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老者的记忆脱身而出,发现四周没有什么变化,时间根本没有流动,地金龙也还未杀来,小光他们也没有发觉我的异样。我对这趟神奇的记忆旅程感到十分震撼,难道意识还能连环传递,空间真是流动的,而时间是静止的?我当然不敢马上说自己看到了什么,说出来他们肯定以为我是疯子,而且现在也没时间说了。

容不得我多想,地金龙的破坏声就已经来到耳边,我们必须堵住耳朵才能不让耳膜震破。毒雨还没停,可是继续待在金木屋里同样是死,倒不如出去碰碰运气。范里在金木屋里翻出了一些能够遮挡毒雨的生活用具,诸如簸箕、木盆、甚至是比较宽大的椅子都给拆了。虽然这样看着很狼狈,但是这个鬼地方除了我们一直没看到别人,就算看到了又如何,仔细想想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老头儿,我只能背你到这儿了,要是能出去,我一定回来给你风光大葬!”许少德沉痛地对着老者的尸体说道,我正想对许少德肃然起敬,哪知道他又冒出一句话来,“看着我要好好埋了你的份上,记得保佑我能活着出去。”

“得了吧,快把东西带上,马上离开这里。”我一边说一边盯着老者的尸体,他怎么看都不像阿南,为什么会有阿南的记忆?

“你怎么了?”小光看到我在发呆,于是轻声问道。

“别耽搁了,我们若能回来就好好葬了阿南。”范里脱口而出。

“阿南是谁,你说那老头?”许少德听得一头雾水,他仰头思考了一翻,但不曾记得谁说老者叫阿南。

“你在说什么,他是阿南?”小光脸色大变,本来就没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我没有出声,但是心里波澜大起,老者和阿南根本是两个样子,而且老者一直没说过他叫阿南,我还是在记忆里才知道他的名字是阿南,为什么范里会知道老者叫阿南?范里也被自己的话吓到,但很快又恢复冷静,他解释说,我们在前面几个金木屋里找吃的时,只有他陪着老者,那时候老者说自己叫阿南,说的是现代话,所以他才知道,但没来得及告诉我们。

我对范里的这个答案完全不认同,老者根本就不会说现代话,何况老者还是听到了我会说那个特殊的话才用意识和我交流的,我又没告诉过任何人,范里又是怎么知道老者就是阿南?小光的样子甚为诧异,看来她并不知道老者的名字叫阿南,但她知道阿南这个人。不晓得范里是如何得知的,因为就连我都不敢肯定老者是阿南,他们的模样完全不同。

人心隔肚皮,我在老者记忆里看到了小光他们骗学万物语,以及杀了阿南,我渐渐地觉得不认识大家了。虽然这对话极为平静,但是我能感觉到一股暗潮汹涌。好在地金龙越来越近,大家也都明白小命最重要的道理,所以不再盘问对方,做了做准备就要开溜。在奔出金木屋之前,小光嘱咐我们把身上任何有伤口的地方保护好,五官切勿被雨水沾到,否则就只好陪老者赴黄泉了。

不用背着老者,许少德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三人还没迈过大门,他就已经窜出了五六米之远。毒雨越来越大,我在青黄色的雨雾里看见古城的尽头有很强的光线,那里是形成地下雨的源头,如果跑到那里至少可以躲开毒雨,但是那里一直有一条很长的东西在腾空起舞,从我们进到地下古城以来就没停过,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都是沿着金木屋的屋檐奔走,这样可以更有效果地躲避毒雨,而且这里的屋檐很宽,毒雨溅到身上的几率不是很大。我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于是回头望了一眼追来的五条地金龙,却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无奈小光发觉我慢了下来,又在前面催我,打断了我灵光一现的思路。

地金龙虽然没有靠近我们,但是已经能看到它们大概的模样。五条地金龙大小不一,它们的皮肤都如矿石一般,无头无五官无四肢,总之就那么一段身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不晓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血肉之躯哪可能和这么个怪物相抗衡,随即觉得心灰意冷,又想起死了这么多人,不禁觉得难过。

我在老者的记忆里看见了小光和范里,尽管不确定是不是他们本人,但老者的记忆里一直弥漫着难言的悲伤,我不明白那四个男女为什么要杀了阿南,为什么要骗韩小蝶。我想起小光一直很紧张老者说的小蝶是否姓韩,于是越来越觉得小光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何况她也会兽语,但又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千年以前。

我估摸这次凶多吉少,怕是出不去了,于是就朝前面的小光问道:“你认识韩小蝶和阿南吗?”

