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弹幕刷得飞快,余年正仔细看,视线却忽然停了一下——他看得很清楚,刚刚划过去的那条弹幕写的是,“年年有人说你在和尤优争电影主题曲,是真的吗?”

而且不止这一条,后面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几条类似的评论。余年面色如常地继续聊着天,没有给出回答。

二十分钟后,直播结束,余年打通了孟远的电话,“孟哥,推广曲的事情,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孟远惊讶,“你知道了?”

“嗯,刚刚直播的时候在弹幕上看见了,有人在问我,是不是正和尤优争资源。”余年问,“剧组那边不是还没出最后的结果吗?”

“对,最终人选应该明后天才会出,我们这边,我就只跟你提了一句,可能要做好抢不过尤优的心理准备,其他的我连施柔都没提过。先别急,我去看看情况,一会儿给你回个话。”

余年打开微博看了看,发现自己微博下面,已经有尤优的粉丝过来留言,说辞都相差不大,他自己的粉丝回怼,很快就盖出了上百条回复。

十几分钟后,孟远的电话就回了过来,开门见山,“是尤优那边透出来的消息。”

余年没懂,“是他们已经拿到确定结果了?”

“没有,应该是跟我一样,靠人脉听到的风声,确定你没争过尤优。就是不知道怎么的,那边的几个粉头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之后,就进后援会的粉丝群说了这件事,还打招呼让大家不要外传。”

孟远有些无语,“但这种事,只要一个人没忍住传了出来,之后就不可能拦得住。不过可能尤优那边也觉得都定下了,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差别,干脆就没阻止。”

余年明白了,再想起看见的弹幕内容和一部分评论,新奇道,“所以他们这算是在……拉踩?”

“没错。”孟远肯定道,“不知道是不是尤优的团队授意,但他的粉丝确实是实打实地在踩着你炒作,甚至还直接忽略了何俊宇,哪儿哪儿说的都是,你跟尤优争资源,一个回合没撑过,就被碾压了。”

余年倒没生气,反而听笑了,“我已经到这个水平了吗?”

孟远也笑了,“哟,你这是有点小得意了?不过你确实到这个水准了,新人里面,尤优的粉丝都看不上何俊宇,名字都不提人家的,只拉踩你。侧面证明,你红。”

两人一起笑起来,孟远收了笑,又叮嘱,“现在你也不用做什么,当作不知道就行,也就尤优的粉丝瞎嘚瑟,你要是出来说个什么,反而会被拉着免费给他们炒热度。”

余年应下来,挂断电话,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也没放在心上,准备好笔墨纸砚,认认真真地写了几页字。

不过事情的发展速度,比他们设想的进度要快很多。

余年临睡前,夏明希就连着几个链接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大串的感叹号,以及一段语音。

“这个尤优什么毛病?买通稿拉踩你暗指你比不上他?就差把这几个字放上去当新闻标题了!搞这么没品的事情是个什么鬼?”

余年看了看时间,“明希,你才下戏吗?”他记得夏明希昨天才说起过,这两天都会拍夜戏。

“还没下,没轮到我拍,我就找了个角落玩儿手机,结果一开手机就被这个尤优的垃圾操作气饱了!夜宵都快吃不下了!”

余年听他气得不行,笑着安抚,“确实没争过,这也是事实,别生气了,生气生多了会变丑。”

夏明希听着余年的语气,也淡定了一点,“行吧,那你记得跟孟哥说说,看要不要控控风向。好气,他团队带话题炒热度顺溜得很,粉丝也一副粉的是神仙的优越感,这次竟然还瞄上你了!”

发现夏明希说着说着又要炸了,余年赶紧道,“快去拍戏,或者背背剧本,今晚上就不玩儿手机了啊。”

夏明希哼哼了两声,“好吧,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手。”

夏明希的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孟远的就打进来了。

余年先道,“孟哥,新闻我看见了。”

孟远也没好气,“我就说他粉头怎么知道的,八成是故意‘不小心’透露出去的,然后粉头引导,粉丝一激动,就到处蹦。看热度起来了一点,又赶紧就把话题带起来,新闻稿我都看见四篇了!他们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搞幺蛾子的机会!”

