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

如果说林朝夕提前得知,跨出这一步,她会遇上如此诡异荒诞之事。

那在这之前,她一定先百度当年体育彩票特得奖号码,背诵默念在心。

但她没来得及,毕竟没人会在穿越前会知道自己要穿越。

是的没错,按照网络小说的广泛定义,在写下整个公式后,她回到了12岁。

她还保持手拿粉笔在墙上字的姿势。

但墙不是那面墙,门也不是那扇门,连路边的野猫都不是原先的那只小花狸。

周围环境已经发生天翻地覆变化。

林朝夕退了半步,认认真真看着自己变短变黑变胖的手臂。

“日啊。”她爆了句粗口,凝视墙面,沉默下来。

墙是红砖墙,右侧有扇巨大铁门。

而左侧靠上的位置,有一块金属牌。色泽陈旧,犹有铜锈,写着“安宁市希望工程资助单位”。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很迟钝地将视线左移,随即看到更多挂牌。

挂牌有黄有白、有新有旧。

有的上面写着“某某大学社会实践基地”,也有的上面写着“心连心互帮互助试点单位”。

最后一块挂牌最大,白底黑字,上面写着——“安宁市红星福利院”。

说来很古怪,虽然在重返过去后,这点小古怪也说不上什么——在那瞬间,她清晰意识到她还是她,只是她已经回到小学五年级那年。

像有人在她眉心点了一下,然后信息灌注,成为了她意识本身的一部分,她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甚至还清楚知道,眼前铁门后的这座福利院名叫红星,是她到小学五年级这十二年来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

她从小被遗弃在这里,无父无母、脾气古怪。幸好她念书不错外,院长妈妈很喜欢她,还想办法送她去读正常的地段小学。

虽然人生路线与以往完全不同,但她确实还是那个林朝夕。

只是这次,她不仅没有妈妈,还没有爸爸。

一下子变化太大,就算拥有成人心智,她仍旧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迷茫。

腿脚发软,心跳剧烈,她不由得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坐下。

坐下后,平静了段时间。她灵光一现,终于能找到一个曾经听说过的句子,形容现在的处境。

——人的每一念选择,会造就一个不同世界。

就好像站在在蛋糕店里,纠结该选择草莓或者芝士口味一样。

曾经的她,生活在草莓口味的选择中,而现在,很显然,她所处这个世界是芝士味的。

不知是哪一念的选择出现问题,在芝士口味的世界中,她和老林到现在为止尚没有父女缘分,与曾经他们父女俩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剧情线完全不同。

更通俗的说法是,她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老林不知道为什么没抚养她长大,她是个孤儿。

要确定这点,也非常简单。

林朝夕站起来,在福利院门口那许多挂牌中,找了块反光度好的银白色标牌,照了照。

嗯……

圆脸、大眼睛、大耳朵、鼻头圆圆的……

和之前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将近盛夏,天气炎热。

林朝夕确认这点,轻松了些。她咂了咂嘴,向后靠去,品味她在这个世界的回忆。

下一秒,书包重重磕在上级台阶边缘,铅笔盒同水杯发出哐当巨响。

她吓了一大跳,赶忙松开背带,把书包放在胸前,生怕弄坏了什么。

林朝夕愣住。

这不是她的,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小林朝夕的本能反应。

不能弄坏东西,就算是普通的书包和水杯这些都很珍贵,她买不起第二件。

林朝夕握着包带,低头看去。

书包被洗得发白,包带上容易断的位置被针脚细密的补丁固定住。

然后她发现,她刚才形容有问题,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点也没有芝士的丝滑,从头到尾都透着苦。

和所有孤儿一样,她懂事起的最大心愿,就是爸爸妈妈能回来接她。

但十二年了,她从未等到父母到来。

在这个世界里,她是真凶悍,上课怼老师下课怼同学,一身反骨谁都不服。她最近干的一桩英武事迹是把班主任儿子压在地上打。

现在中午,她回来吃饭,班主任让她通知家长下午去学校。可她根本不敢让院长妈妈知道,只能在福利院门口踟蹰不前。

当时的画面应该很简单纯粹。

这个世界的她在福利院门口退了一步,那个世界的她却在家里院门前进了一步。

一进一退间,5年级的林朝夕被22岁的林朝夕所取代。

现在,5年级的这个林朝夕既不会因缺爱而性格古怪,也不因害怕院长责备而焦虑痛苦。

可随之而来的另一种情绪却浓重涌起。

她抬头,只能透过檐间,看到弥弥一线天。

老林啊,你在哪呢?

没有我,你的人生,还会被搞得一塌糊涂吗?

……

林朝夕想了很久。

最后索性她拍拍屁股,从福利院门口站起。反正来都来了,总之还是要去试着找找老林。

走出小巷,城市画卷铺陈开来。

那个年代,安宁市还没经历大规模建设。楼房矮矮小小,店铺拥拥挤挤,什么烤鸡店啦、面条店啦、服装店啦……服务员穿着围裙忙来忙去,老爷爷用鸡毛掸在扫货架上灰尘。虽然陈设远完全没有后来的光线靓丽,却莫名其妙亲切。

林朝夕在马路上走,东张西望。

在安宁市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当然也听说过红星福利院,可究竟在哪,她只有大致概念。

空气里传来一丝熟悉的香气,她快走几步,看到个铁板鱿鱼摊,这下,所有大致概念都具体起来。咦,红星福利院竟然离她和老林曾经住处不远。她并不需要徒步跨越整座城市。

铁板鱿鱼摊挂了个大旌旗,写着“陈大炎”三个字,后来安宁电视台做过一个美食节目,尊陈店主为鱿鱼之神。

不过在那个年代,小学生们洗一次碗的奖励普遍在一毛钱,所以五块钱三串的铁板鱿鱼还是不便宜。

摊子被学生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林朝夕也挤在里面看。

有个小朋友估计是第一次吃,拉着奶奶的手。

摊主问他们要什么酱料,奶奶毫不犹豫的说不要酱、小孩子不能吃辣。

林朝夕看着那三杯后来被媒体狂吹的酱汁,拉了拉小朋友的衣服,悄悄说:“甜辣酱好吃,你试试。”

奶奶瞪了她一眼,接过鱿鱼拉着小朋友的手就走。

小朋友一步三回头。

林朝夕指了指甜辣酱,比了个“超好吃”的夸张口型。

老板噗地笑出声,大概心里非常爽,举起一根铁板鱿鱼非要给她。

“不用啦!下次让我爸带我来买!”林朝夕冲老板挥挥手,背着书包,继续向前走。

马路尽头又是街道。

红星福利院附近有两所小学,将近一点,回家吃饭的孩子陆续开始返校。

街上到处是穿着不同颜色校服的小学生。

大部分孩子都有家长接送。

林朝夕孤身一人,越走越孤单。

但她感到孤独的原因并非老林。而是当她经过熟悉的杂志店、零食铺时,她体会到了属于芝士世界里,属于小林朝夕的寂寞情绪。

每日上学放学,形单影只的小林朝夕都在思念素未谋面的父母,她希望有人能牵着她的手,给她买店里她想要很久的自动笔和练习本。

她会叫对方爸爸或者妈妈,会撒娇、也会好好孝顺对方。

愿望如此单纯朴素,林朝夕莫名其妙眼眶红了。

她点了点自己鼻子:你真好哄啊,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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