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三人用拳头击打着那块鱼缸后的墙壁。

石灰扑簌簌地掉落,墙壁也渐渐被他们砸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小洞。当他们砸墙的时候,墙那边的咒骂声也突然消失,或许墙后的人正在静观其变吧。

墙上的小洞里,有依稀的灯光,是那种带有冷色调的灯光,就如夜晚电梯里的光线一般。

我将眼睛凑到洞边,朝内望去。

然后我看到了一只眼睛,也从洞内朝外望来。

我后退一小步,那人也后退一小步,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然后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

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里透过一个墙壁上的小洞,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是周渊易!

西川市刑警大队副队长,周渊易!

我曾在一个月前,在西川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里,与他同住在一间病房里。

周渊易穿了一件毛衣,没穿警服,也没穿外套,在他身后的狭小空间的地板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只有一条腿的女人,蓬头垢面,身穿一件极不合身的女士外套。他俩的衣物上,都沾染着明显的血迹,触目惊心。

墙壁后是一间小得离奇的房间,长宽最多只有一米五,没有家具,除了我们所在的这堵墙之外,另外三面墙都是钢板,就如电梯轿厢一般。里面没有任何出口,难道他们是被强行关入了这牢笼一般的小屋里,唯一出口又被砌上了一堵墙?如果真是这样,那周渊易也太没用了吧?堂堂刑警大队副队长,居然会被囚禁在这么小的一间屋里?

可是,还是有点不对劲。这堵墙看上去并不像是才砌成的啊,封面上到处都是灰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诧异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周渊易时,他也认出了我,立刻露出古怪的表情,叫道:“蓝若海?真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幢别墅里?”

“别墅?别开玩笑了?这也算别墅?”我苦笑了起来。

周渊易居然会把废弃的碉楼错认为一幢别墅?他的眼力也太差劲了吧。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他的眼力并不差,只是受了别人的蒙蔽罢了。

薛骏纬、玉儿和黄阿婆还在击打着墙壁,很快就在墙壁上击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我也从周渊易口中知道了他身后那个独腿女人的身份。她叫粉笔,是个在街头流浪的残疾女艺术家,在广场上用粉笔在地面上作画,倚靠博取路人施舍为生。

我也向周渊易介绍了表妹小倩后,又介绍了薛骏纬、玉儿、黄阿婆的身份,当然,我并没说出蜕族人的秘密,只说他们以前练过武,所以拳头才这么有力,能击穿厚厚的墙壁。

以前我也看过不少功夫片,知道最注重手上功夫的拳术是咏春拳,所以我干脆说,这三位以前都是练咏春拳的。我注意到,当我说出“咏春拳”这三个字后,周渊易的眉头紧蹙,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当我向薛骏纬他们介绍周渊易时,他们听说这里有一位真正的警察后,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随着洞口越来越大,周渊易看到墙外布满灰尘的碉楼底层大厅,不禁眼露狐疑之色。

“咦,这不是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呀!”他张望四周后,开口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搞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扶着粉笔穿过墙壁上的洞口,来到我们身边后,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进入了一桩装修豪华的三层别墅中,自一楼乘坐电梯上了二楼。后来在楼上发生了很恐怖的事件,我们重新乘坐电梯回到一楼,就发现电梯门外被一堵墙堵死了。”

周渊易以极快的语速向我们述说了他的遭遇。

经他之口,我才知道他们一行人乘坐一辆救护车,在机缘巧合的状况下,来到了一桩乡间别墅中。那幢别墅的主人,是个叫赵连蒲的作家。他们在这里所住的第一晚,也就是前天夜里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一夜,一个叫林云儿的护士在客房里离奇失踪,在二楼的电梯门外发现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女尸,女尸身上与林云儿有着相同的“武”字纹身。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倩突然打断了周渊易的述说,她说道:“女尸的身上,真的有‘武’字纹身吗?我知道另一个人的手腕上也有这样的纹身呢!”

我诧异地转过头,问:“你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纹身?”

“电视上!”小倩答道,“昨天吃完晚饭,我们就在旅社一楼的会客厅里看电视。后来你和老李、戴警官出去检查门窗,我和玉儿就呆在会客厅里看西川卫视的本地新闻节目,看到了滚动播出的警方通缉令。”

“警方通缉令?”