小光和范里听到这话马上停了下来,我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个反应,脚下一滑没能刹住冲力,在惯性地作用下我就一头就撞了上去。这一撞我给弹了回来,一个踉跄往后跌,竟跌出了金木屋的屋檐。我顶着的是金色竹子编成的簸箕,没想到簸箕没拿稳,踉跄的时候就给甩出了老远的地方,我一下子没了防护,整个人暴露在凄厉的毒雨之中。

毒雨已经害死了老者,我是亲眼看到的,当自己伫立在毒雨里的时候,我心里就悲凉地喊到,完了,老婆还没娶就见佛祖了,难道下辈子是和尚命。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不适,身体除了觉得有点冷,没有哪里是疼的。我原来抓着的金箭已经不跳了,所以我就把它又放回了盒子里,背在身后。我手上被它震破的伤口还在流血,可是毒雨流到伤口时,我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两眼一抹黑。

“快进来,你这时候还装什么浪漫!”许少德见我傻站在毒雨里,紧张地大喊道。

小光和范里被我刚才的问题惊呆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愣了半天小光只好说快往古城尽头跑。我觉得自己自找没趣,所以不再问阿南的事情,反正这事情很快会有结果,我已经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答案就在这座地下古城里。我懒得再捡金竹簸箕,毒雨没能毒死我,让我想起了在大连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在大黑山底发现了一个海湖,里面养了很多的乌鳢怪,我不小心掉了进去,后来小光把最毒的毒物——灭城参扔进了海湖中,所有的乌鳢顷刻间死亡,但我却安然无恙。莫非我有百毒不侵的身体,但印象中又不觉得自己有哪里特殊,难道这是天生的?

地金龙越追越近,地下古城被震得一片狼籍,古城里的灯火无人续添,逐渐地变得暗下来,毒雨在微弱的火光下映衬出了青黄的色晕,犹如毒雨已经发霉了似的。古城街道的设置比较清晰明朗,我们没有迷路,很快就看到地下古城的尽头处有一道很高的黄黑色城墙,墙后水雾很大,但是毒雨到了尽头处已经没了,避雨之物已无用处,大家索性都扔了,全速往古城的尽头冲。

许少德知道毒雨的厉害,他见我一直淋雨却还活,觉得很奇怪,于是就喘着气大喊:“你怎么会没事的,莫非这雨没毒,那老头儿不是我害死的?”

“你就少贫了,快点让开,别挡我道上。”我见许少德逐渐体力不支,有落后的趋势,于是赶紧让他闭嘴,以保存有限的气力。

我话一说完,忽觉背后阴风猛起,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冰冻了,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知道地金龙已经追到身后,现在它腾空一跃,打算将我们压成肉饼。范里和小光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他们事先就往两边闪,许少德还没发现要命的东西追来,正想回头顶嘴,我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将他抱住滚到一边,哪知道地金龙的身子比柱子还粗,我们两个拥在一起滚了没多远,地金龙马上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就将大地震得狂跳起来,我们被这震动弹到老远的地方。

金木屋虽然坚固,但是地金龙更加坚固,它这么一砸下来,屋子立刻化为灰烬。我们弹进了废墟里,眼睛没来得及闭上,灰尘泥巴什么的全溅到眼睛里,疼得张不开。我的心肺被震得麻木了,觉得它们都已经脱离了身体,整个人的身子全是空的。我听到许少德不停地呸,想把嘴里的泥土吐出来,但是越吐越脏,所以就骂了起来。地金龙就在身边,我可不敢多停留,所以凭着感觉扯着许少德就在废墟里跑。

我们全都看不到地金龙究竟在哪儿,但是心里就这么一个念头,跑!一条地金龙已经先追上来,后面的肯定也快到了,我们这下肯定要死了,但是我真的不甘心,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这样死了也太糊涂了。许少德知道身处危险中,他有点慌了,竟挣开了我的手一个人往回跑。我急得一跺脚,回去肯定要撞上地金龙,这不是找死吗?我想凭着感觉去拉住他,可是却怎么也摸不到他,金木屋不断地倒塌,杂乱的声音使人无法分辨四周有没有别人。

“救救我……阿南叔,我不能死……”

我的眼睛睁不开,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正当我摸索着其他人在哪里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飘进我的脑海里。这声音非常的熟悉,非常的空灵,非常的幽怨,我如触电一般地全身一紧,这个声音我认得……这是……这是韩小蝶的声音!

