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马吃痛飞奔,整个马车都在强大的拉力下左摇右摆,咚咚哐哐的声音不断在车厢里响起,条凳撞来撞去,杯具器皿洒落的声音层出不穷。

紧紧扣在马车边的商人看了一眼车后,那自称贾鸭的诗人,虽然跑不过四条腿的快马,但总是靠着抄捷径,翻路障,牢牢咬在道路尽头,每次商人以为彻底摆脱他了,他又会在下一刻冒出地平线。

……这他娘要是诗人,文人就不会被嘲笑手无缚鸡之力了!

商人咬了咬牙,一把推门进了车厢。

他手里染血的匕首让车里的女子脸上失了血『色』,商人恶狠狠道:“别轻举妄动,否则我现在就割了你的喉咙!说!你相公把银票藏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沈珠曦的后背紧贴在车壁上,惊慌地看着凶神恶煞的江姓商人。

“你怎么会不知道?!别和我耍花样!”商人面『露』焦急,冰冷的匕首横上沈珠曦脖子,凉意透过皮肤,浸入骨血。沈珠曦甚至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是他匕首上的味道。

有谁受伤了?李鹊,李鹍,还是李鹜?

沈珠曦不敢去看匕首,颤抖着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相公嫌我花钱如流水,从不让我管钱……”

江姓商人狠狠盯了她一会,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发出恼恨的哼声,转身拿起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几个包裹,粗暴抖开,让里面的东西全都落了出来。

盥洗用品,私人衣物,甚至还有李鹜那不知道做什么的,一串系着稀奇古怪玩意的配饰——李鹜那件藏了银票的联珠对鸭纹锦衣自然也在其中。

商人扑了上去,疯狂翻找起来。

沈珠曦一边担心他找到银票,一边深恨自己今日没有戴李鹜磨的那根金簪,她在心里安抚自己一定要镇定,同时视线快速搜寻着马车里可用的东西。

她的视线定在脚下的青瓷茶壶上,因为马车晃『荡』,茶壶落到了地上,茶水泼了一地。

这一茶壶照着他的脑袋砸下去,有没有用?

要是没把人砸晕,反而激怒了对方,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珠曦正在火速思考对策,商人忽然发出惊喜的叫声。他拿起李鹜的那件锦袍,一双大手在李鹜缝了暗层的地方捏来捏去,显然已经发现了什么。

沈珠曦心里已经慌了,脸上却仍强装镇定,希望他并未发现暗层。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商人朝她『露』出贪婪的笑容,手里捏着锦衣里的夹层,道:“你的女红手艺不错,要不是我见多识广,差点就被你骗了过去。”

他干脆把身上溅着血的锦衣脱了下来,把李鹜的锦袍穿在了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捏着腰间暗层里的银票,用全新的目光看着沈珠曦:“我改主意了,与其把你卖去勾栏,不如留你在我娘子的绣楼里做工。比起□□,你应该也更喜欢当个绣娘吧?”

沈珠曦害怕地看着他,双脚悄悄挪了挪,用裙摆挡住茶壶的身影。

商人走出车厢,扒着车门看了眼依然穷追在小路尽头的贾姓诗人,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他决不能被那姓贾的狠人逮到,不然定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必须拼上一把!

商人狠了狠心,再次冲着马屁股『插』了一刀!

阿黄发出痛苦的惨叫,拉着马车从小路狂奔进了山林。

马车突然加速,拿着茶壶正要接近商人的沈珠曦被甩向车壁,手里的茶壶也滚了下来。

“你还敢反抗?”商人沉下脸,一个虎扑按倒了沈珠曦。

沈珠曦的后脑勺磕在坚硬的长凳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她不敢喊疼,也不敢让泪水模糊视线。她瞪大眼睛,拼命反抗着按住她双手的江姓商人。

“你就死心吧,等我……”商人话没说完,忽然一声惨叫。

沈珠曦一膝盖狠狠撞上他的要害!

“沈呆瓜,要是万一遇上危险,老子又不在,记住,往这儿死踢死踹,把你护屁股纸的劲儿拿出来。就是项羽在世,也敌不住这儿的一脚。”

饥荒流浪时,李鹜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

她没有想过,真的会有用上的一天。

就像李鹜说的那样,不需要什么力气,却又比什么力气都管用。

那被她撞了要害的商人,满脸痛苦,脸『色』刷地白了。沈珠曦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一脚踢开了。

阿黄如脱缰野马在山林里横冲直撞,车厢不时撞上树木,磕上石头,不一会,原本完整的车厢就被掀了车顶,少了车铃车灯,车厢下的车轮也哐当哐当地大响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带着马车一起散架。

沈珠曦从地上捡起滚来滚去的茶壶,转身朝着商人的头狠狠砸去!

马车驶过一根横木,车厢猛地一抖,沈珠曦跌倒在地,茶壶也砸歪了,擦着商人的头在地上摔碎。

商人的额头冒出血珠,人却还很清醒,他面『露』凶光,带着杀意朝沈珠曦举起手里的匕首——

马车又一颠簸,商人撞向车壁!

沈珠曦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朝他扑去,抢夺起他手里的匕首来。

不拼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想死!

