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根驾驶的可乐娜一下长滨交流道,室伏的呼叫器就响了。应该是总部打来的。虽然他违抗上司的指示来到长滨,但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和总部联络了。室伏的上司泽井股长很了解他,也拿他无可奈何。

把车子停在路边,用公用电话和泽井联络后,得知已经找到杂贺租屋的房屋仲介公司,泽井指示他们和长滨警察分局的人会合,简直好像算准了时机。

“如果真是杂贺干的,你要请客喔。”室伏对泽井说。

“好,我会考虑。”泽井的声音难掩兴奋。

之后,室伏立刻打电话到长滨分局,约定了会合地点。

“终于要和杂贺正面对决了。”

“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他干的。”室伏说。

长滨车站前有一个很大的圆环,车站大楼对面是大型超市大楼,站在大楼上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的情况。关根转动方向盘,缓缓绕着圆环前进。一个身穿灰色马球衫、年约四十的男子站在车站入口,他手上拿着扇子,对着脸用力扇着。这也是他们约定的讯号。关根把车子停在他面前。

室伏打开副驾驶座的车窗问:“请问是水沼先生吗?”

“对,你好。”男子摇着扇子,对他欠身打招呼。

“上车吧。”室伏打开后方车门的门锁。

长滨警察分局的水沼一坐上后车座,立刻深有感慨地说:“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在说车内的冷气。

“长滨分局今天也禁止开冷气吗?”室伏问。

“对啊,这里夏天不开冷气会死人的,而且今天是今年夏天以来最热的一天。”

“是吗?难怪。”室伏附和着。水沼说话带着京都腔,勾起了他的怀念之情。

关根问:“房屋仲介公司就在这附近吗?”

“对,离开这个圆环后往右转,然后一直往前开。”

关根把车子开向水沼指示的方向。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室伏转头对后方说。他是指杂贺住的地方。

“这里是小地方,不过,运气也很好。今天有很多房屋仲介都休息,打电话都接不通。刚好打通那一家,结果就找到了,否则的话,恐怕今天没办法找到。”

“房屋仲介为甚么今天休息?”关根嘟囔道。

“因为没有冷气,大家都觉得没办法工作,所以干脆临时放假。而且,也有人担心会发生重大事故,就携家带眷逃走了。这条路平时会有更多人。”

从车站前笔直延伸的商店街上人影稀疏,也有不少商店拉下了铁门。从新建的房子和漂亮的马路来看,这里平时应该是充满活力的街道。

“你是怎么问房屋仲介的?”室伏问。

“就是按照总部的指示,问一下有没有人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在长滨市内租屋,年纪从将近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没有清楚交代以前的工作和住址,自称是杂贺的可能性相当高。差不多就是这样。啊,就是那里,就是左侧那家店。”水沼指着左侧,关根踩了煞车,把车子停在路边。

挂着“大森不动产”招牌的房屋仲介是一间门面大约两公尺左右的小店,入口的玻璃门上贴了很多出租公寓的广告。

水沼带着室伏和关根走了进去,正在看电视的肥胖男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刚才和你联络的长滨分局的人。”水沼说道。

“啊,你好。”老板打量三位刑警后,对后方叫了一声:“喂,赶快端冷饮出来。”他太太似乎在里面。

“不用,不用忙了,还是先请教一下那位租屋客人的情况。”

“喔,好好,我知道。”

肥胖的老板把放在一旁的厚实资料夹放在桌上,他的眼镜已经卡进了脸颊肉里,而且汗水滴在眼镜上。室内没有开冷气,再加上空气潮湿,感觉很闷热。他似乎忠实遵守政府的呼吁,室伏觉得这位肥胖的老板今天一天就可以流掉超过一公升的汗。

“呃,杂贺勋,年龄三十八岁。”房屋仲介的老板把资料夹放在刑警面前时说。

上面还写着杂贺以前的住址和职业。住址是福井县大饭郡大饭町,职业是在亚玛奇清洁公司任职。他并没有说谎。

“没有户籍誊本吗?”水沼问。

老板轻轻笑了一下,抓了抓脸颊。

“这位客人没有交这类证明文件,但他预付了十个月的房租。虽然我觉得很莫名其妙,但那种破房子不可能用来当黑道帮派的事务所,所以我也没有多追究,就出租给他了。”然后,他压低嗓门问:

“他干了甚么坏事吗?”

“目前还不知道。”室伏回答,老板缩起粗肥的脖子。

“离这里很远吗?”水沼问。

“走路的话有点远,我开车带你们去。”

“不,我们也开车,我们会跟在你后面。”室伏说。

房屋仲介老板开白色的三菱Mirage,关根开车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查到这个人的?”水沼问。

因为水沼帮了大忙,室伏把大致的过程告诉了他。水沼听完后说:“果然很可疑。”虽然他的眼神很平静,但那是刑警的眼神。

“那些反核、反核电厂的人有时候很激进。”他说。

“这里也有反核运动吗?”关根边开车边问道。

“当然有啊,尤其因为琵琶湖的关系。”

“琵琶湖?”

