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在问答的app上留言:爱会变淡吗?

有人矫情陈词会变浓烈,顺便迫不及待地秀一下恩爱;有人心如死灰说着会啊,老娘不是活得好好的,可若问这位老娘为什么不再谈恋爱,她愤愤难平只说伤住了。

足见人之虚荣,足见人之虚伪。

阮宁当时也回答了,她是这么说的:浓淡是形容色彩。爱不是颜色这种玩意儿,爱是性质不稳定、在不同环境下会改变形状的化学分子。天冷了刮风了下雨了它会膨胀,独自一人时也会膨胀,太热闹时目光越过灯光时它会膨胀,喝酒时会膨胀,得到得不到时通通会膨胀,死亡更使它膨胀到无限大,直至另一个死亡将其空间完全挤压。同样地,争吵打骂时它会皱缩,心存猜疑时它也会皱缩,压抑或者歇斯底里时它会皱缩,看到它的本质同真相时则皱缩到无限小,直至另一个真相将它再次填满。

阮宁得到寥寥赞赏。

宋四小鸟依人,满足地靠在张家二公子怀中的模样,不知为何,阮宁总想起她对着全世界宣告要得到俞迟的执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自己也嫁人了。人类歌颂的至死不渝究竟存在吗?

阮宁有些困惑地怀疑兼自省。

宝宝狠狠踹了小阮同志一脚,这是一个胎儿最后的倔强,为自己的丑爹讨回公道。

阮宁被踢得龇牙咧嘴,抱着圆滚滚的小祖宗找吃的去了。

宋家大手笔,在hyatt包了一整层开订婚y。

平时三十块钱一份的鱼香肉丝加小菜蚕豆被这里的大厨做得如梦似幻,好似最普通的猪肉也如蓝龙虾这样的顶级食材一样,值得精心对待。

未开席时,满头金发的钢琴师弹着《半生缘》,缠绵悱恻的曲调生生被弹出了西式的优雅。据说宋四与张似初初相亲时,咖啡厅循环播放的就是这首歌。

张似寻了城中最有名的歌手来唱这一曲,阮宁一边夹自助餐,一边跟着瞎哼哼:“别来喝毒药——啦啦啦——别来喝毒药——”

她觉得这歌儿还挺怪,上来就是喝毒药,不过孕妇心宽体胖,多哀怨的歌儿也被她唱得无限欢欣。

“是‘别来还无恙’。”

阮宁转身,宋林西装革履,挽着上次见过的长秋姑娘。顶顶美的一双璧人,皆是人尖尖,站一起,连今天的主角宋四、张似二人都黯然失色。

宋林盯着她臃肿的肚子,脸上的笑浅淡得快要挂不住。他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因怀孕而浮肿的脸庞,微笑道:“《半生缘》的第一句是‘别来还无恙那年少轻狂却让岁月背叛’,并非‘别来喝毒药’。‘别来喝毒药’虽然很好,但太直白了。”

他说完,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闪而过的厌恶,却又挽着长秋有礼貌地点头,离去。

阮宁觉得这些人惯会不好好说话,他们打小就绕来绕去,不肯说一句直白话,好似你不来来回回地胡猜几回反而显得他没水平似的。

阮宁因为这群人说话半露半含,小时候捶哭过好几个。这些人不是烦人,是超级烦人。

她如是想着,设计高雅柔和以黑灰两色为主调的大堂忽而有些过分安静。

宋荣狠狠扇了宋林一巴掌。

他有些咳嗽,指着长秋气喘道:“让这个女人滚出去,我不想看见她。”

宋荣拇指上戴着金扳指,他似乎恼极了,下手也重,宋林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沁出几滴鲜亮的血珠子。

他偏着头,语气依旧温柔:“长秋是个好姑娘,爷爷慢慢就知道了。”

宋四气堵,她有些惊讶,似乎从没料到哥哥会带着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冠冕堂皇地出现在她的订婚宴上。

龚长秋的身份地位,说白了不就是夜总会的小姐吗,还自命清高卖艺不卖身?她这会儿倒是真心盼望哥哥能和阮宁在一起了。可是一错眼,阮宁正大着肚子,肿得像颗球,顿时又有点没脾气。宋家人都是颜值至上,阮宁这会儿这模样,想必哥哥永永远远地看不上了。莫说他从没承认过喜欢她,就算曾经喜欢过,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多半也黄了。

