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卫成不知道乾元帝一直在关注他,当然皇上也没天天盯着,不过每隔一段时间翰林院那边总有人到御前报告,就会提到这届选进来的几位。又知道皇上对卫成格外上心,提起他总会多说几句。
如今给他们安排的其实都不是多要紧的事,就通过这些琐事,也能分出个高下强弱。
一甲进去那三人,就探花郎老实一些,这届的状元榜眼是熟人,当面笑眯眯,背后谁也不服对方。尤其榜眼对状元心存嫉恨,寻着机会就想给他下绊子使他丢脸,他二人都着急想证明自己能耐大,甚至觉得手边这些活计彰显不出自己的本事,他们在上峰跟前说得好,回去做事情却有些漫不经心,事情做得马马虎虎,走礼却很勤快。
翰林学士想着要拿个一甲出身不容易,不忍心看他俩就这么把前程糟蹋了,曾隐晦的提点过。说完没多大用,没见他俩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事情。都不是垂髫小儿了,谁还会耳提面命反复跟你说道,提一回你不听,不会再说第二回,随你糟蹋自己去。
翰林学士到皇上面前适时一说,状元榜眼就被盖上不当大用的戳子。
才不过初入官场就斗成这样,让他爬上去朝廷不得全乱套?还是就这么待着吧。
后来这段时间,京城逐渐完成了从深秋到初冬的过度,九月尾,晨起出门哈个气都是连串白雾,拿吴氏的话说,还说冬天才来,怎么就跟老家过年那会儿差不多了?要是再过一两个月,人还能活?
姜蜜在给胖儿子戴瓜皮帽,听婆婆这么说,讲说不用担心:“咱们有备炭火,再冷一点就把炕烧起来,后面少出屋,坐炕上暖和。”
“听你说了好几回,我都等不及想见识一下,说得这么好,咱们原先咋的从没见过?”
“用不着呗,原先村里头大冬天不是还有穿一层薄棉袄的?要是在京城像那样穿,冻也冻坏了。”姜蜜说着就把帽子给胖娃戴好了,戴好捧着他脸说,“帽子别脱听到没?别把脑门心冻着了。”
胖娃嘴里还吃着东西,边嚼边点头。
看他答应好了,姜蜜笑开来:“砚台真乖。”
胖娃听娘亲夸他乖,跟着一阵傻乐。姜蜜丢手任他自个儿玩,转头接续和婆婆说话:“相公说就是最近可能要落雪了。”
吴氏听着还挺稀罕,说她活到这岁数就见过一回:“我当姑娘时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就那年下过一场薄雪。那时候村里孩子高兴坏了,到处去捧雪玩儿,那场面我现在都还想得起来。”
姜蜜没见过,哪怕年初北上赶考,一路过去雪都已经化了,没亲眼见过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样子。这时候姜蜜听着还觉得新鲜,等三五日后,京城下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原先的稀罕就全没了。
落雪冷,出门还会湿衣湿鞋,踩着也滑。为了更好地过冬,姜蜜去冯家院子拜访过,她跟冯家娘子请教很多,学着老京城百姓的经验才逐渐把日子顺下来。
原先卫父还愁找不到事做,现在有事可做了,他换上靴,有空就扫雪,不仅院子里面被他扫得干干净净,门外那一片也都清理出来,就是想着别家大人出门有人抬轿,他儿子没有,得凭脚走。当爹的闲着没事扫扫雪,扫干净了儿子进出方便些。
从落雪之后,砚台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定在屋里,或者姜蜜或者吴婆子两人之中总有个守着他,另一个就负责生火做饭出去采买东西。
仓房那头堆了不少炭,还有朝廷发的米粮。早几年卫成还是一等秀才的时候每月就能领六斗米,六斗米他和姜蜜加一块儿也够吃了。如今又多出不少,家里这几口人根本吃不完。囤的这些东西让吴婆子心里舒坦很多,想想那些缺米少炭的人家,这冬还不知道多难熬。
女人们一门心思都在带孩子以及操持家务上,这个家的顶梁柱却没精力去想这些,卫成做事的时候是一点儿不含糊,极少分神,出了衙门才会琢磨家里的事,眼看又该放旬假,卫成想着他平日陪伴爹娘妻儿时候不多,想趁休假好好跟家里人说说话。
这么想着,就被人叫住了。
卫成在道旁走着,一顶两人抬的素帷小轿从后面追上来,轿帘掀开,是陆学士。卫成拱手作揖:“晚生见过大人。”
陆学士使家仆停轿,弯腰下来。
卫成还以为就打个招呼,看样子是有事请说,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陆学士笑了一声,说不必拘谨:“我仔细读过你做的几篇文章,有些兴趣,明日旬假,想请你到我家中做客。”
卫成迟疑了一下。
陆学士问:“是另有安排?我唐突了?”