车窗外的景『色』豁然开朗,阿黄拉着马车传出树林,冲上了宽阔的官道。

沈珠曦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空气中忽然响起尖利的破空之声,马车轰然翻倒,沈珠曦和商人同时被甩出了车门。

沈珠曦顺着开阔的官道滚出数丈远,除了头晕脑花外没受什么大伤,和她一同被甩出车厢的商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撞上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立时就有鲜血从太阳『穴』处流了下来。

黑『色』的皂靴踏上了官道。

一名容貌普通,过目就忘的男子走到了商人面前,手里的冷剑横上他的脖颈。

他用左手从怀里『摸』出四张画像抖开,对着脚下的商人和不远处错愕的沈珠曦比了比。

四张画像里只有一张是女人,杏眼对得上,美人对得上,另外一个,脸上没红坑,身高没九尺,符合联珠对鸭纹锦袍和身高八尺的特征。

是这三兄弟里的大哥没错了。

周千里开口道:

“还有两人在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两人?你、你是谁?”商人疼得龇牙咧嘴,眯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奉韩逢年韩大人之名,取弑亲仇人的项上人头。”周千里冷冷道:“韩二公子是你们之中的谁杀的?”

那商人还一头雾水,沈珠曦已经明白了。

这人将穿着当日锦袍的江姓商人错认为了李鹜!

她面『色』突变,赶在商人开口之前,朝他声嘶力竭道:“相公,他是来为韩逢月报仇的,你快跑!”

“我……”

商人的表情定格在狐疑,不动了。

男人手里的长剑『插』进了他的后颈,鲜血如泉眼那般涌了出来,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在商人身下漫出一片血泊。

沈珠曦第一次看见杀人现场。

这和事后看见死尸的感觉截然不同,更何况,这人是因为她死的。

沈珠曦又害怕又恶心,胃部一阵强烈的翻涌,那个一身黑『色』的男人却还冷冷地盯着她——

她从来都不听理智使唤的泪腺在这时帮助了她。

情不自禁的眼泪夺眶而出,挡住了男人探究的目光,沈珠曦对着地上流血的尸体悲怮道:“相公!”

男子看着她痛哭不止的模样,半晌后,拔出商人身体里的长剑,开口道:“报出你们的姓名籍贯,若有半分说谎,你就会像你相公一样。”

沈珠曦立即想起李鹜当初对韩逢月说谎时的那番说辞,这人定然去查了李鹜的身份,再用同样的谎言不会管用,还会让她送命。

生死一线的压力让沈珠曦脑子转得飞快,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

“我相公是洋州人,他在外坑蒙拐骗时,自称姓贾名鸭,其实他姓甄名皮。我是雍州人,姓朱名珠,因京中战『乱』,家人罹难,我独自一人逃了出来,被这甄皮强占为妻。”

沈珠曦哭道:“他做那些亏心事时,我劝了又劝,可他根本不听……”

她的京畿口音很好地佐证了她的说辞,男子脸上怀疑的神『色』轻了些许。

“你们的马车为何会在林中『乱』奔?”

“还不是我相公跌进了钱眼子里!他用韩二公子的钱买了米面兜售,赚了不少,起了独吞的心思!他那两个弟弟当然不会让他如意,这不,追了一路!”

沈珠曦放任眼泪,不敢去看站着的男子眼睛,对着已经死透的商人嚎啕大哭道:

“相公,我早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怎么就是一意孤行呢!”

“冤有头,债有主——”男子看着泪眼朦胧的沈珠曦,缓缓朝她走来,“韩大人仁慈,虽然并未让我对其他人动手,但夫妻一体,我还是要取你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传来几人的呼声:

“嫂子!”

“嫂子,你听见了吗?!你在哪儿?”

“沈珠曦!沈珠曦!沈珠曦!”

李鹜急疯了的声音让沈珠曦心里陡然一安。

她让眼眶中的热泪一滴接一滴掉落,在本能的引导下使出了女人的天赋。

晶莹的泪珠从那张宛如画卷的脸上接连落下,乌黑如云的青丝托着苍白娇美的面庞,泪光在泛着涟漪的眼眸中明灭闪烁。

男子拿剑的手不自觉顿了顿。

她一字未说,每一滴眼泪却都诉说着哀求。

李鹜的声音越来越近,希望在沈珠曦心中越来越大。

她乞求地看着眼前犹豫的男子。

逐渐接近的呼喊声让他下了决心,他最后看了沈珠曦一眼,回到商人的尸体前,挥刀一砍!

沈珠曦忍不住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男子已经提着滴血的人头,走进了官道对面的树林。

他还没有离开。

不知为何,沈珠曦就是有这种预感。

如果不想继续受到追杀,她必须让他相信,死的就是杀害韩逢月的凶手才行。

李屁人啊李屁人,竟然还骗她说,放走了韩逢月。

他杀人的时候一点儿没知会她,现在她却要想方设法给他擦屁股!

天上的母妃,女儿好苦啊!

路上抢了一辆马车,强行借走马匹才赶来此处的兄弟三人接连冲出树林。

他们第一眼见到的画面就是沈珠曦跪在一具无头尸体前,哭得震天响地,死去活来。

亲夫暴毙,不亚于此。

李鹜皱起眉头,刚要张开口。

沈珠曦猛地提高音调:

“相公,你死得好惨啊!从今以后,我就要做寡『妇』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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