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发生杀人案件的第二天。除了有关蛙镜的消息外,整个案件都被报道了出来。福来署期待着能够出现因读了报道而提供线索的目击者,但整整一天,警察专线始终没人打来。

然而,到了第三天,警署收到一则奇怪的消息。玉地屋——町内另外两家烟铺中的一家——也出现了那种上端画有黄色标记线的五千圆新钞。

这则消息并非来自烟铺店主,而是在玉地屋隔壁经营鱼摊的男人提供的。砂越和田无两名刑警径直赶到那家烟铺进行调查。

这家烟铺也位于那条有拱顶的商店街,看店的老妇名为元地敏子,年纪不小,八十一岁,慈眉善目的。她几乎每天都会考虑关了铺子吧、关了铺子吧,一面继续做着烟铺生意。

听到砂越隔着玻璃橱窗问她有没有画着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敏子一脸恍然大悟地缓缓打开身旁的小收银箱,从一沓崭新的五千日元中抽出一张看了看,然后缓缓地递了过去。

砂越和田无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和钵吕屋那张五千日元的纸钞一模一样。这张五千日元的新钞上端,从左至右画着一道宽约五毫米的线。

“这个……”

为了引导老妇人,砂越仰起脸看着她。

但敏子——

“没错。有的。”直接给出如此言简意赅的回答。

正在思索该如何解释才好的砂越突然松了一口气。

“您什么时候注意到这张纸钞的?这张纸钞又是什么时候收进来的呢?”

田无边问边将纸钞放人证物袋中。

“好像是……前天吧。”敏子说道。

“为什么不报警呢?”

“因为我不知道啊。是隔壁鱼摊老板义男先生说这条街上发生了命案,还发现了画着黄线的纸钞。于是我就在收银箱里找了找,这才发现的。然后,我就跟他说:‘你看,我这里也有这种纸钞哦。’吓了一跳的义男先生就联系了警方,打了那通电话。”

“这张五千日元的纸钞是从客人那里拿到的吗?”

田无捏着证物袋,仔细端详着纸钞问道。

“大概是的。”

“大概?也就是说,您记得不怎么清楚了,是吗?”

听到砂越的问话,敏子咧开嘴笑了。

“那么,是什么样的人把这张——”砂越试着问道。

然而,果不其然,敏子听到一半便困惑地歪着头,说道:“这个嘛……毕竟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光顾我这个铺子,到底是什么人拿来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啊。”

再问她何时何日收到这张纸钞的恐怕也是徒劳,她也会理所当然地回答说“记不住”了吧。关于纸钞的事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了,仅仅发现自家的收钱箱里有这样一张纸钞而已。

“是不是前天——也就是十号——的夜里收到这个的呢?”

砂越又换了种方法向敏子确认,但她还是笑容满面,却一言不发。

尽管她态度慈祥,待人和蔼,可谈起话来总是不得要领。不是不断重复同样的话,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看来她多少有点老年痴呆了。最终田无问她平时烟铺几点关门,敏子回答说九点左右。

二位刑警又顺道造访了烟铺旁边的鱼摊,向敏子提及的那位名为义男的先生问话,但听到的仍是同样的回答。最近大家都在传钵吕屋女老板惨遭小偷杀害,杀人现场留下画有黄线的五千圆纸钞。这位义男先生到隔壁烟铺买烟的时候和店主敏子聊起了这件事。不料敏子一下子从身旁的收银箱里找出一张纸钞,笑着说“我这儿也有哦”。所以他才慌慌张张地报了警。义男如此解释道。

“玉地屋老板有巨额存款吗?”砂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这个嘛,倒没听说过。”

“那……玉地屋老板拥有这条街上的多少自贩机?”

“那个,还有那个,看到那几个自贩机了吗?”义男用手指着商店街的另一端说道,“那两处都在玉地屋老板名下。”

“她会不会在你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持有更多的自贩机呢?”

“应该没有吧。我从没听她提过,而且那个老婆婆有点老年痴呆,腿脚又不好,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管理自贩机。”

除此之外,义男没再提供更多的消息了。两位刑警道谢后正要离开,砂越突然想起了什么。

“抱歉,可以再占用您一点时间吗?十号那天,您有没有看到一个眼睛那里,嗯……戴着蛙镜的年轻男子。”

砂越是为了慎重起见才问了这么一句的。没想到……

“这么说起来,的确看到过。”鱼摊老板说道。

“看到过?!”

根本没报任何希望的两位刑警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呆立在原地。

“您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是……啊,对了,是刚开始下雨没多久,也就是八点半左右吧。那边的店铺拉上百叶窗的时候,我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百叶窗前的那根柱子的阴影里。”

那是根涂成银色的金属柱,好像是拱顶的重力支撑柱。

“他站在那儿做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看见他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戴的蛙镜是什么颜色的?尤其是镜片的颜色,您还记得吗?”