“哪里,晚生没想到能得大人相邀,一时愣了。”
“那明儿个我在府上等你,我们好生聊聊,就这样说定了。”陆学士同他说了个地名,便回了轿子上。卫成目送他离开之后,才继续往回走,一边走还叹了口气,刚想着明天在家里待着不出门去,就来这出。不过能得到陆学士邀请到他府上做客,卫成心中也很欣喜,倒不是攀上高枝的愉悦,是想着难得有人仔细读过他的文章,并且认可他一部分思想。
本来以为像他这样没品没阶的小官不会被注意到呢。
哪怕外头冻得厉害,卫成心里暖和,脸上就带了两分喜意,他刚进门姜蜜就看出来了,问有好事吗?
“刚才遇见学士大人,请我明日到他府上做客,说想谈谈我的文章。”
“那很好,要不要我准备什么?”
卫成说不必,日常走动需不着送礼,再说他家里是什么情况翰林院上下无人不知,他穷到没法安家受了皇上接济这个事太出名,平常别人请他都要提一句不受重礼。这些卫成没跟姜蜜讲,反正姜蜜很相信他,问他要不要,他说不要姜蜜也就不操心了。
卫成进屋有一会儿,感觉身上暖和些了才走到姜蜜身边去:“原想借旬假好生陪陪你们母子,怪我贪心,不舍得拒绝学士大人。”
“这没什么,相公你在外面奔波是为了咱们一家,我帮不了很多忙,总不会给你添乱。你平日的确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也挤了空跟我们说话,现在这样我和爹娘都很满意,见面的次数比原先你读书时多太多了。人嘛,不能贪心,知足才能过得好。”
姜蜜伸手摸摸男人身上,是干的,就招呼砚台过来,让他们父子相处一会儿。把砚台交给卫成之后,她起身往灶屋去,夏天的时候姜蜜会主动揽过生火做饭的活,一到冬天她经常让给吴氏,大冬天别地儿冷,灶屋最暖和,边做饭还能边烤火,舒服得很。
这不,姜蜜过来就看见脸上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婆婆。
“我听到动静,三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我把砚台交给他看着,让父子两个亲近会儿,正好来这边帮娘备饭。”
姜蜜看出婆婆想做炖菜,就帮着张罗起来。吴氏也是算着在过日子,问:“明儿个三郎是不是不用早起?衙门是休假吧?”
“没错,明早可以多睡会儿,不过刚听相公说他受学士大人之邀,要去做客,估摸半上午也得出门。”
“学士大人是很大的官儿?”
“那要看是什么学士,翰林院里有好多种学士大人,不过最差也是五品官。”
“这么说大官老爷还挺赏识三郎?”