余年笑容淡了一点,“他们应该连热搜都准备好了吧?”

“九成九!肯定还不止一个位置!”

躺在床上,余年望着白色天花板发了两秒的呆,开口道,“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

孟远听懂了,“是啊,变得很厉害了,就不会再被人踩了。”

孟远马上又换了语气,“你也别有负担,好好睡,我再去盯着点儿情况,不用担心。”

余年应是应了,但没能睡着,干脆继续拿着手机看消息。

点开夏明希发给他的链接,是一个论坛里盖起来的楼。

“——恶心!你家那谁要宣传就好好宣传,能不能别带上年年?有病?”

“——纯路人,不是我说,余年也就之前天籁火了几天,节目一结束,就凉得彻底!现在还有几个人知道他是谁?再说尤优,至少我妈都知道有这号人。”

“——楼上装路人很开心?能不能敬业一点先把头像改了?就差拿红笔写我是鱿鱼丝了!不要让我有你脑子里都是x的感觉!”

“——抱走年年,我们年年安安静静唱歌招谁惹谁了?以及,尤优公司下场,没得洗!我相信孽力回馈!靠拉踩就不怕摔死?”

“——行行行知道你们尤优红出太阳系了,你们自娱自乐就好,别扯上我们家,懂?”

这事情的热度没到爆的程度,但也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

孟远跟余年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都还黑着一张脸。不过等接了一个电话,孟远在椅子上坐了几秒,突然大笑出声。

余年放下筷子,“孟哥,怎么了?”

施柔拿着汤勺,也奇怪地看过去。

孟远把手机“啪”的一声扔桌面上,一脸的畅快,“他们孟爸爸要笑死了!刚刚是徐导那边来的电话,说他们的推广曲交给你来唱了。”

“啊?”余年也惊讶了,“不是说选的是尤优吗?”

“内部消息是这么说的,但没官宣,最后他们到底选的哪一个,谁也不能确定。当时我看着,像是宁制片看好尤优,徐导更看好你。”孟远又提醒余年,“一会儿记得跟徐导打个电话。”

吃过午饭,余年就在孟远办公室里,照着名片,打了个电话给徐向澜。

徐向澜接得很快,“余年?”

余年笑道,“不好意思,打扰徐导了。”

徐向澜找了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声音也挺轻松,“我知道你是为着什么事。推广曲这件事,你确实得谢我。老宁一心一意地想让尤优唱,但我没同意。”

他像是抽了口烟,接着道,“我赌你四个月后,比尤优红。”

余年眼神微动,一时间没能接过话。

“我可是下了赌注的,”徐向澜笑道,“所以,余年,好好努力,别让我赌输了。”

余年眼里泛着点光彩,语气笃定,“一定不会让您输的。”

“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这份心气!”徐向澜话头一转,“对了,你经纪人在旁边吗?”

余年看了眼孟远,见孟远比了个手势才应道,“在的。”

“那开个免提,我们都聊聊。”

余年依言开了。

“我是想问问,余年你有没有兴趣拍戏?”

“拍戏?”

他这个问题一出来,出乎了余年和孟远的意料,对视一眼,孟远接话,“徐导,您的意思是?”

徐向澜说得很轻巧,“我戏里有个角色,是一个从皇城来边塞的年轻世家贵公子,白马轻裘,意态洒然。

试唱那天,我跟宁制片就觉得余年不管是气质还是外形,都非常适合这个角色。但我没敢没马上定下来,这几天一直在考虑。

这角色镜头不多,拍摄时间短,其实挺轻松,但要想演出点真东西来,演员还确实不好找。所以,我今天直接问,你们有没有这个意向?”

