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议论起来,两个最同情小娟的妇人上去就把小娟揪了起来,质问道:“什么意思?什么骗凯子?你是不是说了假话?你给我们说清楚!”

小娟惊慌失措地冲梁素菊喊道:“小姐,小姐救我啊小姐……”

两个妇人怒道:“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不然她喊什么救命?她应该喊冤!”

“对,差爷,把他们都抓起来审。”

几个官差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嘴!既然有人行骗,那就都带回衙门审清楚,相关人等都跟我回去。”

梁素菊彻底慌了,摇头对陈小生哭道:“枝山,我没有骗人啊,我是冤枉的,枝山救我……”

那六个流氓被官差押住也是个个喊冤,直说是梁素菊找他们来的,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要债的。官差冷着脸将几人抓住,看看梁素菊,为难地对陈小生说道:“祝公子,这位是?”

陈小生皱着眉说道:“是十年前的旧友,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见,她们主仆说日子十分艰难,要跟我借五千两银子。我祝枝山对朋友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但我如今正在筹备亲事,哪里有闲着的银子帮忙呢?当时我想帮她们报官,请县令大人为她们主持公道,但她们不愿,我也无能为力。谁知今日我在街上又遇到这位姑娘,她着急地说马夫人被恶人抓住,当众给我跪下求我借银子给她们,我没办法,只好请街坊们来帮忙了,没想到……”

人群中发出不少抽气声,都被五千两的数目吓到了。他们寻常百姓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多银子啊,这对主仆还真敢开口,什么朋友会借五千两给她们还债?陈小生一直站在人群后,从未试图靠近过梁素菊,就算梁素菊口口声声叫他的名字,也没人觉得他们之间有暧昧。不过想到刚刚流氓说骗凯子,众人立即明白梁素菊是想骗陈小生五千两银子,纷纷开口指着梁素菊骂起来。

官差对梁素菊和小娟也没了好脸色,直接将她们拿下,同那些流氓一起押去衙门。而陈小生和那报官的汉子及两位妇人都算人证,便也随着他们一同上了公堂。这事情闹得很大,许多人都议论上了,祝小莲好奇打听的时候,人家一见是她,忙说她哥差点被人骗了,把祝小莲吓了一跳。

不过问清来龙去脉之后,她就知道陈小生定是揭穿了那女人骗人的伎俩,在路过六艺会馆的时候,她觉得哥哥拒绝旧情人的事着实该让苏雪云知道,当即脚步一顿就跑了进去。

“秋月姐,秋月姐你快跟我走,我哥跟人去对峙公堂了。”祝小莲一看见苏雪云就去拉她。

苏雪云脸色一变,皱眉道:“怎么回事?枝山跟谁对峙公堂?”

周臣和文征明正在旁边讨论学问,闻言也急了,“对方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啊?”

祝小莲忙说:“哥哥没事,你们放心,是那个梁素菊回来想骗我哥的银子,被我哥揭穿了,如今正要审理呢,秋月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雪云松了口气,好笑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个丫头话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哥怎么了。不过好歹是上了公堂,我们去看看吧,以防有什么变故。”

文征明点头道:“对,就算助个威也好。”他转身对周臣抱了抱拳,说道,“老师,衙门人多吵闹,不如您在会馆等我们消息吧,审完了案子我们就回来。”

周臣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若有麻烦可不能瞒着我。”

苏雪云笑道:“老师您放心,真出了事一定不会瞒着您的。”

三人告别周臣,快步赶去衙门,县令大人已经升堂开始审问了。六个流氓及梁素菊主仆惊慌地跪在地上,不停喊冤,梁素菊一口咬定那六人意图逼良为娼,那六人则愤恨地指着梁素菊说她是主使。县令大人问陈小生有何意见,陈小生便将自己两次遇到梁素菊主仆的事陈述了一遍,并提出自己的建议。

“大人,马夫人说她相公欠的是赌债,那总该知道是在哪个赌坊欠的,不如将那赌坊的老板请来一问。再者马夫人的相公想必还在苏州,也可寻他回来审问清楚,至于这六人到底是作恶还是受人指使,只需寻找认识他们的人出来指认一番,如此多番查证,定能清楚谁是冤枉,谁又是罪有应得。”陈小生一边扇动扇子一边缓缓道来,很是有才子风范。

县令大人点头说道:“好,就照祝公子说的办,来人,速速去将相关人等带到堂上。”

“是,大人!”

