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中秋节是9月24号, 这一天恰好是林知夏的生日。

林知夏敏锐地察觉到,江逾白给她安排了一场生日惊喜。

9月23号晚上,林知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厚重的窗帘遮挡了今夜的月光, 卧室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江逾白在黑暗中搂紧林知夏。他用气音问她:“你睡着了吗?”

林知夏大言不惭:“睡着了。”

她听见江逾白低低地笑出声, 那笑声让她的心情格外愉悦。她摸索到江逾白的侧脸,悄悄地贴过去亲了他一口。他抓住她的手指,从她的指根轻吻到掌心, 她的呼吸逐渐变快,忍不住问:“明天上午,我们家里会来客人吗?”

“你不用早起。”江逾白隐晦地说。

林知夏勾住他的脖子:“你看看表, 晚上十一点半了。”

卧室里并没有挂钟,也没有夜光手表。江逾白一边亲她的脸颊, 一边问她:“你怎么知道现在几点?”

“我猜的。”林知夏透露道。

江逾白不信邪地打开手机, 屏幕显示当前时间为夜里十一点三十一分。

林知夏不喜欢熬夜,江逾白也不能折腾。他沉默地放下手机,轻拍林知夏的后背:“猜得很准,该睡觉了。”

林知夏打了个哈欠:“晚安。”

“晚安宝贝。”他回应道。

林知夏也追加了一句:“宝贝。”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林知夏醒来时, 江逾白正在她的眼前换衣服。她知道江逾白是故意换给她看的。她不由得坐直身体, 像观摩艺术品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全身上下。

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关联记忆,林知夏栽倒在柔软的被子里。她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直到江逾白走过来按住她。

江逾白很熟练地把她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她却说:“今天是中秋节, 我想赖床。”

“你打算赖到几点?”江逾白提醒她,“中午我们家里有一场聚会,有客人要来。”

林知夏点头:“我猜你邀请了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还有你的叔叔婶婶。你想组织一场家庭聚会,不过你的爸爸妈妈都在国外谈生意,今年九月大概不会回国。”

江逾白很想说“不,你猜错了”,然而林知夏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他坐到了床边,林知夏就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温热的气息从他耳后吹过,诱发一种若有似无的悸动感。

“宝贝。”林知夏又这样喊他。

她仿佛昨晚才学会了这个词,今早就在江逾白的耳边反复实践。

“夏夏。”他叫她的小名。

“干嘛?”林知夏反问道。

江逾白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林知夏抬头望着他。

他转身像猛虎下山一样把她扑倒在床上,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抓起枕头抵在他胸口处,欲拒还迎地推他。两人连笑带闹地嬉戏了半个小时,林知夏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来电人是林泽秋。

林知夏和他打招呼:“哥哥,早上好啊。”

林泽秋直接说道:“今天是中秋节,爸妈都很想你。妈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两斤海虾,给你做了一锅虾仁水饺,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爸妈现在就想去你家,给你送饺子,行吗?”

林知夏反问:“现在就来吗?”

林泽秋答非所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林知夏实话实说:“还没。”

林泽秋疑惑道:“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林知夏立刻跳下床:“怎么可能,我早就醒了。”

林泽秋就把责任归结到了江逾白身上:“江逾白家里没早饭吃?”

林知夏开启了免提功能,江逾白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江逾白在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上却很温和地说:“你哥哥和你一起长大,他好像比我更了解你的口味。”

林泽秋呼吸一顿,久违了,这一股子清新淡雅,故作姿态的高级绿茶味。

偏偏林知夏就吃这一套。

她轻声对江逾白说:“你才是最了解我的人。”

*

为了迎接父母的到来,林知夏火速冲进浴室,飞快地洗了个澡。她从衣帽间里挑了一条连衣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然后,她牵着江逾白的手,和他一起下楼。

林知夏的快乐心情,深深地感染了江逾白。他见到岳父岳母就笑了,伸手帮岳父拎东西,岳父问他:“小江啊,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江逾白说,“这两天中秋节放假,我挺闲的。”