“他们说,一旦若狭和敦贺的核电厂发生事故,放射性物质就会流进琵琶湖,所以,为了保护琵琶湖免受辐射污染,他们有时候会举行抗议活动,最近倒是比较少见。”

原来每个地方的反核情况各不相同。室伏听水沼说时,忍不住这么想道。

前方的Mirage转进了岔路,经过两侧都是漂亮房子的街道,还有卖玻璃工艺品的商店。Mirage转了几个弯之后停了下来,附近的房子感觉很杂乱。关根也停了车。

三名刑警站在冒着热气的柏油路上。

“就是那栋公寓。”房屋仲介的老板用脏手帕擦着脖子上的汗水,指着前方说道。那里是一栋长方形的米色三层楼老旧建筑,外墙上有好几道裂痕,还有好几条污渍的痕迹。

室伏观察了周围,沿着道路建造的每栋房子都有不同的感觉。有木造的老房子,也有用最新工法建造的新住宅,房子和房子之间的距离很近,搞不好可以听到隔壁住户的声音。

每栋房子都有一个狭小的庭院,都不约而同地放了一个铁柜子,而且几乎每栋房子前都停了脚踏车,从这里走到车站的确有一大段距离。

几名刑警跟着房屋仲介的老板走向公寓,那栋公寓有外侧楼梯,但老板没有走楼梯,而是走向一楼。这里也和隔壁的房子围墙很近,虽然是大白天,光线却很暗。

“请等一下。”室伏叫住了老板,“是哪一个房间?”

“从里面数过来第二间,一零五室。”

“第二间吗?”

室伏绕到房子后方。一零五室的窗户关着,窗帘也拉了起来,室内没有开冷气。室伏把耳边贴近窗户,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确认之后,他走回原来的地方,对关根说:“家里好像没人。这么热的天气,如果不开冷气,不可能门窗紧闭。”

“怎么办?”

“先按门铃再说,你去守住后面的窗户。”

“好。”关根立刻绕去屋后。

室伏和水沼跟着房屋仲介的老板来到一零五室的门前。门旁有一个很粗糙的门铃,按了门铃后,屋内没有反应。他们又敲了两次门,屋内没有动静。

“果然没有人在家。”水沼说。

“是啊,但真希望看一下屋内的情况……”室伏在门的周围张望。厨房的窗户也关了,完全看不到屋内的情况,但他没有权限要求老板把门打开。

“大森先生,你手上有备用钥匙吧?”水沼问房屋仲介的老板,“可不可以把门打开一下?”

“我无所谓啊,你们可以随便进去吗?不需要搜索票吗?”大森的大眼睛轮流看着水沼和室伏。

“我们不会进去,只在门口张望一下。”水沼说。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打开了,但我不想卷入麻烦事。”

老板从长裤口袋里拿出钥匙,塞进锁孔内转动了一下,立刻听到嘎答的开锁声音。

“你往后退。”水沼要求仲介往后退,然后戴上手套,转动门把。室伏也戴上了手套。

水沼缓缓打开门。屋内除了厨房以外,只有一个房间,站在玄关就可以看到后方的窗户。

“哇,太可怕了。”室伏忍不住叫了起来。因为屋内异常杂乱,资料、纸屑,以及好像是机械零件的东西散落一地,室伏愣在原地片刻。

“简直就像是垃圾场。”水沼说。

“对啊。”

“要不要进去察看一下?”

“但是……”

“应该没问题,”水沼看着门口的方向笑了笑,“如果和这次的事情无关,就当作没进来过。那个老板也不会去乱说的。”

室伏对他笑了笑,回报了他的好意。

“也对,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不知道该怎么进去。地上丢满了速食品的容器、零食袋和啤酒罐,室伏小心翼翼地踩在可以看到榻榻米的地方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关根也进来了。

“哇,这里真脏啊。”他用力吸着鼻子。

“而且好臭。”

室内除了垃圾以外,还有不少用途不明的工具、电线和金属片,还堆了不少杂志和商品简介,大部份都是电子技术的杂志,商品简介上详细介绍了电子零件的特性。

“室伏先生,这是甚么机器?”关根指着房间角落的矮桌问,矮桌上放着电脑和测量仪器,还放了一个看起来是自制的铝箱,和十四英寸的电视差不多大小,正面有很多开关和把手,用一根电线和旁边另一个有天线的小型仪器连在一起。小型仪器看起来是用市售商品改造的。室伏也搞不懂到底是甚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但你不要乱动这些东西。”室伏说,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打开壁橱,上层是被褥和毛毯,下层放了一个纸箱。室伏往纸箱内一看,发现里面丢了一些脏衣物和日用品。

“这里感觉像是临时落脚处。”关根说。室伏也有同感。

“找一下有没有甚么东西可以了解杂贺的身分。”

“我正在找,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站。”关根好像在走平衡木般穿越了房间。

“如果有可能留下指纹的东西,记得收起来。”

“没问题吗?”

“事到如今,不必理会那些手续。”

水沼从玄关走了进来。

“我刚才向公寓的邻居打听了一下,今天中午之前,杂贺还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几点离开。”

“他有车吗?”

“邻居说,没看过他开车。”

“是吗……?”

杂贺去了哪里?很快就会回来吗?

“室伏先生。”关根叫了起来。他把脸凑在当成垃圾桶使用的纸箱前。

“怎么了?”

“这里……好像有很多撕碎的图纸之类的,有些地方还写了字。”

室伏小心翼翼地走到关根身旁,纸箱内都是撕碎的纸片,也有一些图纸和看不懂的符号。室伏猜想可能是电脑的程式。

“看不懂是甚么,还是去申请搜索令,请专家监定一下。”

室伏嘟囔着,拿起一张一张纸片看了起来,但他的手很快停了下来,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喂,赶快联络总部。”他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关根问,水沼也伸长脖子。

“这次可以叫股长请客了……”

“啊?”

“中了。新阳事件就是杂贺干的。”

“甚么?真的吗?”关根瞪大眼睛。

“你看看这个。”室伏把纸片递到他面前。

那也是被撕碎的图纸,但可以清楚看到上面印的字。上面写着──

锦重工业航空事业本部。

而且,还是机密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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