祝小莲扯扯苏雪云的衣袖,笑道:“秋月姐,我哥是不是很威风啊?我跟你说,那个女人居心不良,在我们置办聘礼那天就故意撞上来,一开口就借五千两银子,连欠条都没提,真当我哥是冤大头呢!”

苏雪云笑了笑,“想骗你哥确实是没长眼,你哥很聪明。”

陈小生看过来,对苏雪云笑了一下。梁素菊若有所感的回过头,看见容貌气质都远胜于她的苏雪云,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她不甘心地咬住唇,忽然柔柔地出声道:“枝山,你相信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就算我如今落魄了,我也记得你当年对我的好,我……我真的没骗你……”

梁素菊哭起来梨花带雨,连县令大人都有些动摇,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陈小生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说:“待找到人证物证便可查明真相,马夫人还请稍安勿躁。十年不见,祝某委实不知马夫人如今是何性情,此事自有大人主持公道。”

县令大人说道:“是啊,人证马上就会带来,有什么冤屈等人齐了再说吧。”

梁素菊却仿佛没听见县令大人的话,一直伤心地看着陈小生,难过地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枝山你信不信我……”

祝小莲紧紧皱着眉头,指着梁素菊大声骂道:“你有毛病啊你!我哥都说十年没见不了解你了,你还不要脸地让我哥相信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文征明说道:“对啊,你别以为你以前认识老祝,就能在这里装可怜博同情,十年都过去了,谁知道你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

苏雪云一时不查让祝小莲喊了出来,连忙拉住她,低声道:“小莲,你还是姑娘家,这种事不要出声。”

祝小莲气道:“秋月姐,她太过分了,我忍不下去。”

苏雪云拍拍她的手,说道:“我和你哥会处理好的,乖,相信我。”

祝小莲气恼地瞪着梁素菊,到底还是听话的住了口。

梁素菊跪在那里,一句也不狡辩,只是静静的低头抹泪,显得越发单薄柔弱,有些来晚了不明真相的街坊就同情起她来,小声说她可怜。苏雪云看着县令大人淡淡地道:“大人,民女是六艺会馆的学生秋月,正巧对这位夫人之事了解一二,望大人容禀。”

县令大人正愁没证人,忙道:“上堂来说。”

“是,大人。”苏雪云抬步走入堂内,跪地说道,“大人,欠债滥赌的不是马夫人的相公,而是这位满口胡言的马夫人!”

苏雪云一句话震惊四座,议论声瞬间消失,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到。梁素菊最先反应过来,痛哭道,“你为什么要冤枉我?我一个弱女子连赌坊在哪里都不清楚,怎么敢出入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你……你分明是嫉妒我和枝山的过去,在大人面前信口雌黄。”

小娟哭着连连摇头,“我们小姐没有骗人,大人,祝公子,你们相信她,她不会赌钱的。”

县令大人迟疑道:“这……秋月姑娘,你所说之言可有人能证实?”

苏雪云淡定地说道:“自是有的,大人请听我说,这位马夫人嗜赌如命,自嫁入夫家便不敬公婆,不事夫君,将夫家害得家破人亡。马夫人实在臭名远扬,不得不离开她夫君的家乡重新生活。然而她与夫君来到苏州之后,死性不改,不仅欠下巨额赌债,还殴打夫君,致使她夫君无法忍受,离家出走。她赌钱的赌坊便是城西的长盛赌坊,欠银五千两,马夫人将她的夫君和侍女都押在了赌坊,若还不上欠债,赌坊便可将她夫君卖去煤窑,将她的侍女卖入青楼。”

梁素菊惊骇地看着苏雪云,万万想不到她竟把自己隐藏的事全说了出来,丝毫不差。众人听了苏雪云的话一片哗然,瞧着梁素菊柔弱可怜的样子,怀疑道:“不会吧?她不敬公婆还殴打夫君?看着不像啊。”

文征明高声说道:“秋月可是六艺会馆的学生,是我的老师周馆主最看重的弟子,秋月绝不会说谎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可怜的人不一定真的可怜,我相信秋月!”