“我相公他风骨气节都不缺,难道不该被赏识?不过听他说除了被皇上赏识破格提拔的,其他人要升也得考,不是凭上峰一张嘴说了算,反正固定时间会有考评,表现好就能上去。”婆媳两个的话题经常是围绕卫成展开,两人在外面都还谦虚,关上门就悄悄吹,一个觉得我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一个觉得我男人超棒,她俩可聊得来了。
两人说着话就把饭食备好了,跟着将饭菜端上桌,四大一小就围坐起来。
砚台矮点,自己坐只能把一双眼露在桌面上,嘴都上不来。卫成就要伸手抱他,胖崽儿不搭理爹,要去找他娘,被姜蜜戳了下脑瓜。
“早中两顿都是娘抱着喂的,晚上跟你爹去。”
吴氏怕耽误儿子用饭,说:“还是我来喂,媳妇儿你跟三郎吃着。”
姜蜜轻轻拉了她一下,说得让他们父子培养下感情,不然三郎吃完坐会儿又要进书房,砚台吃饱就要犯困了。吴氏这才没去管,任由胖崽儿委屈巴巴回到他爹跟前去,卫成伸手一抱:“又重了?”
砚台不理他,坐在他腿上扒着桌子说要吃肉肉。
平常总听吴氏说好好吃饭,多吃才能快点长大,他看着当爹的长手长脚轻轻就能把自己抱开,他却是个不灵活的五短身材,穿上冬衣之后走路都滑稽……这么一比,砚台就感觉自己输了,现在吃饭特别用心,卯足劲要长得比他爹大只,比爹大只之后就能把爹踹到床下,霸占住娘旁边的位置。
一岁多的胖娃还不知道,他再长大点儿就上不了他娘的床,要搬出去自己睡咯。
不知道也挺好的,想快点长大让他吃饭的时候格外乖巧,哪怕是卫成在喂,他也没捣蛋。
“我见过一种高脚椅,就是给他们奶娃娃坐的,四方拦着怎么动都不会摔,坐在那上面他能学着自己吃饭。”话是卫成说的,说他有空找找看,有现成的直接买回来,没有找木匠打一张。现在一岁多喂他还像话,再大些就得自己吃,做什么不都要学?
卫成说着砚台悄悄瞅了他一眼。
他等砚台把嘴里那口饭咽下去,伸手戳戳他肥脸:“看爹做啥?”
“你烦。”
卫成:……
“又怎么烦了?”
砚台还不会说长一些的句子,被这么一问脸都憋红了。
真气人!
谁要坐着自己吃?
就要娘喂!
要娘喂!
吃饱喝足吴氏去收拾,姜蜜带娃,卫父和卫成说了会儿话,看时候差不多了卫成就想进书房去挑灯继续读书。
在乡下的时候一度以为考中举人或者进士就读到头了,真正进了翰林院,他感觉自己各方面都不足,什么都得学。白天学的东西晚上回来还要琢磨一下,写下心得感悟,这几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卫成从书房出来,姜蜜早已经把砚台哄睡了,她自个儿坐在一旁想事情,边想边等男人回屋。
不管卫成读到多晚,姜蜜都陪他,有时送点热汤,有时看他入迷了没注意时辰也会过去提醒一下说该睡了。她从来不会先上床,多晚都等着,也因为知道她在等,即便卫成恨不得通宵达旦读书,没当真这么干过。
姜蜜胡思乱想呢,就听见有推门声,她站起来一看,果然是男人回屋来了。
“水温在灶上,我去打来咱们洗洗睡吧。”姜蜜正要出去,被男人拦下来,“外面冷,你别去了,我去。”
卫成说着又转身出去,不多时就端了盆水来:“我看水烧得有多,蜜娘你先洗,你洗好了我再去打。”
姜蜜没跟他推,拧帕子抹了把脸,跟着把水倒进泡脚那个盆里,由着卫成将脸盆端走重新打去。静坐的时间有点长,刚才脚丫都冰了,泡过之后才暖起来,姜蜜收拾好先上的床,进里侧。卫成睡外侧,吹了灯躺下之后两人还小声说了几句私房话。姜蜜问了一下请男人做客那学士是谁,才知道是馆选的时候提拔过他的。
“真不用带礼?”
“不用,蜜娘你小看陆大人了。”
“还不是怕礼数没尽到人家对你有看法。”
“没事,别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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