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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知道,太子定然没有走,而是站在槅扇后头看呢。他只怕是恨不得变成现在缠着朱伊腰身的那条软尺。

可太子妃这回猜错了,太子已经走了。行宫不比东宫,太子身边只得太子妃一个人。他想着,心里这股被朱伊勾起来的火,还得压一压。

胜河行宫紧邻景州府的首县桑阳,这桑阳自是不及京师繁华,却也有一个别致的去处,叫做“玉之洲”,以笙乐歌舞闻名遐迩,一掷千金的地方。

此地等闲不开放的玉心汀,今晚倒也迎进了两名客人。

香风阵阵,霓衣飞旋,领舞少女裸/露的双臂交迭如雪色波浪,半掩娇容朝坐在上首的太子款款而前,太子笑着朝右边的谢映略抬下巴,那女孩立即懂了,一曲终结的时候,身体便以一个后折的袅娜姿态,停在了谢映身前。

少女跪行了两步,沉默为谢映甄酒。玉之洲的规矩是,客人没有问话,舞姬们不能主动出声。

“阿映,如何?”太子看向谢映笑道:“哥哥给你准备的,那一定是绝品。”太子特地加了一句:“还是个清倌。”

谢映笑了笑,接过女孩送过来的酒盏。

“公子。”那少女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看得连眼也舍不得眨,一时忘记规矩唤了谢映一句,显是很想对方将她留下。

玉之洲的姑娘大多卖艺不卖身,但能进玉心汀的都是一等一的尊贵人,自然可以破例。

这个时候天色不算早,但也还不晚,谢映站起身,看向跪在他脚边的少女道:“走吧。”

太子倒是有一瞬错愕,他这表弟向来淡于女色。果然这个挑得对他的胃口,谢映今天居然比他还有兴致。便笑道:“那今晚咱们两兄弟就不回去了。”又看向女孩:“好生伺候着。”

太子自然也挑了一个,身高胖瘦都与朱伊差不多,从后头看倒像得很。

少女红着脸跟在谢映身后,侍人将两人引入早就备好的厢房。刚一跨进屋里,谢映便无甚表情地抬手搭上对方的后颈,女孩脸上的微笑还未褪去,已然昏厥。

沈星流检查过房间,再用披风将女孩一裹带走了。两条人影闪身进来,半跪行礼道:“世子。”

谢映让两人起来。左边的聂照先道:“世子,魏州传来消息,谢邵争取郑长史失败,开始计划调动影锐营,想要控制辕河水运。”

谢映手底下军队需要的军粮有一半都从辕河运进来,谢邵的心也是够大。

谢映嘴角慢慢扯出个笑容:“这才是开始,等我留在京城的消息传回魏州,我父亲就该来信,让我把印信交给谢邵,让谢邵代为处理政务了。”

盛擎皱眉道:“世子,谢邵如今虎视眈眈,王爷又一门心思扶持谢邵,属下认为,世子不应再逗留京中。”虽说是皇帝开口,但谢映想要脱身,总有他的办法。

谢映淡声道:“让谢邵做。”他眼底寒冽一片:“正好,我早就想拔掉影锐营了。”影锐营是魏宁王直属护军之一,如今拨给了谢邵调用。

“可是,终究世子坐镇……”

盛擎还要再劝,谢映道:“不必多说。我写两封信,你们带回去给先生,他知道安排。”

聂照和盛擎只得答是,心里都是愤愤不平。

王爷两年多前从京城找回一个私生子,起名谢邵,竟比世子还要大上三岁,世子平白就多了个庶长兄。按理说,这样的人,老老实实享受王府的荣华富贵也就是了,偏生那谢邵并不是。

最叫人失望的是王爷,宣称亏欠谢邵和他那已故的生母,对其事事偏袒,还想让世子交出一半兵权给谢邵。

魏州谁人不知,世子拜弥山名士太炎先生为师,十三岁作《思齐论》,辅佐王爷推新政改积弊,治河道兴农商,战事起时又受命领军冲坚毁锐,魏州能有今日富庶和雄强,世子功不可没。谢映作为人子,怕是连皇帝都巴不得他是从自己女人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偏偏王爷就是这般糊涂又无情。

谢映将信交给盛擎,两人迅速消失了。谢映坐在桌旁,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姐,昨晚上表哥一整晚都没回来哩。”朱伊一早来看朱修黎,对方赶紧神秘兮兮告诉她这个八卦。“是昨天下午大皇兄来找的表哥,好像是去哪里玩,我也想去,皇兄不捎我!”