有来看热闹的学子立即附和,“对,秋月品行高洁,我们都相信秋月。”

有六艺会馆的名头和众学子的担保,百姓们自然偏向了这一方,读书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说的话比谁都可靠。那些同情梁素菊的人们顿时倒戈,对梁素菊指指点点,纷纷骂她会装。

苏雪云又道:“大人,民女与马夫人的相公曾有一面之缘,可画出画像供大人寻人之用。”

县令大人听了大喜,立即命人摆上桌案,让苏雪云画画。苏雪云下笔很快,姿势却极其优雅,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生怕打扰她一般,心里却在感叹才女不愧是才女,这周身的气质一看便与寻常女子不同。

梁素菊看到苏雪云快速画出了马文豪的画像,那画像竟与马文豪本人丝毫不差,心里狠狠一揪,大声哭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罢休?我和枝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回来家乡只是想好好生活,从来都没想过会跟你抢枝山,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苏雪云画完最后一笔,拿起画像吹了吹,说道:“有理不在声高,马夫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认为所有作证的人都会帮我一起诬陷你吗?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我有,呵,你还不配让我如此兴师动众。”

陈小生帮苏雪云将画像吹干,笑道:“你先歇一歇,待人证来了案子就可以了结了,到时候我们去太白楼吃饭。”

苏雪云笑了笑,“好。”

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模样狠狠刺痛了梁素菊的眼,她原以为是多年不见才让陈小生对她生疏了,没想到陈小生对另一个女人竟如此温柔爱护,他们简简单单的对话简直是在打她的脸,连围观的人们都开始小声嘲笑她。她与苏雪云处于一处就好像天上的云与地下的泥,就算她不甘心也改变不了自己不如人的事实,如今苏雪云把她的底都揭掉了,她除了死不承认竟无计可施,真是可恶!

不管梁素菊哭得多惨,这时也没人再理会她,她说什么也无人回应,那副样子渐渐开始惹人厌烦。

衙役拿着画问众人有没有见过,从人群后面路过的周文宾无意中瞥了一眼,沉思片刻说道:“这个人我刚刚见过,他在渡口扛袋子。”

众人立马朝他看去,祝小莲惊讶地瞪大了眼,“周文宾?”

文征明不可思议地道:“没想到他会帮我们,这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衙役再次跟周文宾确认之后,立即跑去渡口的方向寻人。周文宾看了眼堂内的陈小生和苏雪云,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走。文征明下意识地拦住他,拦住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地说:“你,你若无事,不如在这里看完结果再走?”

祝小莲想了想,说道:“你也算帮了忙了,干脆等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周文宾冷冷地道:“不用,我只是说了实话,并不是帮你们,让开。”

祝小莲气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不领情就算了,干嘛这种态度?”

周文宾看也不看他们,“你不喜欢就不要跟我说话,让开。”

祝小莲生气地将文征明拉到一边,背过身不去理他,周文宾竟真的直接走了,对他们这里的事半点不感兴趣。

又过了不久,先前去寻人证的衙役带着几个人回来了,其中便有苏雪云说的那家赌坊老板。老板是个人精,见势不妙便说:“大人明鉴,此女时常来赌坊赌钱,确实欠了五千两的债,不过我们赌坊是正经地方,可不会逼良为娼,这一切都是此女自己的主意啊大人。她曾放言若是凑不上银子,便将她的侍女卖去青楼,用卖身银来还债,这与我们无关啊。”

赌坊老板将借据呈给县令大人,上面清楚明确的写着梁素菊的名字,县令大人命人压着梁素菊在白纸上按了个手印,与借据上的手印一模一样。而其他几位证人,有的证实经常在赌场看见梁素菊,有的证实曾亲眼见过梁素菊殴打马文豪,有的证实那六个流氓只是街头混混,胆小从未做过大恶之事。

县令大人问小娟可否知道实情,小娟害怕地看了梁素菊一眼,哭着什么都不肯说。这时其实一切已经明了,谁是谁非已有定论,不过县令大人还想等一等,看是否真能在渡口找到梁素菊的相公马文豪。

还好苏雪云的画像十分逼真,而周文宾又凑巧看到过马文豪在渡口,衙役很快就将人带了回来。马文豪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既震惊又痛悔,看着梁素菊说道:“我只知你滥赌无情,没想到你竟然连旧友都骗,还要把小娟卖掉!你……这些年若不是小娟,你怎能过得如此舒服?你连她都要卖,简直无情无义,不可救药。这么多年你抓着我不放,想让我给你当替死鬼,我还一直期望你有悔改的一日,没想到……事到如今,我一定要休了你!”

