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C楼来到户外,兰登心中不由得为离开了维特勒的公寓而庆幸。刚才看到的被掏空的眼窝那一幕,如此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在太阳光温暖的照射下,似乎开始烟消云散了。

“请这边走。”科勒边说边转向一条陡峭的小路。他的电动轮椅似乎毫不费劲地加速了。“维特勒女士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兰登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上。

“那么现在,”科勒问道,“你还是不相信光照派与这事有关?”

兰登也有些茫然。维特勒与宗教的联系确实令人头疼,然而兰登无法让自己放弃他研究过的每一条具有学术意义的证据。况且,还有那只眼球……

“我仍然坚信,”兰登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强硬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光照派并不是幕后真凶,那只剜走了的眼珠就是证据。”

“什么?”

“光照派,”兰登解释道,“是不会随便毁容的,宗教专家见过没有经验的偏激教派——也就是那些搞恐怖活动的狂热分子所搞的无目的的毁容事件,而光照派做事一向处心积虑。”

“处心积虑?难道像做外科手术似的摘去人眼球还不算是处心积虑?”

“未必,此举不见得另有意图。”

科勒的轮椅“嘎”的一声停在坡顶上,他转过身,“兰登先生,相信我,剜走的那只眼球确实有大用处……一个很大的用处。”

两人刚穿过郁郁葱葱的坡顶,西边便远远传来了螺旋桨转动的“噗噗”声,不一会儿,一架直升机缓缓飞来,像道弧线般掠过他们正对着的一片空旷的峡谷,然后一个斜向转弯,慢慢地降落在草地上的指定停机点。

兰登冷冷地看着飞机降落,他的大脑也如螺旋桨般飞速地旋转起来,思忖着今晚好好睡一觉是否可以帮他理清大脑里的一片混沌。不知怎么,他对此十分怀疑。

滑轮一着地,一个飞行员就跳下来,开始从舱里卸载行李用具。东西可真不少——几只旅行袋,几个湿漉漉的乙烯树脂包,一堆斯库巴潜水呼吸器,还有几个板条箱,里面好像装着高科技潜水用具什么的。

兰登大为不解,但飞机马达轰轰作响,他只好向科勒大声喊道:“这就是维特勒女士的装备?”

科勒点了点头,大声回复道:“她本来正在巴利阿里海进行生物研究。”

“我记得你说她是个物理学家啊!”

“没错,但她是个研究生物与物理交叉领域的物理学家,研究方向是生物体系的连通性,这跟她父亲在粒子物理方面的研究有密切联系。最近她用全自动同步摄像机对一群金枪鱼进行的观察测验,驳倒了爱因斯坦的一项基础理论。”

兰登茫然地看着他身边的演说家,希望在他脸上能找到一丝诙谐调侃的表情,爱因斯坦和金枪鱼?他开始琢磨是不是X33航天飞机把他误扔到了另一个星球上。

不一会儿,维多利亚从飞机里钻了出来。兰登马上意识到今天可能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天了,一个又一个的意外接踵而来。维多利亚身穿一条卡其布短裤,一件白色无袖上衣,从直升机里款款而下,跟兰登所预想的书呆子型的物理学家形象大相径庭。高挑的身段,淡棕栗色的皮肤和一头乌黑的长卷发令她看起来优雅而又柔和。她有一张典型的意大利人的脸庞——并不过于艳丽,却十分悦目。她浑身散发着清纯迷人的气息,就是在二十码以外也能令人神魂颠倒。她的衣服被风吹得紧紧地贴在身上,婀娜的身姿和小巧的胸部若隐若现。

“维特勒女士是个个性十足、意志顽强的女人,”科勒说,似乎觉察到了兰登的心醉神迷,“数月以来,她一直潜心研究一个非常危险的生态系统。她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也是‘欧核中心’瑜伽功的常驻教练。”

瑜伽功?兰登不禁愕然,那可是一种古代佛家弟子用以修身养性的肢体运动,对于一个物理学家、天主教牧师的女儿来说可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兰登看着维多利亚一路走来。显而易见,她哭了好久,乌黑的眼窝深陷下去,神色恍恍惚惚,游离不定。越靠近,兰登越能感觉到她平静表面下强压着的满腔怒火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的步伐强健有力,铿锵有声,健美的躯体因为地中海太阳长时间的曝晒,散发着黝黑的光芒。

“维多利亚,”她一走来,科勒就低声说道,“我在此代表‘欧核中心’的全体人员对你父亲的死表示最深切的哀悼,这是科学发展史上的一个巨大损失……”

维多利亚感激地点点头,带着沙哑的嗓音,用流利标准的英语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们正在调查。”

她转向兰登,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我叫维多利亚·维特勒,我想你是国际刑警组织派来的,是吗?”

兰登握住她的玉手,看着她那深邃的盈盈泪眼,一时间像是着了魔。“我叫罗伯特·兰登。”他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兰登先生并不是官方人士,”科勒解释道,“他是一名来自美国的专家,专程来帮我们调查事实真相的。”

维多利亚有些不解。“那警察在哪?”

科勒长吁一口气,闭口不言。

“尸体在哪?”她追问道。

“被看护着。”

这个善意的谎言让兰登大吃一惊。

“我想去看看。”维多利亚接着说道。

“维多利亚,”科勒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你的父亲被残忍地谋害了,但你要把他往日的音容笑貌牢记心头。”

维多利亚正待开口。

“嗨,维多利亚!”远处传来一片问候。“欢迎你归来!”

她转过身,只见一群科学家从机场那边走来,正高兴地向她挥手致意。

“又驳倒了一个爱因斯坦的理论?”其中的一个人大声叫嚷着。

另一个人又说:“你爸爸肯定会以你为荣!”

他们经过时,维多利亚机械地向他们挥了挥手。她转过身看着科勒,一脸的疑惑。“至今还没有人知道?”

“我认为这个时候谨慎小心至关重要。”

“你居然没有告诉同事我父亲被谋杀了?”她刚才的疑惑一扫而光,顿时变得忿忿不平。

科勒的语气马上强硬起来:“维特勒女士,你不要忘了,此时一旦我向外界披露你父亲的死讯,‘欧核中心’马上就要接受调查,你父亲的实验室也在劫难逃。你要知道我一直在尽力维护你父亲的隐私。关于你们目前的项目,你父亲只告诉了我两点。其一,接下来的十年仅是对这项成果签发技术授权许可就可以为‘欧核中心’带来上百万法郎的收入。其二,这是一项很危险的技术,还不准备对外公开。因此,我不愿他人插手他的实验室,也不愿别人窃取他的试验成果,更不愿看到这些人为此而相互残杀,我要对‘欧核中心’负责,你明白吗?”

维多利亚怒目而视,却哑口无言。兰登察觉到,尽管她对科勒的尊敬有点儿勉强,但对他的逻辑还是接受的。

“在我们向官方透露任何消息之前,”科勒接着说,“我要知道你们两个到底在忙什么,所以我要你带我们到你们的实验室去一趟。”

“实验室与此毫不相干,”维多利亚叫道,“没有人知道我和父亲在干什么,我父亲的死与这项试验绝不相干。”

科勒焦躁不安地吐了一口气。“事实胜于雄辩,证据说明一切。”

“证据?什么证据?”

兰登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科勒又咬了咬嘴唇道:“你必须相信我。”

维多利亚瞪着科勒,两眼冒着怒火。显然,她一点也不相信科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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