孟远没有马上拍板,而是表示需要时间考虑。

徐向澜也没这么急,又寒暄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孟远拿手机的一个角磕了磕桌子,问余年,“你什么想法?”

余年转而问,“孟哥你觉得呢?”

孟远分析,“徐导在圈子里的位置高,是成名了二三十年的大导了,他出来的片子,再差都有几层,更别说像这部电影,钱精力都投的多。”

“所以这部片子,就算不会火,也不可能扑,对吗?”

“对,郁青担的女主,好歹是正当红,号召力还是有的。”孟远拿不准余年的态度,没直接做决定,“我的建议是,演,反正拍摄时间短,镜头不多,你还能更名正言顺地唱推广曲。

而且徐导的电影,就算是个小配角,这逼格吹出去,也能甩旁的人几条街了。”

余年给出底线,“我更喜欢唱歌。”

孟远笑道,“我知道,我不会硬把你往演戏那条路上推的,你的才华天赋,不唱歌真的可惜了。”

余年笑着应下来,“嗯,那就演吧。”

下午,《古道》剧组的官博就更了关于推广曲演唱的新消息,直接圈了余年。

尤优的粉丝原本都已经准备好庆祝正式官宣,尤优拿到了好资源,没想到定睛一看,圈的竟然不是尤优。

“——卧槽哈哈哈笑死!突然心疼鱿鱼丝,忙活了这么久,舞了这么久,一转眼就被官博打了脸!这大写的懵逼啊!”

“——哇本小年糕表示不敢相信!我们年年不是被踩在地上还要被碾两下的吗?”

“——不是两家的粉,只是想说,昨天我看鱿鱼丝蹦的这么开心,还以为已经官宣了,原来没有吗?不过你们这么拉着主角踩,也是很牛逼的操作了!可以吹半年。”

“——一个爆哭!艹,年年凭什么就要被你们鄙视污蔑随便踩?心疼年年!”

一时间,尤优的粉丝被群嘲得厉害。

施柔刷完微博,神清气爽,满脸都是笑容,“现在尤优的粉丝为了挽回尊严,已经跑到剧组的官博下面刷屏了,声称要官方必须给个说法出来,临时变卦换人,到底是不是背后有黑幕。”

她一言难尽,“这怎么给说法?要是一开始官宣定的是尤优,再强行改成的年年,这种情况去要说法也还说得通。他们现在这样胡搅蛮缠,挺有碰瓷的风范。”

孟远在一旁嗤笑出声,“还黑幕,脸真是大,他们就这么确定是临时变卦的?开天眼了?”

这时,一条新闻推送突然闯进了眼里,施柔没注意,倒是旁边坐着的余年开口道,“柔柔姐,手机能给我看看嘛?”

施柔把手机递了过去,自己换了平板继续刷。

余年点开刚刚推送出来的新闻,只看了前两行,就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的轻松笑意。

施柔刷了刷首页,也侧头跟着看了一眼,“……董事局董事宋克,车祸……抢救无效,现场就死了?”

见余年侧脸的线条紧绷,甚至显出了一点不太明显的冷意,她小心地问,“年年,是你认识的人吗?”

余年弯弯唇角,摇头,“不认识。”

他将手机还给施柔,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搜了搜相关新闻。

就在今天下午,宋克的刹车失灵,直接撞断护栏,开进了河里。车上包括司机和助理,都没能逃出来,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尸体了。

余年盯着屏幕,手指收紧。

与此同时,曲逍然直接冲进了谢游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连带着将助理也关在了外面。

他站在门后,看着撑直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谢游,鼻尖一酸,喉结上下动了动,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谢小游,你……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他记得不能再清楚,谢游的哥哥,当年就是这样,下雨天刹车失灵,撞断护栏,整辆车都掉进了河里。包括司机和秘书在内,都死了,根本就没有救过来的可能。

但因为没找到证据,只能判定为意外事故。

但哪里有那么多意外?

