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轻嗤一声,没有接话。

“世子请坐。”颜玉儿略微暗示,她身旁便只剩下一名中年男子,其他人都出去了。

“我给世子上茶,世子想必也不愿喝,不如就省了这些。”颜玉儿坐到谢映旁边的位置,开门见山道:“前几回的信上,我已将我父王的意思说清楚。世子既来了,那就是答应与靖州结盟?”颜玉儿观察着谢映。

谢映道:“正是。”

颜玉儿笑道:“那好。靖州随后就有薄礼给世子送上,让你看到我们的诚意。”颜玉儿知道,别的东西都入不了谢映的眼,金银与战马都是他最多,惟有粮草。若要打仗,储粮自是越多越好。

谢映也不拒绝,略扯唇角:“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县主替我多谢王爷厚爱。”

颜玉儿迷恋看着谢映的淡笑,突然道:“夫君,朱伊这种养在深宫的姑娘不适合你,你真的不想与我再续前缘?”

谢映笑意无踪,声音低得渗人:“颜玉儿,你再叫一句试试。”

“真小气,我嘴上叫叫也不行?朱伊又听不到。”颜玉儿哼笑一声,却赶紧改口进入正题:“那世子以为,咱们推谁出来做第一个好呢?”

这里的第一个,自然是在藩王中找第一个自立政权的替死鬼,才好趁机搅乱了朝野这滩水。众王早就野心膨胀,天下不动则已,一动朝廷便将四面楚歌。

谢映慢慢道:“何必舍近求远,京中不就有。”他知道颜玉儿是故意这样问,其实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人。

颜玉儿果然笑了,挑明了道:“可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好好的,若皇帝一去,他继位名正言顺,他才不会这样蠢,作出谋逆之事。再说,太子手下无兵,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那就需要县主帮他‘借’兵了。”

颜玉儿啧啧道:“世子,你可真够狠的。”那可是谢家扶持了多年的人,说弃就弃了。这里头除了太子本身也对谢映产生猜忌,而朱伊的原因定然也占了不小。

谢映不置可否,道:“不过,一切要等诸藩朝见之后再动。”

颜玉儿点头:“父王也是这样说。”等各藩朝见完毕皆回了封地再动,以免靖州和魏州倒成了捕蝉的螳螂,届时让其他人捡了便宜。且各藩朝见,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话说到这里,谢映便准备离开,颜玉儿也跟着起身送他。谢映一双黑眸突然定定看向颜玉儿,令她心跳也乱了。

他道:“县主,不要动朱伊,否则,代价你承受不起。”他从前以为此女只是个娇小姐,便留给朱伊自己应付,如今却不得不告诫在前。

颜玉儿捏紧双拳,道:“世子放心,父王既命我在京城主事,我便不会因私情耽误大局。”

谢映便没再说话,迈步离开了。

一旁的中年男子这才道:“县主,王爷说,如果皇帝给世子另行赐婚,县主就嫁给谢家大公子谢邵。”那人犹豫一下又道:“据闻谢邵也是姿仪出众,能力不逊于世子。这以后谢家到底是谢映的,还是谢邵的,怕还说不准。”

颜玉儿冷笑,慢慢道:“是么?可我还偏就看上谢映了,你说怎么办?”至于朱伊,那般颜色,谢映约莫也得过上一年半载才能腻,就当成亲前给他暖床用的姬妾罢。等父王入主龙庭,还怕谢映逃出她的掌心?

中年男子闭上嘴不再说话,这位县主自小比世子还要受靖海王的宠爱,是个拿了主意就不允许别人置喙的主儿,但魏宁王世子,又哪里是谁可以轻易算计和肖想的。

却说谢映拦下朱伊后,朱绰被沈星流送回厅里,呆坐了一阵后,没有朱伊在旁边看着,她借着酒劲就想做点想做很久的事了。

朱绰提着个白瓷绘月下沧江的圆瓜水壶,静悄悄地来到男宾所在的前厅,她看到韩允嵘的背影,便恶从胆边生地把壶盖一揭,将壶里的水尽数往他后背浇上去。还好天气凉,壶里的水只是微温,并不烫。男子背上的衣裳瞬间湿了个透。

周围一下就安静了。

看到韩允嵘转过来一张淡漠的脸,朱绰挑眉笑得开心,说话依旧不利索:“韩大人,手滑,对,不住了。”

容霆立即叫人将晕陶陶的朱绰扶下去,打着圆场:“荣裕公主喝得多了些,一时失手,韩大人勿放在心上。我与你身量相似,恰好有两套新衣尚未穿过,韩大人不如去更换?”