小娟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给县令大人叩头,“大人,救救我……大人,我不想被卖去青楼啊大人……救命……”

小娟的哭声让在场众人心中酸涩,小娟是个丫鬟,卖身契在梁素菊手中,当真是任由她磋磨糟蹋,丝毫都反抗不得。如今看到小娟凄惨的样子,梁素菊在众人眼里已经犹如恶鬼一般,面目狰狞得可怕。不知是谁开的头,一片片烂菜叶砸到梁素菊身上,只片刻就令梁素菊狼狈不堪。

县令大人命众人停手,拍了下惊堂木,斥道:“马梁氏,你还有何话说?”

梁素菊直起腰板,脸上已不见丝毫怯懦,她狠狠地瞪着苏雪云骂道:“你这贱人,竟敢坏我好事?我梁素菊是走了霉运阴沟里翻船,不过我不信我翻不了身,你等着,害我梁素菊是没好下场的!”

陈小生手腕微动,一块碎银子便落在了他的指尖,他屈指一弹,碎银子正中梁素菊痛穴,痛得梁素菊大声惨叫,猛地趴到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陈小生冷哼一声,“我祝枝山的夫人不是你可以侮辱的!”

“祝枝山你……啊——”梁素菊急喘两口气,缓过神来就要骂陈小生,却被苏雪云一枚银针钉在眼前,虽没伤到,却差点吓晕过去。

苏雪云理了理衣袖,淡淡地道:“我秋月的夫君也不是你能随意攀咬的。”她转身对县令大人恭敬地一揖,“民女逾矩了,望大人见谅。”

县令大人摆摆手道:“下不为例,犯妇人梁氏指使他人意图骗人钱财,气死公婆,殴打夫君,实乃罪不可赦,判梁氏受五十大板,发配边疆。另判侍女小娟恢复自由身。”

小娟傻了一样地抬起头,随即欣喜若狂地不停磕头,不止给县令大人磕,还给陈小生、苏雪云磕,给外面围观的所有百姓磕,看得所有人都心生不忍。

县令大人冷冷地看着梁素菊,喝多:“行刑!”

衙役利落的将梁素菊按住,拿起板子重重打下去。梁素菊一边惨叫一边破口大骂,很快就被人堵住了嘴,只剩下闷哼声。一下一下的板子打在梁素菊身上,梁素菊渐渐失去了力气,双手无力下滑垂在两边,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再也没有仇视别人的力气。

马文豪悔恨地直骂自己不是男人,管不住梁素菊还差点让她害了人,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小娟不忍地上前劝说,被马文豪无意中发现她双臂有许多被殴打的痕迹,这两个被梁素菊迫害最深的人顿时悲从中来,抱头痛哭,最后在结案时相互扶持着离开了衙门。

祝小莲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两个人也算可怜了,希望他们以后的生活能平静一些。”

苏雪云心想,如果这两人能走到一起也算合适,经历过那样一段胆战心惊的日子,将来定会珍惜安宁的生活,就算平平淡淡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陈小生见大家兴致不高,笑道:“难得能聚在一起,不如现在就去吃饭吧,别人的事我们听过也就算了,还是少管为妙。”

祝小莲打趣道:“我们三个每天都见面,你是想说和秋月姐难得聚在一起吧?我看你和秋月姐两个人去吃吧,周馆主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我和文大哥去给周馆主报信。”

陈小生悄悄对祝小莲比了个大拇指,点头道:“既然老师还等着,那就不要让他久等了,征明,你待会儿记得送我妹妹回家啊。”

文征明“哦”了一声,眼神略显茫然,被祝小莲用力给拉走了。

陈小生笑着摇摇头,对苏雪云说道:“有个妹妹也不错,关键时刻总是知道帮哥哥。”