谢游觉得气道里的空气都被抽离了,有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窒息感。他垂着眼睫,视线落在蔷薇花瓣做成的标本上,许久才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他是在警告我。”

“什么?”曲逍然走近几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捏住了拳头,“你是说……丁兆先吗?”

“嗯。”谢游神色如深潭一样,没有丝毫的波纹,语气平静到了极致,“我这边开始动手了。宋克那一系之前就是被我削得七零八落的,他年纪越大,胆子就越小,害怕,不想再帮丁兆先了。丁兆先不放人,两人有了矛盾,还在饭局上吵了一架。”

曲逍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事情,手臂上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然……然后呢?”

“宋克怕我,也怕丁兆先,就想从这浑水里脱身。他一边表明态度跟丁兆先划清界线,一边转移资产准备跑到国外。只是很明显,他没能瞒过丁兆先,而丁兆先也没准备放过他。”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车祸?”

“嗯。”

谢游一双眸子冷得浸人,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他复制我哥的死法,是在警告我。他是想告诉我,他想弄死我,也不会有半点难度。”

曲逍然没敢说话。

他突然觉得,这时候的谢游,就像是一把张满了的弓,满是肃杀。

是熟悉的,但也是陌生的。

谢游的五指握紧到发白,又一点一点松开,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再睁开,所有的恨意和寒气,都被藏到了最深处,窥探不见。他抬头看着有些无措的曲逍然,“我没事。”

曲逍然讷讷点头,“嗯。”他又轻声道,“要是——”

“我没事。”谢游再次强调,“真的没事。”

曲逍然知道谢游难受,但他更加知道,现在的谢游,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难过了,就会连着练钢琴练十二个小时,之后去看星星发呆的那个谢小游了。

他没再走近,哑着嗓子,“有事就打我电话。”

谢游缓下语气,“好。”

余年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拒了孟远吃夜宵的提议,他直接回了家,坐到沙发上,忍不住搜了好些近几年谢氏相关的新闻出来。

一些深藏不为人知的脉络,隐隐浮现。

发了会儿呆,余年将手机放到旁边,又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清理干净,炖了一锅汤。

接近十一点,门铃声才响了起来。

他几乎是快步到了门口,握住冰冷的门把,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依然是何山。

何山字句清晰地重复,“他说,抱歉,这段时间暂时不能送外卖了。”说完,将手里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余年接下盒子,猜测被这句话证实的同时,心又高高悬起。

他很想问,谢游安全吗?会不会出事?但话到了嘴边,又重新咽了下去。

“麻烦你稍等一下。”

一边往里走,余年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几个蛋挞,酥皮稍微有些焦了,但气味很香。

放下盒子,将崭新的保温桶从碗柜里拿出来,余年盛好鸡汤,拧紧盖子。想了想,又去到书房,找出一张素色纸笺,提笔蘸墨,写了四个字。

将墨迹吹干,他折好纸笺,又匆匆到了门口。

将保温桶和纸笺递给来人,余年轻声道,“麻烦了。”

何山点点头,带着东西走了。

书房里,窗帘紧闭,只开着桌面上的一盏小台灯。

沉寂的空气中,循环着的是余年尚显少年气却极为清透的嗓音。谢游坐在桌前,昏黄的灯光为他的轮廓塑出了一重暗色剪影,神色不清。

何山进到书房,地毯吸入了多余的脚步声。

谢游没抬头,“话带到了吗?”

“带到了。”何山将保温桶和纸笺放到桌面上,“这是他让我带回来给你的东西。”

“知道了。”

书房的门重新被关上,谢游盯着灰色的保温桶看了很久,不太明显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拿过薄薄的纸笺,小心打开。

上面是以墨色写下的四个字,灵动流逸。

“愿君平安。”

谢游不知道是看了多久,才珍而重之地折好,小心仔细地放进了内侧的口袋里——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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