“嗯,就是通缉两个逃犯,孙洪伟与董佳,电视上播出了孙洪伟的照片,就是那个死在玉米田里的男人,而董佳,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但通缉令里说到了她的体貌特征,就提到在她手腕上,有一处‘武’字纹身。”

“对!我也看到了,很有印象!”玉儿也不住点头。

周渊易不禁拍了拍脑门,叫道:“果然,宝叔没分析错。我当时认为女尸很有可能并非林云儿,还仔细检查了女尸手腕上的纹身是否是伪造的,当我证实纹身属实时,宝叔就说过,很有可能林云儿当众露给我们看的纹身,有可能是假冒的。”

我也明白了。既然女尸手腕上的“武”字纹身是真的,那么死的肯定就是董佳了。林云儿应该是赵连蒲的同伙。他们事前知道了董佳手腕上有这个纹身,为了让其他人相信死者是林云儿,所以在林云儿手腕上伪造了假纹身,并刻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

不过,既然董佳已经死了,那么杀孙洪伟的人又是谁呢?

或许,正如戴警官推理的那样,孙洪伟自杀后,让董佳剖走了他的内脏。随后董佳又误打误幢闯入了周渊易所说的那幢别墅,遭了赵连蒲的毒手?

但是,周渊易所说的别墅又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是一幢半圆型的碉楼呀!

我们也去过二楼,哪有周渊易所说的豪华客厅?

除了碉楼也是半圆型的之外,再无一处与周渊易说的一致。

他究竟什么地方搞错了?

“哎呀!”我突然听到表妹小倩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抬起头,忽然发现下肢无力,差点跌倒在地上。刚才被我和薛骏纬抬到一边的鱼缸,竟然跌倾倒在地面,发出轰然一声巨响,腾起一团尘雾。

与此同时,我感觉气血上涌,顿时头晕脑涨,身体也不住地摇晃了起来。

“地震了?!”我下意识地大声喊道。

每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年龄最大的黄阿婆已经跌坐在地上,茫然地四下张望着。

黄阿婆突然抬起手臂,指着一个方向,张大嘴“啊啊”地吼着,神情甚是古怪。

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我也发现了不对劲。

黄阿婆指着的地方,是那个堵刚被击出一个破洞的墙面。

此刻,里面周渊易与粉笔曾经乘坐过的电梯轿厢,竟正在转动。

真的是在转动,呈顺时针转动!封面右侧的钢板,正缓缓向墙壁上的那处破洞叠合,而原有的电梯门则向破洞左侧滑动。

这是怎么回事?

周渊易则大叫了一声:“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里是一座全圆形的建筑物,一半是倚着山壁的别墅,另一半则是缩入山体中的碉楼!我们前晚进入别墅后,半夜整幢别墅便旋转了180度,碉楼露在了山壁外,而别墅则藏到了山体中。难道我第一次进入别墅时,就在一楼嗅到了一股机油味,原来是用来保证建筑物能够整体旋转的必要物质!也难怪我昨天钻出别墅的烟囱时,却看到了屋顶外的山壁!”

刹那间,一道光亮划过我的脑海。

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两幢连在一起合二为一的建筑物。一幢半圆型碉楼,一幢半圆型别墅,一加一,并不等于二,而是等于一幢全圆形的建筑物。不过,应该与周渊易分析的有一点不一样,平时露在山壁外的一部分,应该是碉楼,而别墅才是深藏不露的另一部分。

想到这里,我也明白为什么戴警官和杜瑜眉会想方设法把我们骗入这幢碉楼里来。他们一定是准备等我们一进来,就旋转建筑物,把我们转移到山体之中。在那里面,饶是薛骏纬他们铁拳无敌,也没办法砸破坚实的山壁,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哎呀,现在建筑物正在旋转,而且转速还不慢,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转入山体之中了。

我意识到这一点后,连忙大叫道:“快,我们快进电梯轿厢!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只有钻入电梯轿厢,我们才不会被转入山体,永无逃脱之路。

而周渊易也说过,他们是在别墅一楼进入电梯轿厢的。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整幢建筑物旋转180度,那么电梯门外,就应该出现别墅一楼的大厅。

听到我的呼喊后,周渊易也如梦方醒,他的脑筋也转得够快,立刻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呼喊。他一把抱起粉笔,冲入了轿厢中,接下来我们其他人也逐一沿墙壁上的破洞钻入了电梯中。