宋四听说阮宁嫁给了家中远房的农村亲戚,据说是堂祖父的孙子,家中老老少少早就死

绝了,孤身一人在部队,并没有谁帮衬,这辈子怕是都没什么出息了。

明明两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不,甚至阮宁比她站得更高,毕竟她幼时被阮老如此溺爱,父亲地位又高,可如今,宋四觉得从未如此同情过阮宁。

嫁了个粗鲁村夫,活得像个粗鲁村妇的阮宁。

哥哥曾觉得娶了她便得了大半阮家的资源,因为阮家有个不可修复的黑洞,可如今,真真连利用也无从利用了。

她这辈子,大抵……就这样结束了吧。

宋家小小的插曲大家并未放在心上,多半只是有些幸灾乐祸。自打俞迟死后,园子中下一辈,只剩他一人独大,他自前年开始从商,一路顺风顺水,宋林宋总的名字也渐渐在国内拔了尖,眼瞧着处处都是好的,怎不叫人眼热?只是他生性风流,跟各家姑娘、明星绯闻不断,婚姻上有些艰难,即便如今他与龚长秋谈起恋爱,也没谁真当回事,可宋荣这样动怒,反倒看出,宋林定然也不是个样样都称心的好孙子,各家老人稍稍平衡一些,自己那些个浑不吝不成器的孙子(女)也并非不能原谅。

宋奶奶打了圆场,长秋依旧留下,这事儿算是掀过去了。宋璨的订婚宴一切顺利,阮宁一边瞅热闹一边吃,简直乐不思蜀。

阮致奉老爷子之命,时刻盯着她,怕她累住了,又忍不住埋怨:“你男人怎么不来接你,准备把你这疯娘皮放娘家到几时?”

阮宁:“吃你家大米了?我现在不正多吃点,好帮咱家省点粮食。”

阮致愁得慌:“瞅瞅你的肚子,都吃成啥样了,留心顺不出来,肚子平白挨一刀!现在的男人哪有几个好东西,你肚子上多一刀,他保不准就嫌弃你了!”

阮宁还没顶嘴,阮致却忽然气道:“他凭什么嫌弃你肚子上有疤,他敢,看老子不宰了他!”

阮宁傻了。

看她手里盛了一盘生蚝,阮致愤愤道:“继续吃你的!怕啥!”

她摊手:“二哥,我们讲和吧。你这么爱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冷战。”

阮致啐她:“一日为敌,终身是仇!留神我哪天又绑了你!”

阮宁垂头,不再说话,只用叉子扎着肥嫩的蚝肉,不嫌酸地挤着柠檬。

阮致是阮宁时刻都能瞧得明明白白的人,就像自己摊开的手纹。但明白不代表掌握了真相,她永远不清楚哪些纹理代表财富、哪些代表权势、哪些又代表命运。

忽而身边有笑声,阮宁抬头,却是许久没见的栗小丫,她如今亭亭玉立,也已是个大姑娘。

她笑道:“我刚才远远瞧了半天,觉得你们感情很好,我家只有姐姐,没有哥哥,真让人羡慕。说起来,阮二哥和三姐虽然是堂兄妹,却有四五分相像,都有阮爷爷的虎威在。”

阮致撇嘴道:“她有我好看?”

栗小丫忽而脸一红,有些娇羞:“都好看。”

阮宁咂摸出不对来,心想,小姑娘春心动了?

栗小丫这个孩子看来是看上阮致阮二哥了。小丫懂事得早,人也清高,从前是顶嫌弃阮二这个纨绔的,不知怎的,今天莫名其妙转了性子。

真是个春情勃发的好夏天啊。

阮宁嘿嘿笑,逗小丫道:“怪不得你一直同我好呢。”

同我好,便也能时时看到四五分他。

阮致是个极聪明的人,由一不止知二,乃能知十。他想起什么,冷笑道:“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一个个都跟我好!”

他拂袖而去,留下傻了的阮宁和傻了的柠檬生蚝。

今日订婚宴,宋家老家亲戚也来了一些。他们对宋璨兴趣不大,反而里里外外地瞅着阮宁看,飞个眉毛弄个眼,推着一个胖女人向前。阮宁被她们看得发毛,直到胖女人得意地跳出圈子,提高了嗓门嚷嚷:“我说就我说,有什么怕的,怎么就不能说了!四叔年轻时就在外逃荒,几十年不跟家里联系,如今上上下下死绝了,却让宋中元那个小乞丐去寻三叔,想来是看三叔发达了,当了大官了,回来巴结的!三叔碍着死去的四叔的面子,果然安排他当了兵,听说他还挑肥拣瘦,哪儿都不愿意去,只想去延边,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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