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里只有崔令璟和雪芽两个人,崔令璟听着怀里少年的哭泣,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想多听一点,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无论是前朝的大臣,还是贴身伺候的宫人,个个都把心思埋得极深,哪有像雪芽这样的,把“我想上位”的欲望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喜欢他?

未必。

喜欢他的权势地位还差不多。

崔令璟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优待雪芽,怎么就让对方对他情深不悔了?

“疼你?你要朕怎么疼你?”崔令璟语气里有着戏谑。

雪芽还赖在崔令璟的怀里,闻言,他微微抬起头,因为今日哭了两顿,眼皮已经泛起红来,看上去好不可怜,“奴才想……想在陛下身边伺候。”

“你现在不就是在朕身边伺候?”崔令璟看着雪芽,见他腮边挂着泪,忍不住伸手捻掉,又将手指在雪芽衣服上擦掉。擦掉后,又抬手捏了捏雪芽的脸。

跟糯米糍似的,好捏。

雪芽不喜欢被捏脸,主要他现在脸有点疼,所以借着把崔令璟脖子搂得更紧的动作躲了躲,一边躲一边说:“可是奴才都不怎么能见到陛下。”

“你为什么要见朕?”崔令璟发现雪芽的小心思,冷笑一声,也把手强行塞过去继续捏脸,捏得雪芽直拧眉,可不敢抗议。

“奴才喜欢陛下。”雪芽话刚落,脸上的手突然加大力气,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说实话。”

崔令璟似乎已经不准备陪雪芽玩了,语气趋于冷淡,雪芽察觉后,立刻说:“他们都欺负奴才,奴才每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他们还说奴才……男不男女不女。”

崔令璟哂笑,“你不就是男不男女不女吗?”

他松开雪芽的脸,转而放到雪芽胸膛处拍了拍。如今天气寒冷,雪芽穿得厚了些,从身形上更难看出是个少年了,旁人不了解的话,只会认为这个少女身材略干瘪了些。

雪芽咬了下唇,不吭声了。

崔令璟看雪芽生闷气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今日他实在是心情不错,不错的源头也跟雪芽有点关系。若不是雪芽勾得淑太妃那蠢妇做下那种蠢事,他还没办法把许太师那个老东西赶出上京。

因为这件事,他今日多少对雪芽耐心多了些,甚至问起“残羹冷炙”一事,“怎么就吃残羹冷炙了?”

“那些人都是让奴才最后去吃,吃的都是剩下的,前些日子还好,这些日子饭菜冷得更快了,根本难以下咽。”雪芽抱怨地说,而事实上他这段时间都把冷饭菜倒了,去贺续兰那里吃好吃的了。

崔令璟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就因为这个,你跟朕撒谎?”

雪芽连忙摇头,“奴才没有撒谎,奴才是喜欢陛下的,也想在陛下身边伺候。”他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还想吃热饭。”

崔令璟睨着雪芽,半晌勾了勾唇,“朕知道了,以后让你吃热饭,出去吧。”

雪芽怔了一下,他看看门口,又看看崔令璟,还想继续赖对方怀里,就听到崔令璟说:“再坐朕腿上,朕就叫人拖你出去挨板子。”

这句话吓得雪芽连忙起身,他只能对着崔令璟行了礼,退出浴房。

留在浴房里的崔令璟轻轻吐了一口气,将被雪芽弄松的衣领扯了扯。

这破兔子身上还挺香。

*

翌日,雪芽发现有人单独给他送饭送到屋里,甚至饭菜比他之前在奉瑞宫好上许多,不过吃热饭才不是雪芽真正目的,他要的是荣华富贵。

所以雪芽又开始蹲点崔令璟,终于在第五日碰上了,他连忙跪下行礼,但崔令璟看他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雪芽没有放弃,起身又追了上去,捉到御书房前被拦住。

“你做什么?”拦他的人正是许平南。

既然是许平南,雪芽就不怎么慌了,他对许平南笑了笑,“我去伺候陛下。”

“陛下没传召你。”许平南说。

“陛下传了,只是没说,用眼神告诉我的。”雪芽睁眼说瞎话。

许平南皱眉,刚想说什么,先一步被雪芽打断,“许公公,玉……”

他只提“玉”字,也足以让许平南反应过来。许平南看了下左右,压低声音,“好啊,你敢威胁我。”

“我不敢,只是我若有机会坐上枝头,公公自然也是好处多多,上次我去浴房伺候,单独跟陛下待了很久,这件事公公应该知道吧?后来,陛下又派人每日给我送饭。许公公,你给我机会,也是给你自己机会。”雪芽翘了翘唇,“许公公难道不想坐上太监总管的位置吗?”