电梯下方传来“喀喀喀”的细微声响,我感觉身体蓦地出现失重般不真实的反应。

电梯旋转的时候,我听到周渊易喃喃说道:“难怪我醒来的时候,电梯轿厢是停留在一楼的。原来别墅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道,他们是通过电梯离开了别墅,那么密室之谜也就这样被解开了。”

我不禁暗笑,现在他还在考虑这超大密室给他带来的困惑呢。

十多秒之后,原先面对着一堵破墙的电梯门,转眼便面对着一扇打开的门了。

门外,果然是一个装修豪华的大厅,不过层高很逼仄,给人一种十足压迫感,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们赶紧走出了电梯轿厢,但又不敢离轿厢太远,担心建筑物随时又会旋转180度,再次把我们转入不见天日的山体之中。

周渊易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微笑着说:“别担心,那些人应该还以为我们在碉楼里,现在已经被转入了山体之中,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

他所说的那些人,指的是赵连蒲、林云儿,甚至还应该包括戴警官、杜瑜眉和老李吧。

我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周渊易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就是别墅一楼的大门。”

“那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提议道。

周渊易却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能就这样出去,我们不能轻易放过这帮人!”

“那你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说:“我猜,现在他们应该在碉楼里放出催眠气体,迷晕我们吧,然后他们就应该出来几个人,把迷晕的人沿电梯抬到山体外的部分来。”

他这样猜,是有道理的。粉笔被迷晕后,就曾被两个人抬到了一楼。

只有用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才能将这伙人引出来,反正我们这里有三位铁拳无敌的蜕族人——当然,周渊易认识他们是咏春拳高手,即使这伙人全都出来了,我们也不用担心斗不了他们。再说周渊易是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手上总是有点功夫的。虽然我和小倩不会功夫,但在一旁高呼一下“加油”总可以吧!

只要捉住了他们,就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幢古怪的建筑物里,也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杀人后,还做出开膛破肚的事。

我们各自在大厅里找到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可奇怪的是,等了起码半个小时,却根本没见着任何一个人走入大厅中。

就在我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听到建筑物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是爆炸声。

这里怎么会发生爆炸?我被弄得彻底模糊了,也不再去管守株待兔的事了,径直冲出了别墅大门。

我朝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绿树掩映中的那条由常青谷谷口平台通往这里的土路上,腾起了一团黑色的烟雾,一辆车正燃烧着熊熊大火,那是一辆四排座的面包车,就是我和迪克一同前往常青谷时所乘坐的那辆面包车。不过,周渊易见到后,却皱着眉头说:“如果再在那辆车外贴个红十字,那就是我和流浪汉们来这里时所乘坐的那辆救护车。”

贴红十字,肯定不会是件麻烦的事,只需要定做几张不干胶就能达到目的。

毫无疑问,我们是被同一帮人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沿着土路,我们慢慢走近了那辆燃烧着的面包车。

透过破碎的车窗,我看到了几具坐在车内的焦尸,一共有三具。坐在驾驶座上的,看体型应该是老李吧,虽然皮肤烧焦了,脂肪也燃烧了一部分,身体蜷曲了,但还是依稀能够认出来。

副驾座上的,应该是杜瑜眉吧。因为从体型上看,这是一具女尸,除了杜瑜眉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另外的人了。

在第二排,坐着另一个人,大概是因为他离爆炸源尚有一段距离,所以只是身体被烧焦了,但还有半张脸得以保留。他是戴警官。

不过,当周渊易看到戴警官的那张脸后,却高声叫道:“他就是赵连蒲!”

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我们和周渊易他们,是被同一帮人有目的地骗到了这里来的。

既然戴警官就是赵连蒲,那么老李多半就是周渊易所说的那位开车的陈师傅吧。我向周渊易描述了一下老李的相貌,他也认为和陈师傅相差无几。

但林云儿总不至于就是杜瑜眉吧?这俩人年龄完全不一样,相貌也不同。

不过,周渊易听完我对杜瑜眉相貌的描述后,他却苦笑着说:“你们永远不知道现在的化妆术有多么惊人。五十多岁的女演员,可以出演十七岁的少女角色,男人也能反串成漂亮女性角色,还大红大紫。只有手法到位,林云儿也同样能把自己扮作半老徐娘。蓝若海,你不是说过杜老板说话的声音是娃娃音吗?其实那就是捏着嗓子做出的伪装。除了林志玲之外,我还从来没见过还有哪个半老徐娘能出娃娃音呢。”

我的脑门不由得滑下了几条黑线,小倩也抗议道:“林志玲也不算半老徐娘吧?她可是我的偶像哦!”