朱伊微微一愣,很快道:“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见朱伊语气不如平时温和,朱修黎也一愣:“不做什么,就是八卦一下嘛。”

朱伊站在廊下,看朱修黎在院里打一套三不像的拳。谢映从院子外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朱伊。朱修黎兴高采烈跑向谢映,想让谢映教他打拳,朱伊扭身就进了东馆。

谢映若有所思看着朱伊背影:“阿黎,我才回来有点儿渴。你请我喝杯茶可好?”

“啊?好!我请表哥喝茶。”朱修黎立即带着谢映往自己那边走。

朱伊收到回应有些吃惊,赶紧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皇帝突然道了一句:“禧贞近来瘦了。”

随着这句话,殿上所有人都看向了朱伊。朱伊一怔,收回正要夹菜的筷子。

太子妃的目光尤其复杂,这两年来,朱伊就像吸的是日月精华的仙女儿般,出落得越发冰肌玉骨,朱唇滟眸,后宫的佳丽三千,生生叫这位公主衬成了庸脂俗粉。就连她的哥哥只是进京见过一次,回去就搁不下了。

还有那管绵软的嗓音,纤秾绮丽的身段,因着是公主的身份,不能拿到明面上讨论,但哪个男人的心里头,想的不是将这等尤物抱进帐中肆意把玩怜爱。也难怪太子舍不得让她嫁到宫外头去,准备留着自己登基后受用呢。

朱黛笑着道:“有吗?我看禧贞姐姐一年到头都差不多啊。”

皇帝历来纵容朱黛,对她插话也不恼,只道:“禧贞爱吃花酿鲥鱼,把朕这一碟给她。”

皇帝甚少有赐食的举动,朱伊也是逢头一遭,立即道:“谢父皇。”

这可是谢映的洗尘宴,皇帝却特特提及朱伊。有心的人难免会思索这背后的涵义,接着就食不知味了。

彤贵妃含笑看一眼皇后,又看看朱伊。她在这个外甥女身上花的心血可不少,自然要用她换回最好的臂助。

皇帝自从兄长手里接掌江山之初,就已经面临强枝弱本,诸藩雄峙的局面。

当朝有九位藩王,魏州谢家首屈一指,其次是靖州与雍州。这三藩皆是外戚,有从龙之功。

所有藩王都在观望谢家的动向。且谁都知道,魏宁王谢崇颖近年来越发沉迷女色,魏州军政大权早就握在世子谢映手里,因此,谢映的态度就很关键了。哪怕他只是表面敬着天家威严,也能叫朝廷不那么紧迫。

让朱伊嫁给谢映,自然是彤贵妃最希望促成的。皇后虽是谢映的姑母,但若是朱伊为谢映诞下嫡子继承人,那谢家就未必再是皇后的靠山了。

皇帝和彤贵妃都喜爱歌舞,两人有时还会亲自谱曲编舞,教坊司为迎合皇帝,也是挖空心思推陈出新,时下宫廷舞的水准,高得难得一见。

皇后见皇帝与彤贵妃眉来眼去,沉着脸先行离席了。

皇后能走,其他人可不能走。皇帝就爱看一大家人和乐融融。不过,到外边儿透透风再回去还是可以的。

朱伊坐了会儿,感觉身上不对劲,去了趟净室,果然是癸水来了,裙子都弄脏了一小块。

她打发耿绿去与彤贵妃说一声,带着绵风急急离开。

刚绕出颐正殿的园子,正要拐上通往后寝苑的路,绵风眼尖道:“公主,那边是四殿下过来了。”

朱修策那个花丛浪子,朱伊一听,赶紧与绵风躲到假山后头。这座假山背后还有个人高的洞,朱伊刚迈过去几步,脚下就滞了滞。

谢映?

对方神色也有一瞬异样。

谢映站在外头,假山的洞子不深,有绿色绣兰花纹的衣裙一闪而过——这是被她撞上了什么?

朱伊回想了一下,今天谁穿着绿衣裳。朱菁的身影一下就出现在她脑子里。

朱菁排行老五,比朱伊刚好小一岁,也是个美人。她左眼下有一颗小巧殷红泪痣,溜肩细腰,常年爱穿宽大飘逸的淡绿宫裳,越发显得体态轻盈,仿佛风中柳影。

谢映和朱菁?

朱伊愣了愣,她之前完全没看出来过。朱菁的娘原是宫女,早就亡故,在这宫里的地位比她这个收养的公主还低,全靠依附朱黛,倒的确是个堪怜的。

原来谢映喜欢楚楚柔弱的姑娘?早说啊,那时为何还要赴她的约?而且,作出一副眼睛长到天上,谁也看不起的高傲姿态给谁看?

谢映显然也知道朱菁躲进去的速度慢了一步。看到脸色乍变的朱伊,谢映就知道对方误会了。对于能给他做事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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