“你闭嘴!”许平南脸色变得极其慌张,但雪芽也从他眼里看到了隐隐的兴奋。许平南再度看了下周围,声音压得更低,“待会你送茶水进去,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下次你别想着找我。”

“公公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回报公公的。”雪芽笑。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许平南叫雪芽进去送茶水。崔令璟正在批改奏折,并没有抬头。雪芽将茶盏放在崔令璟左手边,眼睛往奏折上面瞥了瞥。

看不懂。

雪芽抿抿唇,柔着声音说:“陛下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崔令璟没说话,继续看着奏折,雪芽顿了顿,又说:“奴才给陛下按按肩膀。”

说完,他走到崔令璟身后,崔令璟注意力似乎都在奏折上,根本不理雪芽。雪芽见崔令璟没有说话,就当对方同意了,就开始给崔令璟摁肩膀。

雪芽摁了许久,崔令璟都没有理他,这让雪芽多少有点失望,他眼珠子转了转,动了歪心思,放在崔令璟肩膀处的手往下滑,刚往下滑了一点,就听到崔令璟带着警告的声音。

“手不要了?”

雪芽嗖的一下把手收回来。

崔令璟奏折看得七七八八,有些乏了,就丢开奏折闭上了眼,“怎么混进来的?”

“奴才没有混进来,奴才是给陛下送茶水的。”雪芽辩解道,同时,他开始帮崔令璟按太阳穴。崔令璟大抵是受用的,神情渐渐缓和。

而雪芽按住按住,发现崔令璟居然睡着了,不由有些惊奇,他探过头从前面看崔令璟。崔令璟眼下居然有淡淡的青痕,似乎是没有睡好。

也是,据他了解,崔令璟每日都起很早。

当皇帝是很辛苦的,但当被皇帝宠爱的人不辛苦。

雪芽的目标就是当被皇帝宠爱的人,他只需要伺候好皇帝就可以了。

崔令璟睡了一刻钟就醒了过来,他醒来时发现雪芽还在帮他按摩,有些惊讶,“怎么还在这?”

雪芽现在手酸得不行,但还在咬牙坚持,“陛下那么辛苦,奴才想替陛下减少些辛苦。”

崔令璟没什么反应,他自幼被人伺候着长大,根本不把雪芽这点付出看在眼里。他看了眼桌子上的茶水,“换杯茶过来。”

雪芽连忙去照办,崔令璟喝了一口茶,出声制止雪芽还要按摩的动作,“你手抖成这样,还按什么。”

雪芽有些尴尬地把手藏进了袖子里,又听到崔令璟说:“最近吃上热饭了吧?”

他声音带着笑意,而笑意里含着嘲讽意味。

在崔令璟这种上位者心里,一顿热饭根本算不上什么,也就雪芽这样的人才会放在心上。为了热饭,还闹到他面前来。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破兔子。

雪芽没听懂崔令璟的笑容下真正的意思,他只以为崔令璟是关心他,立刻笑弯了眼睛,“吃上了,谢谢陛下。”

“既然吃上了,怎么还来朕面前晃?”崔令璟单手撑头,偏头看着雪芽,“这回又想要什么?”

雪芽对上崔令璟的眼神,把脸上的笑收了收,慎重地说:“奴才想贴身伺候陛下。”

崔令璟扯了下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雪芽。雪芽被崔令璟盯着看,不由局促不安。

突然,崔令璟说:“你会唱小曲,朕的父皇最喜欢听什么?”

“《思怨》。”雪芽答。

“唱来听听。”

这一曲后,雪芽终于如愿所偿可以贴身伺候崔令璟了,不过伺候崔令璟的宫人多,有时候也轮不到他,毕竟送茶水这活计都要抢。

这日,雪芽好不容易才抢到送茶水的活计,进去后发现崔令璟在练字。他放下茶盏后,就开始拍马屁,“陛下写的字真好看。”

崔令璟斜他一眼,“你识字吗?”

雪芽闻言讪讪的,“认识一点。”他这段时间特意去跟别人学了怎么研磨,所以又绕到另外一边给崔令璟研磨,砚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又说:“若奴才的字有陛下的字一半好看就好了。”

其实雪芽觉得贺续兰写的字比崔令璟好看许多,虽然他说不出个什么来,但他就是觉得贺续兰的字更好看。想到贺续兰,雪芽更是下定决心要把崔令璟笼络在手里。

“陛下能不能教奴才写字啊?”

不知是雪芽拍的马屁中听,还是崔令璟今日心情好,崔令璟居然破天荒地同意,“好啊,你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雪芽眼波微转,“会写,但写得不好。”

崔令璟闻言,提笔写下“雪芽”二字,“拿这个去临……”摹字还没说出口,有道身影从他手臂下钻进他的怀里。

雪芽不仅大胆地从崔令璟手臂下空隙钻进来,还更大胆地强行把自己的手挤进崔令璟的手和毛笔之间,让崔令璟从握着笔变成握着他的手。

做好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回头看崔令璟一眼,那一眼,眼里眼角尽是媚意,“陛下,奴才不会临摹,能不能这样教?”

崔令璟看着这张跟贺续兰近五分相似的脸,喉结微动,他慢慢握紧雪芽的手,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

“陛下,丞相到了。”

崔令璟眼里明显闪过惊慌,他和雪芽对视一眼,就一把将人塞进桌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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