我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少许笑容。

周渊易又说道:“蓝若海,你也说过,在杜瑜眉的嘴角有一颗醒目的媒婆痣。这其实也是一种伪装。据说在美国FBI的化装易容教材中,就有专门对媒婆痣的专述。旁人对于媒婆痣都是存在些许恶感的,第一眼见到面容的时候,就会首先注意到这颗痣,形成强烈的印象,从而忽略整张脸。日后这颗痣消失了,别人即使见到了人,也不容易认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但想一想,也觉得蛮有道理。毕竟我是做策划这一行的,对心理学也做过一定研究。

这样一来,我与周渊易从两个不同视角见过的三个人,都叠合在了一起。一加一的结果,最终也等于一。

但他们三人现在都已经死于非命了。那么,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吗?

我们肯定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阴谋对我们不利,反正想要对我们不利的人已经不再存在了。

戴警官(赵连蒲)、老李(陈师傅)、杜瑜眉(林云儿)又为什么会死于非命呢?是油箱因为故障而爆炸,还是被人安放了定时炸弹?

此时面包车车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周渊易围着车转了几圈,说:“驾驶座与副驾座上的人都被烧焦了,而后座的人却没那么严重。我看爆炸点应该是位于驾驶台位置。从威力上来看,我更倾向于是被炸弹引爆的。”

是谁在面包车里安放了炸弹?为什么要杀死他们?难道说在这三人之后,还有一个幕后神秘人物?

我正沉思的时候,周渊易却将眼光瞟向了薛骏纬、玉儿和黄阿婆,然后我听到他问道:“咏春拳的威力很大嘛,你们还认识像你们这么厉害的咏春拳高手吗?我想知道有没有人能够一拳击破商场的橱窗玻璃,就是那种厚度达到两厘米的强化玻璃。”

我立刻就知道了周渊易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果然是个敏锐的刑警,从薛骏纬他们击打墙壁的力度,就联想到了那个赤手空拳击破橱窗玻璃的商场劫匪。

当然,薛骏纬他们只是摇头,而我也立刻岔开话题,问道:“周警官,你认为我们为什么会被这帮人骗到这里来呢?”

按理说,杜瑜眉他们邀请到常青谷里来的人,是我和迪克,而小倩和化名霍格的薛骏纬则不在她的邀请名单中。也就是说,我和迪克肯定有什么是值得她打主意的。更何况为了引诱我和迪克来到这里,杜瑜眉事先就送给我们各两万块钱。

再来看周渊易他们这条线,只有周渊易和四个流浪汉在原本的“邀请”名单上,宝叔是节外生枝来到这里的。

我、迪克、周渊易、粉笔、铁男、疯女和丸子,这七个人究竟有什么共同点,值得杜瑜眉他们花费那么多心思,还建起一幢古怪的可以旋转的建筑物?

修建那幢可以旋转的建筑物,少说也得花上两百万左右才能建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除非他们认为在我们七人身上能赚回那么多钱,才会使出如此的大手笔。

人贵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能够掂量的,我可不认为自己能值那么多钱。

周渊易抬起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两个字:“医院!”

遽然间,我似乎找到了我们七个人的共同点。

没错,我们都去过医院。

一个月前,我和周渊易就是在医院里相遇的。迪克,他说过在玩动力伞的圈子里流行“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这句话,估计他最近一定也因为受伤去过医院。而那四位流浪汉,正是在林云儿的安排下,接受了来历不明的体检。至于林云儿所说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只怕是她胡说八道杜撰的吧。而周渊易之所以会认为林云儿是护士,也只是因为是在医院里见到了穿着粉红色护士制服的她。我猜,林云儿(杜瑜眉)本身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流浪汉是接受了体检,才被选定为到这里来的人选。

我也是接受了全面体检,周渊易亦然。

体检一定有问题!但从我接受体检的经过来看,并无任何异常。

那么,是体检结果出了问题吗?