我一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激动,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又觉得不对劲。我急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看看韩小蝶在哪里,她又碰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我一急就朝双手吐了两口唾沫,然后猛地揉眼睛,想把眼睛的污秽揉出来。我忍着辣疼的感觉勉强半睁着眼睛,朦胧间看见许少德一歪一倒地朝地金龙走去,我赶紧蹒跚着跑回去,将许少德及时拉住。地金龙似乎有嘴巴,它的前头有一道口子,但是它没张开,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嘴巴,也许是裂缝也不一定。

许少德被我拉住后猛地挣扎,我手一滑他又脱开了,我一恼火就使劲将他往后拽,然后骂了一句他妈的,你要真不想活了就继续往前走。许少德听到我声音就听话多了,我眼睛也逐渐适应了,眼泪不停地流着,杂质慢慢地流出眼睛,我也看清楚了地金龙的模样。它根本没有生物的特征,全身金黄,如一条矿带,它前头的口子慢慢张开,我忽然觉得这东西要使杀手锏了,于是马上大叫许少德快跑。

地金龙的嘴巴逐渐张开,我一边奔一边回头望,它的嘴里慢慢地流出了一团黏液,接着马上变成淫荡的形体,直接朝我们冲来。我第一次看见龙吐涎形成的经过,觉得一阵恶心,这鸡巴东西从嘴里吐出来,地金龙也不觉得丢人。袁圆圆告诉我们,龙吐涎怕电,只要一碰到电就会消失,可是我们手上电枪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所以只好避其锋芒。

小光和范里在另一头也不好受,另外四只地金龙全朝他们追去了,好在地金龙动作笨拙,但他们也够狼狈的。先前他们说地金龙会追怀孕的生物,可是袁圆圆都给他们害死了,为什么地金龙还追着我们不放,难道我们四人中有谁也怀孕了?可是我们四人中除了小光都是男的,难道是小光怀孕了,可看她的肚子并不大。

龙吐涎一路滚过来,它比地金龙敏捷多了,我们避无可避,地金龙又在一旁蠕动,这处境着实让人头疼。许少德的眼睛也逐渐可以睁开了,我们觉得古城的尽头才是逃命的出口,所以两人不再多说,一同往那里争着跑。可是地金龙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想法,它又腾空而起,一头砸到我们的前面,震出来的波动把我们两人反弹到一边,金箭的盒子从我的背上掉了下来,盒子也被打开了。金箭哐啷一声掉了出来,但是它却发生了变化,这是我不曾想到的。金箭先前一直疯狂地跳动,甚至把我的手掌都震破,并流了血。后来金箭忽然不跳了,我过了不久也把它收回盒子里,可是此刻掉出来的金箭竟失去了坚实,软得跟一根柳树条没什么区别。

我又气又急地捡起软化的金箭,忽然想起父亲说过,金箭不能碰到我的血液,否则会失去力量,我小时候父亲就是割破了我的手臂,然后把金箭藏在我身体里的。想起这个,我忽然又想到从阿南记忆里脱出的最后一刻,韩小蝶哭着说要救活阿南,然后割开了手臂,我当时就觉得这行为很眼熟,难不成韩小蝶说的第二个秘密就是身上有一支和我一样的金箭?

龙吐涎滚过来的时候我没察觉,身心都扑在金箭上了,许少德看我蹲在地上不动,于是就我扛起来,然后跳动到了一座没被撞毁的金木屋里。我顾不得谢他,马上把金箭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血迹被蹭掉以后,金箭立刻又变得坚硬起来,我马上松了口气,似乎金箭就是我的命,它忽然变软了我就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可是,没想到我一把金箭擦干净,它又猛地跳起来,我手掌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这一震疼得我马上松开了金箭。金箭震到了我的伤口,又染上了血,所以又变回了软柿子,不再震动了。

我不敢再把血擦掉,现在不是和金箭玩游戏的时候,许少德看我这么在意金箭,气得想把金箭丢掉。我将金箭塞进口袋里,它软得如面团,一塞就塞了进去。龙吐涎不肯罢休,地金龙也不耐烦了,它们一齐冲了过来,我和许少德见那架势就呆住了,要跑出金木屋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两眼一闭,不敢看到死亡是如何到来的。

可是,韩小蝶的声音在此时又钻入了我的脑海中,她哭泣一般地低语:“救救我……求求你救我……阿南叔……”

我听到韩小蝶的求救声马上睁开了眼睛,但是却看不到韩小蝶人在何处,她也许是用意识在求救,这或者是万物语中的一种,但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范里刚才不经意地说出老者叫阿南,心理学上说种无意识下说出的话95%都是真的,难道范里当时也进入了老者的意识,可是为什么我没看到他?莫非两个人进入意识里是不能看到对方的,但是他若也进了,为什么不觉得老者的面容很奇怪,因为他根本和阿南是不一样的人。

地金龙和龙吐涎马上就扑来了,我停止了猜想,正想接受无奈的死亡,可是它们却忽然不动了。龙吐涎更是马上化掉,滩成了黏液扑在地上,地金龙也闪到了十几丈远的地方,活象见了鬼似的。我觉得奇怪,它们刚才不是要打要杀的,怎么就忽然转性了。我觉得十分奇怪,想转头问许少德怎么回事,哪知道却借着金木屋未灭的灯光看到身前有一团奇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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