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上午八点五十二分，他仍然在灰木村。

灰木的海边有将近一百个人，每个人都不安地看着新阳的方向。

“很少有直升机飞来这里吗？”一个看起来像是观光客的中年男子问本地的渔夫，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站在他身旁。两个儿子看起来是正在读小学的年纪，手上都拿着小网子，可能打算去抓鱼。

“不是很少，而是从来没有。核电厂的上空禁止飞行。”本地渔夫偏着头回答。

“是吗？但直升机可能没问题吧。”

“不知道……”

“不，直升机也不行。”一旁的年轻男人说。

“是不是核电厂发生了状况？”那个观光客的妻子问。

“如果真的发生状况，还是赶快回家吧。”观光客开玩笑说完，轻轻笑了笑，但没有人跟着他笑。

“不管怎么样，既然派了直升机，应该会事先通知我们。”本地的一个男人说道。

“对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山先生去问了，怎么还没回来？他在搞甚么啊？”

高山是灰木村的村长，在准备建造新阳时，他以居民代表的身分，和反应炉？核燃料开发事业团进行谈判。当时，大部份的居民都表示反对，最后，高山村长出面说服了他们。

一名身穿背心和牛仔裤的年轻男子从民宅的方向跑了过来。

“三郎，高山先生问到结果了没有？”草帽男子问。

那个叫三郎的男子用手背擦着黝黑脸上的汗水。

“高山先生不重要啦，大事不妙了。”

“怎么了？”

“问题大了，那架直升机要坠落在新阳上。”

听到年轻人的话，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坠落？这是甚么意思？”一个年长的男人问，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是人为故意坠落。不知道谁写了恐吓信传到公所的传真机，传真上这么说的，说要把那架直升机坠落在新阳上。”

“甚么？”

“真的假的？”

“真的啊，如果你不相信，就自己去看啊。”

一个人冲了出去，十几个男人也跟了过去。剩下的人都一脸不安地再度仰望着天空。

“真的会让那个直升机坠落吗？”看起来像观光客的中年女人问。

“应该不可能吧，但若果真如此，真的就大事不妙了。”回答她的应该是她的丈夫。

“那是不是该早点离开？”

“对喔，喂，孩子们去了哪里？赶快去把他们叫回来。”

除了那对夫妻以外，其他携家带眷的住宿客也纷纷走回民宿。没有人开口说话，但从他们加快的脚步就知道，每个人都想赶快离开。

他也离开了现场。他坐上停在渔港的三菱帕杰罗越野车，发动了引擎。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三菱越野车驶过灰木村民房林立的海岸道路，开上了很陡的上坡道。坡道中途是辐射观测局的小房子，正随时监测环境辐射。这里侦测到的数据资料每隔十分钟，就会透过无线电传送到中央监视局，当然，现在传送的数据没有任何异常。小房子旁边是通往新阳的工程车辆专用道路，目前挂着禁止通行的牌子。

来到曲折的坡道顶，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左转可以通往新阳发电厂的大门，大门前方有一条隧道，经过隧道后，就是发电厂的入口。

他在十字路口缓缓右转，从照后镜中察看后方的情况。大门附近有几名警卫站着说话，从他们紧张的神情，他猜想那些人应该已经知道恐吓信的事。

他一路小心驾驶，沿着这条路南下行驶了数公里，很快在右侧看到近畿电力公司美花核电厂的三个安全罩。一号机和二号机是相同大小的圆筒状，三号机比较高，一号机因为准备交换蒸气产生器，目前呈拆开的状态。

前往美花发电厂须经过一座专用桥，前方有一道小门，门旁是宣传馆。他放慢速度，缓缓经过小门和宣传馆前。这里也有几名警卫，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应该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经过美花核电厂后又开了一段路后，他把三菱越野车驶入一条小路。在挂着旅馆招牌的建筑物正后方，有一栋两层楼的公寓，他把车子停在公寓前。

他住的二零二室是位在二楼角落的房间。从三个月前开始，这里就是他的秘密住家，安装的电话也是为了执行这次的计划。

一进房间，他先喝了一杯水，坐在放了电脑的书桌前。他刚才就是利用这台电脑寄发传真给各单位。只要用电话线将讯号传到这台电脑，电脑就会自动寄出事先设定的内容。他刚才在灰木村用公用电话传送启动讯号。

他设定向十五个单位寄送传真。新阳发电厂、炉燃总公司、福井县政府、科学技术厅、通产省、灰木村公所、敦贺市公所、福井县警总部、敦贺警察分局、邻近的三个村公所，以及美花核电厂等附近三个核能发电厂。

确认传真顺利传到各单位后，他敲打着键盘，又用滑鼠操作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连结电脑的NTC萤幕扩音器传来数位通讯特有的声音，彩色萤幕上出现了复杂的图案。其中一部份是海岸线，陆地的区域可以看到几栋建筑物。影像虽然有颜色，但并不是实际的颜色，而是涂了深浅不一的红色或蓝色，就连大海的颜色也不均匀，画面的某些地方出现了数字。

他端详萤幕片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然后又操作滑鼠，用JPEG档压缩了影像资料。

当他完成这项作业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拿起手机，按了通话键。

“喂？”

“请问是蜂田先生的府上吗？”电话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对。”他回答。“蜂田”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

对方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个女人’的情况怎么样？”

“‘她’吗？一切按计划进行。”

“所以目前在约定的地方？”

“分毫不差。”

“我想也是，”电话彼端的男人轻轻笑了笑，“因为是我安排的‘约会’嘛。”

“你现在人在哪里？”

“长滨，我要准备回去了。”

“好。”

“‘情书’呢？”

“寄出去了。”

电话中再度传来轻笑声，“他们现在一定惊恐万分。”

“接下来还会更惊恐。”

“没错，对了，‘那个男人’情况怎么样？应该没有辞职吧？”

“没有问题，正在努力工作，我刚才确认过了。”

“画很漂亮吗？”

“很漂亮，真想让你亲眼看一下。”说着，他让影像资料再度出现在电脑萤幕上端详着，“我会看时机，把这个也奉送给他们。”

“真期待他们的反应。”

“没错。”

“那就先这样。”说完，对方的男人挂上了电话。

由于是手机，必须考虑到谈话内容可能遭到窃听，所以，他们在谈话中用了很多暗号。“她”和“那个女人”指的是直升机，“那个男人”是指快滋生反应炉原型炉“新阳”。

他看着电脑画面，思考着该在甚么时机寄这些图片影像。

他起身站在窗边，看着他刚才经过的那条通往新阳的路。

从灰木方向驶来的车辆数量似乎增加了。

大地震之前，老鼠都会四处逃窜──

他想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