岳父就说:“闲下来好啊,多休息,你和夏夏还年轻,要多睡多吃。再过几年,你们做了父母,我和夏夏她妈还能帮你们带孩子,不耽误你们平常工作。”

听到这样一番对话,林泽秋的胳膊有些僵硬。

林泽秋总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他还没做好当舅舅的准备。尤其,在他的印象里,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林知夏对痛苦的耐受程度极低——她两三岁的时候,走路不小心磕倒,都要哭上好几天,全家人轮流哄她。

林泽秋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江逾白也推脱道:“过几年再说,我们还没准备好。”

他绕开孩子的话题,与岳父谈起了老年大学的课程。岳父岳母都在社区的老年大学报了几个培训班——岳父喜欢历史和传统文化。他报了一个茶艺班,经常听评书、打太极拳。

“我新收了几本古书,”江逾白很大方地说,“送给您吧。”

岳父正要答应,转念一想,又连忙拒绝:“那东西很贵吧?你留着,留着,别给我。”

江逾白换了一套说辞:“那您待会儿跟我去书房看看,要是喜欢,我借给您,看完了再还我。”

岳父立刻应了一声:“好啊好啊。”

江逾白想起林知夏的口头禅“好的好的”,果然是一家人,他不由得勾唇笑了。

*

哪怕林泽秋来过几次江逾白的家,再进门时,他还是要发几秒钟的呆。

他站在门口,仰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而林知夏从他的身边跑过去,紧紧地跟在妈妈的背后:“妈妈,你做的虾仁水饺是最好吃的。”

林知夏在外人的面前成熟冷静、雷厉风行,到了妈妈的跟前,她和小时候几乎没两样——在父母的眼里,有些孩子可能永远长不大。

妈妈带着林知夏去了厨房。她拎着保温桶,边走边说:“妈妈正想跟你商量呢。妈妈现在不工作,每天时间一大把,你们学校离得那么近,我每天中午去学校给你送饭……”

林知夏当然不想让她妈妈那么辛苦。她说:“不用了,教师食堂的饭菜很好,我们学校聘请了五星级饭店的大厨。”

她抱住妈妈的胳膊:“我和林泽秋都完全独立了,你和爸爸可以开始享受生活了,我给你报一个旅行团吧。你想去哪儿玩?”

“哎,四川怎么样?”妈妈说,“你爸想去四川吃火锅,四川小吃很有名的。”

林知夏赞成道:“好的好的。”

林知夏和妈妈在厨房聊天时,她的爸爸跟着江逾白去了书房。

爸爸第一次在女婿的面前讲起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我在家里,排行老四,我家是贫农身份,一穷二白,只有两间土屋子,厨房盖在院子里头。小江啊,你见过那种土炕吗?”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被褥掀起来,是一张炕,家里头没桌子,我趴在炕上写字、读书,找乡下的知青借书——那书啊,有繁体字,有简体字。我中学读书的那几年啊,就语文和历史这两门课学得好,数学没超过十分,一百分的卷子。”

江逾白的中学各科成绩一直稳定在九十分以上。他不敢想象自己和林知夏的女儿会有怎样的天赋。

岳父仍然在忆苦思甜,江逾白打开书柜,取出几本装帧老旧的古董书,递到岳父的手中。

岳父就发出了一声长叹:“当年在乡下,知青的手里有这类书,这种书啊,市面上都买不到了。”

他捧着书,仔细品读。

江逾白和岳父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书房。他来到餐厅,只见林知夏和林泽秋都在吃虾仁水饺,江逾白家的保姆阿姨还给林知夏榨了一杯新鲜的草莓汁。

林知夏连吃两个饺子,痛快地畅饮草莓汁。她看见江逾白,问他:“中午我们吃什么?”

“海鲜烧烤,”江逾白说,“从海南回来以后,你总提起海鲜烧烤。”

林知夏放下筷子。

江逾白坐到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草莓蛋糕。”

林知夏拍响了桌子:“简直完美。”

“喝什么饮料,你家有酒吗?”林泽秋突然插话道。

江逾白游刃有余道:“我家有红酒白酒啤酒,你爱喝哪一种?”