苏雪云同他并肩往太白楼走,开玩笑道:“你今天神气啦,当了一回揭穿骗术的英雄。”

陈小生好笑地说:“这算什么英雄,要说神气也该是你才对,你刚刚画的那副画真是画得好,恐怕过了今日,你才女的名声就要传出去了。”

苏雪云挑眉笑道:“这样不好吗?以后我的名声越来越好,就不会有人嘲笑我们,虽然我不介意,但影响到家人就不好了。”

陈小生赞同地道:“你说得对,我也想营造一个好名声,不过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要操之过急。我听说你在会馆里日夜学习,这样哪能休息的好呢?不能这么拼的,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看我的气色就知道我没事了。”苏雪云笑了笑,抬头说道,“太白楼到了,我们进去吧。”

陈小生凑到苏雪云身边小声道:“你说这个世上会不会有悦来客栈?”

苏雪云扑哧一笑,“你想什么呢?不过这个也不是不能有,我们可以自己开一间。”

陈小生笑道:“那也不错,做什么生意都是做,客栈还省事一点。说起来我家那个书斋真是不怎么赚钱啊,唉,当初明明想叫上唐伯虎和征明一起题字,写个三宝书斋,借借苏州三宝的名头,谁知道唐伯虎他爹逼他封笔,他就自作主张的给我题了个清风书斋。清风清风,两袖清风,本来想赚钱的,这名字可真是不吉利。”

两人进了二楼包厢坐下,点完菜,苏雪云说道:“不吉利就改个名字吧,那牌匾是唐伯虎写的,以后我们成亲了,书斋还挂着他的题字不合适。虽然外人都不知道这层关系,但是我看见他的东西就烦。”

苏雪云开口了,陈小生自然没有不应的,当即就说干脆把书斋也改成“悦来”,以后他们所有经营的产业都叫“悦来”,既好听,又能纪念他们的来处。苏雪云想了想,笑道:“好啊,这么好的名字想必生意一定不错。”

陈小生笑叹,“有你在怎么错得了?不过我们如今似乎很悠闲,没有什么必须负担的责任,也许所有事都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苏雪云摇头,喝了口茶说道:“这也未必,你还记得聘婷郡主吗?征明一直惦记着她呢。”

陈小生想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宁王会棒打鸳鸯,征明此去京城会面临重重困难?也对,征明虽说是文天祥的后人,但名气有了,家底却太薄,再加上他太过耿直,不会圆滑机变,宁王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女婿。我们要想帮他的话,至少不能是平头百姓。看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苏雪云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想到办法的。”

小二敲门送菜,他们两人便结束了话题,谁知菜上全了还没开始吃,房门便被大力撞开了。文征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把拉住陈小生道:“老祝,秋月,快,快跟我走。周文宾和伯虎在六艺会馆吵起来了。”

苏雪云一下子站起来,皱眉道:“老师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到老师?”

文征明顺了顺气,说道:“没有,不过老师很生气,你们快跟我回去看看吧。”

陈小生扶住他,三人一起往外走,陈小生说道:“征明你别急,我带着你,我们用轻功回去。对了,你怎么没帮着唐伯虎反而跑来找我了?难道叫我回去跟周文宾打架?”

文征明回道:“不是啊,还有那个无为大师也在,总之一团乱,你回去就知道了……啊啊啊……”

文征明话刚说完,三人就出了太白楼,陈小生和苏雪云为了尽快回去,运起凌波微步快速掠过了几条街,将没见识过轻功的文征明吓得半死。三人风一样的赶回了六艺会馆,陈小生看都文征明呆怔的脸,摇摇头说道:“你干什么啊,我不是跟你说了用轻功带你回来吗?”他伸手在文征明面前晃了晃,提高声音道,“回神了征明兄!”

“啊!哦,回神回神。”文征明回过神来,仍是有些怔然,神智却已经清醒了,“老祝,你居然练成了这般武功,征明佩服,佩服,不过,以后你千万别用轻功带着我了。”

陈小生疑惑道:“为什么?大男人一个,你不是真的怕吧?”