是有人看了我们的体检结果,认为我们有一些共同点,所以才用怪异的方法,把我们集中到了常青谷附近?

至于那两个逃犯,对于杜瑜眉他们来说,也算是节外生枝的一部分吧。不过,他们最终也把性命丢在了常青谷这里。

我正默然无语的时候,却听到周渊易满脸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帮人应该是非法器官走私集团的成员。”

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迪克和疯女被杀死后,尸体还会被开膛破肚,取走体内的脏器。而另个不幸被取走脏器的孙洪伟和董佳,只是不巧撞上了杜瑜眉他们这帮人的枪口上。

但着实令人感到恐惧的,是他们经过一番体检之后,才挑选出了我们这几个人,这又意味着什么?莫非是按需取货?体检实际上是对我们的脏器进行配型,我们几个人的脏器,恰好符合他们早已联系好的病人的需要?

真是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

器官移植手术,如果按照正规流程在医院里进行,那么必须得排除等候合适的器官出现。所谓的合适器官,一般都是生前签署过捐赠协议,又不幸去世的爱心人士,可遇而不可求。据我所知,许多需要移植器官的病人,都在等候捐赠器官的同时,不幸离开了人世。

医院不会因为患者的贫穷富贵,而改变等候器官的顺序。当然,相对来说,也会优先让儿童与青少年得到器官移植的机会。

但世上百分之九十的财富都集中在百分之十的人手中,而其中又有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年轻人。如果这些人得了需要移植器官的重病,凭借其财富,便会促生出器官盗卖的犯罪集团。

为有钱人寻找一个合适的器官,并一条龙服务,物色拥有优异技术的医生,购置地下手术室,手术、护理、恢复、疗养,其收益远远高于倚山壁修建一处古怪的一分为二的整圆形建筑物。

甚至我还怀疑,所谓的地下手术室,就设置在这幢建筑物里。

这幢建筑物平时看上去只是一座废弃的碉楼,通往碉楼的土路又被伪装的荆棘拦住了,丝毫不引人注目。就算有人无意靠近了那里,门窗也被砖石堵死了,没人会猜到二楼窗户上有一扇薄薄的墙可以进入。

如果有不时之需,需要有目的地骗几个人进去,还可以将建筑物旋转180度,露出别墅的面目,邀请那些人到别墅里去,其实玩的只是瓮中捉鳖的把戏。

如果地下手术室真在这幢怪楼里,那就能解释周渊易他们这帮人,为什么会被逐一取走了性命——毕竟手术只能一个一个地做嘛。要保证器官的新鲜程度,最好是一摘下来就马上移植到患者的体内。

赵连蒲(戴警官)与林云儿(杜瑜眉)为了掩饰这一点,杀害了疯女之后,取走器官,还故意在别墅二楼的厨房里使用了煤气灶,还在餐盘里留下了食物残渣的痕迹。他们是想暗示剩下的人,这里有个杀人狂魔,杀人目的只是为了猎取死者的内脏吞食享用。

这一点,说不定是董佳给他们带来的灵感。

至于为什么粉笔在被迷晕之后,先被送到了别墅一楼,后来又被送回了别墅二楼,大概是因为等候器官移植的患者,身体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暂时不适宜手术。为了让待移植的器官继续保持新鲜,所以他们才把粉笔放了回来。

这样一个盗取活体器官并一条龙提供服务的犯罪集团,并非戴警官、杜瑜眉和老李三个人就能运作起来的,所需资金也并非杜瑜眉做几年富商的黑市情人,就能凑集齐全的。

在这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灰色产业链,处处滴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戴警官、杜瑜眉和老李一死,整个链条就戛然断裂,难以再寻追查下去了。显而易见,他们三人是被人灭了口,离开逃遁的面包车里早已被人安装了炸弹。

我将视线转向眼前这辆四排座的面包车。黑烟已经燃尽,此时冒出的已是白色的烟雾了。我顿顿足,转过身,向那幢呈现为别墅状态的古怪建筑物走了过去。

“哥,你去干什么?”小倩挽着薛骏纬的胳膊,声音颤栗地问道。

我傲然答道:“我要把隐藏在那幢房子里的地下手术室找出来!”