“这个嘛……这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当时太暗了,又离得远。只觉得那家伙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纹丝不动地站着,真是奇怪。”

“是在这个位置吗?”砂越边说边跑了过去,站到那根柱子旁边。

“没错,就是那里!”鱼摊老板义男大声回答道。

那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元地敏子所在的玉地屋。

田无也慢慢走到砂越身旁,回过头看向烟铺,说道:“嫌疑犯也盯上这家烟铺了吗?”

砂越点点头,说道:“可是为什么没动手呢……”

“会不会是因为隔壁的鱼摊还在营业,没有拉上百叶窗的缘故呢?”

“那为什么没等下去呢?”砂越迈步走回鱼摊,问站着等在那里的义男。

“您看到蛙镜男站在那里时,离您打烊还要很久吗?”

义男回答说:“不是啊,就快到打烊的时候了。我是在二楼的窗户边看到那个男人站在那里的。”

“这样啊。”砂越不解地沉吟道。

“后来您又见过那个可疑的男人吗?”

“没再见过。就十号当天见了一面而已,后来再也没见到过。”

于是二人再次返回元地敏子的店铺前,向她询问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拿来那张画着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的。

敏子思忖半晌,说“好像是吧”。

刑警们兴奋了起来。

“那个男的,是不是戴着一副蛙镜?”砂越问道。

“蛙镜?”敏子反问道。

“就是大眼镜。”

“这么说起来,嗯……确实戴着呢。”敏子干脆地说道。

“戴着吗?那个蛙镜,是红色的吗?”

“不是啊。不是红的啊。”

然而,敏子的证言还是模棱两可的,只要重复问上几遍,就又会变成“不清楚啦”或是“记不得了”。

砂越他们暂时借来元地婆婆的那张五千日元,带回警署,与从钵吕屋发现的那张摆在一起,试着进行比对。

由于钵吕屋的那张纸钞曾被压在尸体下面,有些微折皱,因此可以轻易区分出哪张是在钵吕屋发现的,哪张是从元地敏子那里借来的。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同之处。虽然不敢说分毫不差,但也几乎一模一样。

“两张都是五千日元纸钞啊。”田无交抱手臂说道。

“是啊,而且还都是新钞呢。”砂越分析道。

“不过钞票编号完全不同。难道说,对嫌疑犯来说非用新钞不可吗?”

“谁知道呢……而且都有黄线。”

“没错,黄色的!这个也是共通点。五千日元纸钞、新钞、黄线……这起案件还有其他什么线索吗?”

“还有就是蛙镜了!”砂越说道。

“对!蛙镜!还有这点!”

“是的。而且还是红色蛙镜,镜片是红色的。”

“没错,就是这样的没错。红色蛙镜,红色的蛙镜!这点很奇怪啊,嫌疑犯戴着红色蛙镜。喂!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呢……红色蛙镜、五千日元纸钞、新钞、黄色的线,这些对于嫌疑犯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红色的蛙镜是不是用来挡脸用的。”

砂越似乎不那么自信地自言自语道。

“田无前辈也是这么想的吧?”

砂越只是随口说说,田无听后却沉默了。

“而且,同样收下五千日元纸钞,钵吕屋的老婆婆被杀了,玉地屋的元地奶奶却毫发无损。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这种古怪的纸钞到底和杀人事件有没有关系呢……要是有关系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砂越边说边抱起了双臂。

“钵吕屋的老婆婆是个有钱人,名下有很多自贩机,也存了不少钱。而玉地屋的老奶奶腿脚不利落,也没有那么多的自贩机,所以也没有钵吕屋的存款多。是这样的没错吧?可为什么要用画有黄线的五千日元新钞呢……”

这时,田无突然大声说道:“喂,野之上町不是还有一家烟铺嘛!”

“是的,叫做美登里屋。”砂越看着前辈的脸说。

“立刻打电话过去确认那家老板是否安然无恙,以及那家铺子里是否也收到了那种画着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

砂越马上走到电话边,查到美登里屋的电话后打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听他发出一声大喊。

“有的吗?!真的有吗?画着黄线的五千日元纸钞?而且是新钞!”

一旁的田无瞪大了双眼,用略微有些粗鲁的声音问道:“老婆婆没事儿吧?”

“没事。”

“跟她说我们马上赶到。”

“我们现在就过来,请您把那张五千日元纸钞单独放在一个地方。千万不要找给客人哦。”砂越对电话那头说道。

在一旁听着的田无再次抱起双臂,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三家烟铺都收到了五千日元纸钞啊。为什么既不是一万圆,也不是一千圆,而偏偏是五千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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