林泽秋和林知夏这对兄妹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两人的酒量都很差,而且从不承认自己的酒品不行。

林泽秋擦了一把嘴,就夸下海口:“来点白的吧,红的也行,看你有多能喝。”

林知夏有些疑惑:“林泽秋,你的酒量很好吗?”

林泽秋问她:“你为什么叫我全名?”

“顺口叫的,”林知夏说,“你不也经常叫我全名?”

林泽秋哑口无言。

过了几秒钟,他说:“我毕竟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林知夏原封不动地照搬他的话:“我毕竟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其实,自从林知夏搬到了江逾白的家里,她和林泽秋的见面机会也不多了。

林泽秋挺怀念他和妹妹斗嘴的日子。不过,他和林知夏都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就算发生了争执,最多也就争执几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扯着嗓子大吼大叫,你来我往。

林泽秋叹了一口气。

林知夏很关心他:“你有心事吗?”

“没。”林泽秋看向一旁。

江逾白打开酒柜,正在挑酒。林泽秋望着江逾白的背影,压低声线道:“江逾白婚后对你怎么样?”

“非常好,”林知夏悄悄地回答,“你想象不到他有多好。”

林泽秋感到满意,又说:“你不在家,爸妈天天催我找女朋友。”

“那你找了吗?”林知夏问。

林泽秋微微摇头。

林知夏大胆引荐道:“你记得邓莎莎吗?婚礼结束以后,她每天都找我问你的消息,我把你的缺点全部讲了一遍,她竟然一点都不介意。”

林知夏清楚地记得,许多年前,她在北京念大学时,邓莎莎曾经和林泽秋打过照面。那时的邓莎莎还嫌弃林泽秋啰嗦。而现在,邓莎莎却说:“啰嗦不是缺点,啰嗦是健谈!说明你哥哥肚子里有墨水,太好了!你哥哥内外兼修啊,真是一等一的大帅哥!”

“邓莎莎很欣赏你。”林知夏诚实地说。

林泽秋一口拒绝道:“她不是我中意的类型。”

林知夏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中意什么类型?”

林泽秋靠紧椅背:“我不知道。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林知夏一手托腮。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泽秋,林泽秋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又气又急道:“没听懂吗?我喜欢女人,没遇见合适的,我是这意思。”

两人谈话时,远处跑来一只毛绒绒的布偶猫,那猫咪纵身一跃,跳到了林知夏的腿上。林知夏一边抚摸猫毛,一边介绍道:“这是我家的猫咪,它叫‘草莓’。草莓小时候怕生,现在长大了,见谁都不怕。”

林泽秋听见妹妹说“我家的猫咪”,心里暗道:妹妹长大了,她家和自己家,不再是一个家了。

草莓在林知夏的腿上翻身,亮出柔软的肚皮,林知夏轻轻地抚弄猫咪的肚子,林泽秋就蹲在一旁,研究餐桌的构造。他无意中打开一个暗格,弹出来的木盒差点砸到他的脸。

他倒吸一口凉气。

江逾白握着两瓶红葡萄酒走向餐桌。他把酒瓶放在桌上,说:“盒子里装了几副扑克牌。”

“我妈爱打牌,”林泽秋说,“我把爸妈叫来,咱们一家五口人一起打几局吧。”

江逾白惊讶于林泽秋会说“咱们一家五口人”这种话。而林泽秋并未留意自己的措词。他揣好扑克牌,跟着江逾白,在书房与父母汇合。

*

为了增强游戏的趣味性,林知夏从围棋篓子里掏出一把棋子,她把棋子当作筹码,均匀地分给所有玩家。

每一轮牌局结束后,赢家可以拿走输家的筹码。

第一轮坐庄的人是江逾白。他很少打牌,牌技很差,好在岳父和大舅哥比他更差,这一轮他就取得了正数第三的好成绩——第一名是他的岳母,但他并不确定林知夏有没有让牌。

他和林知夏视线交汇。

林知夏朝他一笑。

她笑起来很甜,也很美。

那只名叫草莓的布偶猫依然趴在林知夏的腿上。她三心二意地玩牌,左手逗猫,目光紧随江逾白,同时分神和她的妈妈说话,即便如此,她依然对其他玩家造成了降维打击。

七轮牌局过后,林知夏身边的棋子堆成了小山,而江逾白和林泽秋都输得倾家荡产。

江逾白只剩下一颗棋子,林泽秋好歹还有两颗——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林知夏不好意思拿走父母的筹码,对哥哥和老公却可以痛下狠手,不念旧情。