韩允嵘并没有着恼之色,跟容霆安排的人更衣回来,往女宾那边一瞥,没见着朱绰,又往院中去了。

朱绰正靠坐在树下,江阳侯的嫡长子齐琛殷勤地给她递一串烤甘蕉,朱绰接过来就咬。

韩允嵘目光沉了沉,往回走两步,还是转身又朝朱绰走了过去。他站在朱绰面前,高大的身躯将朱绰的光也遮了大半,朱绰愣愣抬起头,听他道:“公主,禧贞公主让我请你到前面去。”

听闻朱伊叫她,朱绰便站起身,但她喝得太多,有些踉跄,韩允嵘在齐琛伸手之前先扶住了朱绰。齐琛要跟着一起去,韩允嵘看对方一眼,道:“只请了公主。”

韩允嵘行事手段严苛,桩桩案子皆办得滴水不漏,朝中之人对他不是拉拢就是敬而远之,身上的气势自非许多靠上一代荫庇的世家子可比。齐琛微愣,竟叫对方将朱绰单独带走了。

朱绰被推进厢房里还不住挣扎:“姓韩的,你好大胆!怎么?本公主泼你的水,你还想报复回来?”

韩允嵘不接她的话,只道:“你的宫女呢?公主喝得这样醉,还跟男人在外头烤东西吃,成什么样子?”

朱绰本就是因为见到韩允嵘心情不高,才撇开宫人独自到外头吹吹风,是齐琛自己凑过来的。她见到这祸首顿时怒火上涌,说话也不大舌头了:“关你什么事,放开我。那我现在还和你单独在屋里,你不是男人吗?”

朱绰要夺门而出,韩允嵘轻轻一推,朱绰就倒退回去,朱绰又上前,被韩允嵘捉住了手腕。

“放手!你放不放?”朱绰行事向来没有忍这个字,见男人不放,低头就朝着他的手腕咬去。咬了一阵,朱绰一抬眼看见那深深的牙印和微浸的血,顿时又吓住了,慌忙去看韩允嵘。

男人凤眼幽深,盯着她问:“公主解恨一点没有?”

朱绰怔了怔,道:“解恨了,快让我走。”

韩允嵘没再拦着朱绰,任她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谢映离开不久,朱伊却也醒了,原来是容萧久不见朱伊,到处去找她,见着温颜守在一间厢房门口,容萧以为是谢映正将朱伊困在屋里头,顿时怒火攻心,他今日下午看得清楚,公主根本就不想理睬谢映。

容萧立即以公主近卫的身份上前质问,结果把屋里的朱伊给吵醒了。

朱伊便随容萧回到前厅,她没看到谢映,倒是朱绰突然出现扑进了她怀里,抱紧她道:“伊伊。”

朱伊心里咯噔一下,推开朱绰打量,微愠道:“韩允嵘刚才又欺负你了?”

朱绰没想到朱伊一下就猜到跟谁有关,赶紧摇头,她想了想道:“老三,我们出去逛逛街罢,我好久没出过宫了。”

朱绰和朱凝都吵着要出去,容霆无法,只好派容萧多带了些护卫跟着,他作为男主人,却需得留在家里。

公主府附近是青秀池的夜市最热闹。这还是朱伊、朱凝、朱绰三人第一回同游夜市,都是兴高采烈,觉得连头顶的月亮,都比平时要亮,连这灯火长街,也比以往来时要美。

朱绰便道:“真希望我和老大、老三永远在一起!”朱伊摸摸朱绰的脑袋,也知道这只能是个梦了,也许过不了半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们就要天各一方。

三姐妹围在一个画糖人的小贩跟前,朱伊想起谢映七夕前送她兔子灯时,对方打趣说:“公主,我觉得这兔子有点像你。”虽然她不承认,当时还捶了他两下,但想到谢映,她还是叫画了一只糖兔子。

朱伊接过来舔了两下,几口就咬掉了兔耳朵,她慢慢抬起头,总觉得有人在哪里看着她,跟周围来往的人短暂消逝的惊艳目光不同,那目光像是一直跟着她,缠着她。

她转过身,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侧影,对方紧接着又背过身消失了。朱伊一怔,那个人的身影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邵从意。朱伊脑海里一下就钻出这个名字。但她又笑着摇摇头,这世上样貌身形相似的人太多。怎么可能是邵从意,已经死去的邵从意?

她愣了愣神,觉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今宵阁的四楼,正好能将整个青秀池尽收眼底。

窗边一个目聚精光的中年男人有些忐忑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对方已看了窗外许久,叫人难以猜透他的想法。他便顺着对方视线的彼端揣测道:“大公子,那是三位公主。紫衣的那位是永安公主,蓝衣裳的那个是禧贞公主,红衣裳的是荣裕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只松鼠、曜野、三生三世、qiyss、花元宵、linlan、青棵、jo趴趴走、amor、每天都被帝尊帅醒亲的雷,还有投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天使的建议已经收到了,如果要开列车,会去弄个微博或者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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