。有的事女子办起来不方便,还需将军回去主宰的好。”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李鹜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所以什么时候开始会谈?”

“现在。”韩逢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淳于将军近来忙于军务,已将会谈一事全权交予我来处理。李将军有什么求,就直说吧。”

“我的求,简单——”李鹜说,“武英军和青凤军联手反对傅玄邈那个人面兽心的天下第一狗。只要我们两方联手,狗军根本奈何不了我们。我出发前,我夫人曾说过嘴巴死了牙齿就冷的道理……”

“是唇亡齿寒的道理。”韩逢年眉头一皱,下意识说。

“对,唇亡齿寒——”李鹜说,“现在你我都是新皇眼中的肉中刺眼中钉——”

“我……”

“别说你们东都不是——说就先拿亲爹出来发誓。”李鹜断然道,“你们东都是不是早就被傅玄邈不顺眼,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韩逢年没有说话。

“我们跟傅狗单打独斗,确实,我们不一定能赢。”李鹜斩钉截铁道,“但没了我们,傅狗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们。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找人联手,也没人能帮了你们了。”

“这就不劳李将军『操』心了。”韩逢年说,“东都的事情,东都自然有办。”

“你们真的有办?”李鹜问,“你拿你亲爹发誓?”

韩逢年:“……”

李鹜着韩逢年,韩逢年着李鹜。

半晌的缄默后,韩逢年将刚刚的话在记忆里抹除,开口总结道:“……总而言之,东都不会加入你们。淳于将军为朝廷尽忠职守,朝廷又怎会无端卸磨杀驴呢?”

“你回去禀告了淳于安再来回我。”

“在下可以全权做主。”韩逢年说,“这是我们将军的意思。”

“你可以开条件。”

“东都没有条件。”韩逢年望着李鹜,缓缓道,“不论你说什么,东都都不会加入你们。”

“为什么?”

“李将军似乎忘了,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韩逢年冷笑道,“你当年杀害我幼弟,打劫武英军的时候,恐怕没有想过会有需武英军帮助的一天。”

这特么谁能想到这里?李鹜在心里腹诽:以前还只想打下一块地方当个山大王呢,谁知道以后还能有扛起清君侧大旗的一天?

沈珠曦踩到牛屎汪汪大哭的时候,能想到今天会被人叫做襄州夫人吗?

“咳……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咱们这是天赐的因缘啊!”李鹜清了清声,朗声道,“我今日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就结为异姓兄弟吧!虽然你失去了一个弟弟,但你到了一个哥哥,好歹也能抚慰你内心的一二伤痛……”

“李鹜!”韩逢年忍无可忍打断了的话,“你杀我血亲,此仇不报我韩逢年誓不为人。你今日来东都是以来使身份,我不杀你,是因为不愿淳于将军背上恶名。但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绝无可能化解!”

韩逢年沉着脸,毫不在意自己公报私仇的行为是否过于明显。

早在李鹜们抵达梁县之前,韩逢年就已经下了决定,无论李鹜提出何种条件,都会想方设阻挠双方联手。

武英地处远东,远离政治中心,又不像娶了越国公主的李鹜一般,和傅玄邈有夺妻之恨,等傅玄邈解决了起义的青凤军后,即便是出于休养生息的目的,也不一定会在初登基的几年内对东都动武,既如此,们又何必去蹚这片浑水?

退一万步,即使傅玄邈在那之后对武英对手,也觉凭淳于将军的武功和的文治,武英也不是毫无反手之力。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如李鹜的愿。

如果在这里杀了李鹜,那也太便宜了。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兵败如山倒,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在敌人的刀下!,眼睁睁地看着爱之人死在眼前!如此,方可泄心头之恨!

如此,才能慰亡弟在天之灵!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鹜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还大老远给你带了个侄女过来……现在看来,只有让她跟着我再回扬州了。”

“什么侄女?”韩逢年眉一皱。

“侄女——当然是你弟弟的女儿。你有几个弟弟?”李鹜说。

韩逢年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你若敢拿亡者说笑,小心今日走不出这间帐篷。”

“信不信随你。”李鹜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你是不认,我就带回扬州养。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李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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