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泽真智子老师:

祝贺您退休!

今天给您写信,是有事想和您商量。不过只在新年时寄寄贺年卡,现在突然谈起什么有事商量,也许会让您觉得为难。可我无论如何都想听听您的意见,请您原谅。

竹泽老师,我有结婚的资格吗?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绝不结婚。我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老师您知道我家当时的情况,我想您应该能理解。

父亲因为一次很小的过失而丢了工作,之后便成天泡在酒缸里,咒骂着自己的坏运气,对母亲暴力相向。母亲则一直任由父亲施暴。对于母亲的不反抗,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父亲基本没有打过我。我想要是真遭到他的殴打,也不会有人来帮我的。所以我下定决心,自己要变得强大起来。我完全不能容忍那些仗着自己是“男的”就气焰嚣张的家伙,于是在学校里也常常和男生们对抗。

因此,那次才和辰弥吵起来……关于这个,我不再多写了。

我以为不断向老师您道歉,自己便可以补偿些什么,所以每年都在贺年卡里写下自己反省的心情。可是,当我进入社会后才意识到,这反而刺痛了老师您的心。如果再为这事向您道歉,也许会让您更加介意。因此,我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从那之后就只向您汇报些愉快的事了。

从某年起,我写给您的贺年卡的内容突然变了,就是这个原因。

其实,我没意识到的事还有一件。

母亲曾在县立医院当护士。直到我从事了和她相同的职业后才知道,县立医院里的正式护士每周必须值两三次的夜班。可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未在晚上离开家。现在想来,也许她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不让我被父亲伤害,而特意不上夜班的吧。要是能问问她本人就好了,可当我注意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

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事,为了不至于回首已太迟,必须时时留心在意。于我而言,现在最在意的莫过于辰弥了。

我和他都是独生子女,从小青梅竹马,家庭环境也相似,就像亲人一样。那时我处处想占男生的上风,对他我也是像姐姐一般。

“作业做完了吗?”这几乎变成了我的口头禅。当我得知这句话伤害了他的时候,不禁难过地哭了起来。虽然总把男生女生什么的挂在嘴边,其实我不过是想居高临下地对待人罢了,这种想法和我父亲有什么区别?

事故的导火线是我的虚荣心,我一直抱着这样的罪恶感。同时辰弥也觉得那起事故是他的责任——因为自己邀良隆君过河,因为自己吵了架。他一这么说,我就会反驳说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傲慢地询问他作文题目,然后就没完没了地循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和辰弥都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可是,我们没有意识到,也许我们也在享受这种感觉。一旦遇到什么自己不够努力而没做好的事,就认为这并非因为没好好努力,而是“我是不能得到幸福的”的罪恶感导致的,可以说把这种罪恶感当成了一张免罪符吧。

这么多年,为了不失去这张免罪符,我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开始交往,也有一段时间相信那就是“爱”,但却从没考虑过结婚。

一定要扔掉这张免罪符。我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有一天,辰弥开始躲我。我那时觉得,原来一直沉溺在罪恶感里的只有我啊。他和我交往时,是装出一副抱着罪恶感的样子来的。现在他腻了,就想抛弃我了。

本来该我甩了他的,结果却被他甩了。对于这个事实,我很受打击。老师,您可能会感到惊讶吧,我的自尊心到底是有多强啊。

杠上辰弥的那句“赶紧钓上个医生或是公务员,和他结婚吧”,我对朋友说:“什么人都行,只要是公务员,就介绍给我吧。”也许是工作时常常看到医生们令人厌恶的一面,私下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结果,热心的朋友真的通过熟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公务员。

他叫做大场敦史,和我同年,是一位在N市的高中教社会课的老师。

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我……想起了老师的先生。那天,只要是不涉及发生事故的那部分,真是非常快乐。虽然直到如今才对您说,但那次拾落叶,那次野餐,我真的非常开心。

老师的先生非常温柔,和开朗爽快的您非常般配。听说便当也是您先生做的,我很吃惊。作为一个孩子,我心里暗暗感激,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还少年老成地考虑,要是和这样的男人,说不定也能结个婚试试。

这些事明明已经尘封在我记忆深处,可和我男朋友在一起,我便会一点一点地,回忆起那天的快乐。他们并不相似,他也没有请我吃过他做的菜。真是难以置信。

我觉得,好像无论我说什么,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他都会包容我。内心的冲动驱使着我想将至今为止的人生全部告诉他。可这么做的话,就和用“免罪符”没什么两样了。

听我说……听我说……听我说我的家庭环境,听我说那天发生的事故。性格温柔的他就算没那么喜欢我,也会愿意接受这一切吧?这么做是不是非常卑鄙?我觉得一旦提及这些,我一定会无法控制,所以和他在一起时,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事。

可是,前些日子,他突然说出了“结婚”两个字。不过幸好他那句话说得也有些含糊,我便也敷衍过去,其实我心里是非常开心的。

我想,如果走到结婚这一步,我就必须把我的过去告诉他。

要是结婚后再向他坦白,那就更加不要脸了。

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了解那起事故,却不是单单同情我呢?

究竟我这种人,是不是真的可以结婚?

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并不是想向老师您撒娇,就这一次,请您当我是一个表现欠佳的学生,原谅我这冒昧的请求吧。

光是想到老师您能读完我写下的这些内容,我就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竹泽老师,请您万万保重身体!

山野梨惠


竹泽真智子老师:

老师,您身体好点儿了吗?盂兰盆节假期,我和我女朋友两人想去大坂探望您。

到时见!

大场敦史谨拜竹泽真智子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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