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雨的尸体被解下来,平稳地放在地上,如果不是脖子上一道黑红的勒痕,人们只会以为她还在梦中沉睡。没有血色的脸比以往更加素白,将脖子上深深的勒痕映衬得更加醒目,甚为刺眼。翻倒的椅子歪在一边,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可疑的指纹,现场安静得没有一丝凶杀的残忍气息。君泽与司徒彼此对望,深深感觉到心灵深处有一股寒气,正在渐渐萌生。

“你相信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会大费周章地用一笔遗产替另一个死去的人还债,然后再去接收那个人的遗产吗?”司徒问。

“我相信,”君泽说,“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夏冬雨。”

“凶手伪装夏冬雨自杀,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他知道夏冬雨可能自杀的动机,同时相信我们警方能查到这个动机。第二,他不知道我们对夏冬雨的了解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也就是说,他认为我们警方会相信我们可能查到的自杀动机。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有了燕君山的先例,凶手还固执地认为我们会相信他布置的自杀假象,也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凶手知道燕君山死亡当晚夏冬雨曾经去找过他,这样即使我们怀疑燕君山不是自杀,也会将矛头指向夏冬雨。第二,凶手很可能知道夏冬雨与燕君山的关系,这样即使我们认定两宗命案是一人所为,也无法继续深入调查,因为两个互为线索的人全都死了。”君泽补充着。

“就夏冬雨而言,可能自杀的动机无非两个。第一,为杀了燕君山而后悔后怕,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第二,无力承担燕君山生前的债务,迫于经济危机而自杀。”司徒分析。

“但这两条都不成立,”君泽说,“夏冬雨在遗嘱公布的第二天,就动用了另一笔接收的遗产替燕君山解决了所有的债务问题,她根本不可能因为燕君山的死而自杀。何况,她根本就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

“但凶手对于夏冬雨的了解未必有我们全面。假设凶手不知道夏冬雨和燕君山的关系,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燕君山会为了债台高筑而自杀。假设凶手不知道夏冬雨真实的财务状况,却又无意中得知夏冬雨继承了燕君山的遗产,那他完全有理由认为夏冬雨会因为无力负荷父亲遗留的债务而自杀。而要找出在医院里的同时满足这两个假设的人,并非难事。”

君泽点点头,“你刚才说的,是死者可能自杀的动机,那么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

司徒摇摇头,“还记得我们调查头发杀人案时,你说过的话吗?”

君泽一笑,“动机是藏在凶手的心里,我们是看不见的。我们破案,靠的是客观证据。”

“谁最有可能同时满足这两个假设,谁就最有嫌疑。”司徒说,随即他眉头紧皱,“如果是这样,我们恐怕……又要剑走偏锋了。”

“燕君山死前,只有莫非知道夏冬雨和他的关系,也只有莫非知道夏冬雨真实的财务状况。”君泽也一脸迷惑,“但燕君山死后,有一个人知道了夏冬雨和他的关系,知道夏冬雨在他死去的当晚到过现场,却唯独不知道夏冬雨有能力支付燕君山的一切债务,更不知道她已经替燕君山解决了这笔债务。”

“这个人,也是医院的人。”司徒道,答案已呼之欲出。

这时,7768走过来,把现场物品清单交给君泽。君泽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起,然后四周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司徒发现他不对劲。

“找一样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东西。”君泽没停下来。

电话响,司徒接了。放下电话,司徒望向正东张西望的君泽,“是在找手机吗?”

君泽停住,抬头看司徒,“你怎么知道?”

司徒举起手机,“莫非的电话,问你那只紫色的手机是否还在夏冬雨的家里。”

君泽听到这话,只愣了一下,就立刻明白过来,跺着脚说:“该死的莫非,赶紧让他过来!”不到半个钟头,莫非就赶到了现场,还没等警察放行,君泽就扑了过来,将他推到走廊的墙角。“手机是怎么回事?你没搞错吧?死了人了才肯跟我说!”君泽冲莫非大吼。

“你干什么?”司徒把他拉开,“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可说的,妨碍司法公正,带回去!”君泽伸手要掏手铐。

“你冷静点!”司徒忍不住发话,“莫非有他的职业操守,不能随便透露客户资料。”

“已经出人命了,还能叫随便吗?”君泽气呼呼地说,“我们在查燕君山的案子,他不是不知道。跟我讲职业操守,我跟他透露案情的时候,他怎么不拿职业操守说事儿啊?”

莫非哑然。此时就算道理在他那边,他也只能做哑巴了。何况,君泽也不是无理取闹。

“现在追究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司徒搓搓鼻子,“还是考虑一下该怎么调查吧。”

“如果燕君山真在手机里留下了什么线索,那夏冬雨很可能是被凶手杀人灭口。”莫非说。

“可问题是,除了夏冬雨和你,没有人知道手机这件事。”司徒说,“还有,如果燕君山真的预感到自己的危机,那他的死,很可能也是被人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君泽思忖着,“燕君山的手里很可能是握住了谁的把柄,甚至,他以此要挟了那个人。”

“要挟?”司徒皱了皱眉头。

“从现场的布置来看,凶手应该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实施谋杀。如果是私人结仇,当时已是深夜,燕君山不可能随便放人进家里来。大家不要忘了,燕君山身上还有一大笔债,如果他有机会求财,绝不会轻易放过。”君泽说。

“那不一定,如果他真有财务危机,可以向夏冬雨求助啊。”莫非说。

“或者他并不知道夏冬雨到底有多少钱。”司徒说。

“不管燕君山是否趁机勒索,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总是不保险的,凶手杀人灭口也很正常。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君泽强调重点。

“那只手机已经不见了,夏冬雨和燕君山都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司徒有些无奈,虽然原本案件就充满疑点,但是这下夏冬雨一死,就更混乱了。“不过,按我们之前的推理,还是可以继续调查的。”

“你们已经有怀疑对象了?”莫非听出话外之音。

司徒无力地笑笑,“眼下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们还能怀疑谁?”

莫非的瞳孔渐渐放大,他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都在脑子过了一遍,然后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不语。

君泽搭着司徒的肩膀,无奈地说:“你打电话,请他过来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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