文征明摆摆手,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边,弯下腰道:“我晕得想吐啊!”说完就趴在那吐了起来。

陈小生愣了一下,用只有苏雪云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轻功还能让人晕车,绝了。”

苏雪云好笑道:“行了,你先进去,我帮征明看看。”

陈小生捂了捂嘴,“他这个……有点脏,要不等他洗漱了你再给他看吧。”

苏雪云无语地小声道:“以前天天对着尸体都没嫌脏,这算什么?你快进去吧,管家公!”

陈小生也着急老师的情况,便点点头先进去了。苏雪云走到文征明身边,打开一个特别小的白瓷瓶递给他,“闻闻这个就没事了,别着急,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

文征明连忙接过瓷瓶用力闻了闻,果然感觉舒服多了,好像有一股清流游走他全身,把头晕恶心的感觉都压了下去。文征明喜道:“真的有用啊!你一定是从华神医那得来的吧?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是华佗再世,看来他的医术真的很厉害啊。”

苏雪云笑道:“这是我自己配的,有些人乘船的时候会头晕,就像你这样,所以我就找到了这个配方。这个你留着吧,万一以后又晕了也不会太难受。”

“哦,好,多谢秋月姑娘。”文征明把瓷瓶小心地收起来,感觉自己好多了,便道,“我们快进去吧,我实在有些担心。”

“好。”苏雪云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六艺会馆,谁知走到后院的时候,发现不止是文征明说的那几个人在,连唐广德、唐夫人和陆昭容也来了。苏雪云皱了皱眉,走到陈小生旁边,低声问,“怎么回事?”

陈小生低声回道:“周文宾来求老师给他写推荐信,碰到唐伯虎在老师这里,两人吵了几句,接着无为大师跟踪周文宾也到了这里,非要为周文宾念经化解戾气。唐家人是发现唐伯虎突然不见了找过来的,人多了吵得更厉害,谁知吵着吵着又说起周唐两家的恩怨,无为大师就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陈小生简单说了下经过,苏雪云却能从众人盛怒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吵得有多激烈。周文宾脸色铁青地瞪着无为大师,若不是断了一臂恐怕要上去掐死他!唐家人则一脸悲悯怜惜,好像他们一点错没有,全是周家怪错了人一样。

唐伯虎看到陈小生和苏雪云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心情瞬间跌入谷底,烦躁地说:“爹,娘,我们走吧,过去那么多年的事还有什么好提的。”

这句话一下子触到了周文宾的痛处,他怒道:“你们唐家当然不敢提,唐宇那个混账冤枉我爷爷偷银子,害我爷爷被发配边疆,一辈子回不了中原,受尽磨难,你以为简单一句话就能算了吗?”

唐伯虎感觉在苏雪云面前被这么质问十分丢面子,皱眉道:“那你想怎么样?你要报仇要挑战我,我也应战了,结果是你输掉了一臂,你难道还想挑战?”

周文宾伸出左手,咬牙说道:“有何不可!右手断了我还有左手,一样可以挑战你!”

唐伯虎轻嗤一声,摇摇头转开了脸,像是不跟他一般计较。无为大师低头念了句佛,说道:“善哉,善哉,周施主,唐家都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这件事本不怪唐家,全是贫僧的错。当年我和我娘无法生活,我娘只有剃度扮成尼姑到处化缘,那日是我饿坏了,鬼迷心窍拿了唐宇的银子,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会把这件事栽赃到周远材身上。世人皆道,出家人是不会说谎的,所以连审案的大人都信了我娘的话,其实害了周远材的人,是我。”

无为大师慢慢跪在周文宾面前,忏悔道:“周施主,此事错在我一时贪念,我娘一辈子只做过这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因此抑郁而终,这几十年来我一直活在懊悔之中,受尽良心的折磨。”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匕首来,闭上眼说道,“周施主,若你心有怨恨,便杀了我吧,贫僧绝无半句怨言。到了黄泉,贫僧再亲自向你爷爷磕头赔罪。”

唐伯虎惊道:“大师!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大师你这又是何苦?”

无为大师轻轻摇了下头,“唐施主,一切皆是我自愿的,欠了什么因,便该受什么果,贫僧今日能死在周施主手中,已经死而无憾了。”说着,他便挺直脊背抬起头,“周施主,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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