江逾白原本还想随便玩玩,但他忽然认真起来了。他开始算牌,推测岳父、岳母和林泽秋的出牌策略。

林泽秋受到江逾白的影响,也准备奋力一搏,整个牌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严肃,他们一家五口人仿佛突然来到了澳门赌场,那一颗又一颗的棋子幻化为真正的筹码。

林知夏严阵以待。

她不再逗猫。

她把草莓放到了地上。

草莓“喵”地叫了一声。

林知夏置若罔闻。

草莓蹭了蹭她的腿,她说:“你乖一点,草莓,等我打完这一局,我就给你拆一个猫罐头。”

草莓跳到江逾白的脚边,伸爪搭着江逾白的裤腿,江逾白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往下瞥。他正在一丝不苟地算牌,家里的门铃却大声响了起来。

江逾白在书房打开一个可视化界面,他的叔叔和婶婶都出现在了液晶屏幕里:“小江!叔叔婶婶来了!”

江逾白和林知夏立刻出门迎接。

叔叔婶婶刚从新加坡回来。叔叔拎了满手的礼物,婶婶抱着年仅一岁的小女儿。那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蛋白白胖胖,看起来就像个米团子。

林知夏从婶婶的怀里把她接过来,她就在林知夏的脸上亲了一口,林知夏心花怒放道:“真可爱。”

林知夏为婶婶准备了一间育婴室。她带着叔叔和婶婶走向客房,而江逾白站在走廊上,有意无意地问起岳母:“夏夏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提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岳母一脸微笑:“夏夏啊,她小时候……”

林泽秋接话:“很恐怖。”

岳父很严肃地说:“林泽秋,你怎么讲你妹妹的?”

林泽秋反问:“五岁读论文,不恐怖吗?”

他语重心长地教育江逾白:“我跟你讲这些,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和林知夏的孩子,可能比林知夏小时候还要那什么,你懂吗?”

“嗯,”江逾白理解他的意思,“真要那什么,也没关系,我会给孩子组建一个合适的家教团队。”

林泽秋与江逾白达成统一战线:“我爸妈以前经常带着林知夏去省图书馆……”

江逾白评价道:“天赋不能浪费。”

林泽秋频频点头。

*

这天中午,林知夏的家庭聚会在顶层的花园露台上举行。

因为今天是林知夏的生日,亲人们都为她准备了礼物。

她很高兴地收下了所有礼物,接着许愿道:“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说完,她吹灭了蜡烛。

江逾白递给她一把刀,她小心翼翼地切割草莓蛋糕,再把蛋糕分给众人。烧烤架下的火苗正在燃烧,叔叔打开了一杯香槟。

江逾白略微举高了酒杯,众人的杯子围成一圈,江逾白笑说:“中秋节快乐。”

他和林知夏单独碰杯:“生日快乐。”

絮状白云飘荡在广阔蓝天中,林知夏闻到了草莓、香槟、烤肉的香味,爸爸妈妈有说有笑,江逾白和哥哥也能相处融洽。婶婶举起相机,在场所有人都入镜了,叔叔笑说:“中秋节的全家福啊。”

“我真的好开心。”林知夏小声道。

她的座位紧挨着江逾白,她的这句话也只有江逾白能听见。他给林知夏夹了一只烤龙虾,坦然道:“填饱肚子会更开心。”

林知夏哈哈一笑。

她喝了一口果汁。甘甜的果汁润过嗓子,她又想起七岁那年许下的愿望——希望自己能在学校里交到一个可以和她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的朋友。

时至今日,愿望早已实现。

她扭头对着江逾白说:“谢谢。”

江逾白还以为她在感谢他给她夹了龙虾。他笑着回应她:“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夏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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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缓解前几章的酸酸甜甜感,最后三章番外,全都很甜!修改完了就会发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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