周渊易也够聪明,只听了这一句话,就已经明白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紧跟在我身后,向那幢房子走去。但他还是不无担心地说:“这幢房子古怪得很,仅是那能够180度旋转的构造,就绝非一般人能够想得出来的。你能找出暗藏着的手术室吗?”

对于这一点,我也不敢确认。

我们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我看到小倩、玉儿、薛骏纬、黄阿婆和粉笔都跟了上来。

呵,他们要与我和周渊易共同作战呢!

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虽然现在已经暂时身处安全地带,但为了查找出真相,也愿意再次涉险,重返虎穴。

不过,我却忽然听到有人幽幽说了一句:“那个地下手术室可不太好找哦……不过,我知道手术室在哪里……”

我定睛望去,说话的人竟是杵着拐杖,只有一条腿的街头女艺术家粉笔。

粉笔慢慢捋起袖子,指着手臂上一处处陈旧的针眼,缓缓说:“我曾经吸过毒,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为了戒毒,我在下水道里靠每天吞食安眠药,足足戒了半年,才彻底戒断了毒瘾。但安眠药吃多了,无论吸入什么样的麻醉剂,都无法令人昏睡。”

她转过身,满含歉意地对周渊易说道:“对不起,在别墅二楼的厨房里,我对你撒谎了,当我被两个人抬出去的时候,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的。只是那里我不敢确定你和赵连蒲不是一伙的,再说你最初又是和林云儿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你。虽然你是警察,但在侦探小说里也有很多坏警察的角色,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说出所有真相了。”

“呃……侦探小说……坏警察……”

周渊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对于粉笔的警觉,他不知道是应该夸奖她呢,还是责怪她。

言归正传,粉笔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说道:“当我被一坏散发着酸涩气味的湿毛巾堵住口鼻时,我立刻就知道那是乙醚的气味,为了不吸来更大的危险,我只好装作被迷晕了。因为担心被他们看出我并没被迷晕,所以被两个人抬起来的时候,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所以我也没机会看到那两个人长什么模样,不过,其中一人肯定不是林云儿,虽然她的手劲很大,但我被抬起的时候,明显感到身体几乎呈水平的,所以那两人的身材应该差不多,而林云儿根本就没有赵连蒲那么高。”

“不是林云儿?那么会是谁呢?你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了吗?”周渊易诧异地问道。

粉笔摇了摇头,说:“没有。一路上,那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抬我的时候却显得很默契。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合作抬人了。”

“你既然一直没睁开眼睛,那你怎么能判断出地下手术室在什么地方?”

粉笔突然露出了调皮的笑容,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呢。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等一会儿进了别墅,我会让你们知道的。”

趁着她说话的工夫,我们已经走入了别墅之中。

一进入别墅,粉笔就径直向一楼大厅圆轴中心处的电梯走了过去,走到电梯门边后,她竟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横躺在了地面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吃惊地问道。

她嘿嘿一笑,答道:“我得重新复原当时的现场。蓝先生,您和周警官的身高差不多,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我抬进来吧。”

“呃……”我有点犹豫,不知道她究竟用意何在。

“呵呵,放心好了,我一定能找到那处地下手术室在哪里的!上帝为我关上了一道门,让我少了一条腿,但却为我开了一扇窗户,令我的记忆力与平衡能力都比常人好了许多。”

“那又怎样?”

“闭着眼睛的时候,只要身体稍微晃动一点,我就能够感受到,并存在于记忆之中。当抬着我的人朝左走,我的身体就会微微右倾;同理,抬着我的人朝右走,我的身体就会左倾。所以只要复原现场,你俩抬着我,然后我就会根据记忆力身体摇晃的方向,以及持续时间,告诉你们怎么才能找到那间地下手术室。”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我不禁感慨道,世上真是处处有奇迹啊。

我与周渊易会心一笑后,抬起了平躺在地上的粉笔。周渊易的气力大一点,他抬头,我则抬着粉笔唯一的一条腿。

她的体重还真轻,想必多年的街头生活曾经为她带来了不少苦头。

我和周渊易刚抬起粉笔,她就开口说道:“向左走,让头朝前,脚在后。”

我们照办之后,粉笔就闭上了眼睛,思索着存储于大脑深处的记忆,吩咐我们沿哪个方向进行。

几分钟后,我们抬着粉笔,来到了半圆形大厅一隅。在这个角落,靠着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古旧的雕花茶几,茶几旁则搁着几个不起眼的红木圆凳。

“放下我吧,记得在这个位置,我就被那两个人放了下来。为了确定位置,我在他们放下时,还顺势翻滚了半圈,偷偷从衣兜里摸出了半截粉笔,留在地上。”

我也想起,周渊易曾经说过,他与林云儿接四位需要接受治疗的流浪汉患者时,嘱咐过不需要带任何东西,但小男孩丸子还是带了一个口琴,而粉笔则在衣兜里搁了半盒粉笔。我和周渊易赶紧四处打量,果然在墙边的地板上看到半截红色粉笔。

“然后呢?地下手术室又在哪里?”

粉笔睁开眼睛,指着茶几旁的红木圆凳,答道:“当时我被放下之后,就听到那两个人的脚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然后,那两个人似乎坐了下来,因为我听到了凳子脚擦过地面的声音。再然后,我就听到‘喀喀喀’的细微声响,他们便站了起来,又把我抬了进来。不过进了手术室后,我又被静脉注射了某种我的身体没有抗体的强效麻醉剂,所以之后的事,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哦?!我转头看了看那几个红木圆凳。

有点不对劲,我发现其中有两个凳子的木头脚,直直插入了地面,并非是随意摆在那里的。

我起过去,径直坐在了其中一个凳子上。身体立刻有一种下沉的感觉,虽然很细微,但仍然能够感受到。这就是开启暗室的机关吧?但我却并没听到“喀喀喀”的细微声响,更没见到想象中的地下手术室。

对了,粉笔说的是抬她的两个人都坐在了凳子上。我赶紧招呼周渊易也坐到另一个木头脚插入地面的红木圆凳上。

周渊易坐上去后,他的身体也微微下沉。

果然,我们听到眼前的这面墙后,传来了“喀喀喀”的声响。紧接着这面墙竟向两边缓缓张开,中间露出一条缝,缝内还透出了些许的橘黄色光亮。

我不禁暗叹,则圆凳制成的机关,还真是巧妙,利用人体重量作为启动机关的动力,而且还必须由两人配合才行。看来修建这幢怪楼的幕后主使者,也是个多疑的人,单独一人绝对无法启动这个机关,必须两人以上才能合力打开暗室。

随着这扇暗门渐渐打开,我放眼望去,只见里面是间很大的四四方方的房间,橘黄色的灯光下,房内整齐地摆着七八张床,全是医院里使用的那种可调高矮的病床,床边配有输液架、电脑监护仪、心电图仪,床上则铺着洁白的医用床单。我和周渊易急不可耐地冲入这间在怪楼里改建的巨大病房中,却见到偌大的病房里,大部分的病床都无人使用,惟有一张床,上面趴着一个病怏怏的男人。这人背朝上方,穿着病员服,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后,吃力地扭过头,眼睛微张,有气无力地看着我们。

周渊易一见到那个男人,便大声叫道:“铁男!太好了,你还活着。”

原来这个病怏怏的男人,就是周渊易提到过的那个当疯女遇害时,离奇失踪的流浪汉。

我一把拉开了罩在铁男身上的白色订单,只见他穿着的病员服在后背靠近腰部的位置,被剪开了一个长宽约十公分的正方形口子。而在口子下,则盖着一层纱布,纱布下还隐隐有血迹渗出。

我知道,这个位置所对应的脏器,是肾脏。

“你的肾……”连周渊易的声音都有些颤栗了。

铁男微微点了点头,眼露痛苦神情,脸上顿时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液,看来他身体所遭受的痛苦远非我们所能想象。

其他人也跟着进入了这间巨大的病房中,粉笔一见到铁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丸子呢?宝叔呢?”

铁男没有气力回答,他只能再略微扭头,将视线投向了这间巨大病房的一角。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在病房一角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扇屏风。

我和周渊易快步绕过屏风,看到屏风后摆着一个体积甚大的冰柜,冰柜旁则有一扇门。

当我拉开冰柜柜门,而周渊易则径直推开了冰柜旁的那扇门。

当我看到冰柜里的东西时,立刻忍不住弯下腰,喉头喷涌出难以言状的不明液体。而周渊易在推开门后,也禁不住惊呼了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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