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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一时又无言了。

他盯着程迦的脸看了一会儿,她表情平淡又坦然,好似在问“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可直觉告诉彭野,她那若有似无的语气,是在调戏他,问:“你是怎么想念我的”。

无论哪个问题,彭野都不想回答,也没有回答。

程迦捧着姜汤慢慢喝,身体回暖了很多。

彭野看她情绪较稳定了,才问:“脖子上和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程迦摁了摁额头,疼得有些反胃,却没让彭野看见她的神色。

她说:“我被人救后,自己往驿站走,路上撞见一个疯子。”

彭野微微蹙眉:“疯子?”

“嗯,他精神有问题。”程迦说。

她想起当时的场景,那个人一直自言自语说胡话,看东西的眼神也很诡异。她刻意避开他,但他还是看见她了,扑上来掐她的脖子。力气很大,一直不松开。

她避开了激烈的场景,一笔带过:“他有匕首,我怕伤到喉咙,只得抓着刀不放……”

她停了几秒,身体疼得有些抖,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回被子里,忍耐了一会儿,又淡淡道,

“他拖着我走了很远,还滑下山坡,我爬不回去,只能绕路跑,跑了很久,到哪里都是雪,手机也没电,找不到方向……才耽误那么久。”

“他呢?”

“我戳了他的眼睛,踢了他的裤裆,可能还掰断了他一根手指。”

彭野想象得到她当时的恐惧无助,却不知如何安慰,隔着被子摁了一下她的手腕:“没事了,别怕。”

程迦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其实也没怕,当时脑子里没任何想法,只想活。”

真正恐惧的是逃跑的时候,怕被追上。

彭野一时无言。

疯子?神经病人?

他对这个村子很熟悉,没有哪户人家有精神病人。

彭野有所思虑,脸上却没透露。

他道:“你回来时太愤怒,把十六桑央他们吓到,以为你……”

程迦抬起眼皮看他:“只是他们吓到了?”

彭野没接话。

程迦问:“你也以为我……”

彭野抿了抿唇,说:“想过。——你回来时,石头说,活着就好,比一切都重要……”

程迦凉薄一笑,道:“对我来说,一口气比活着重要。要是遇到强.奸犯,我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我杀他失败而死,要么我杀了他。”

理智知道保命重要,可她是程迦,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看不得别人欺负我。谁怄我都不行。谁欺负我,我就宰了谁。”

“肖玲顺我的打火机,我就得打她。我就是冲着要扇她一巴掌也得拼死回来。”

彭野看着她,没有评论。

程迦:“你看什么?”

彭野:“所以疯子也治不了你。”

“……”程迦冷淡地白他一眼,“这话儿我当是夸奖收下了。”

彭野:“……”

他的确是夸奖。

“我当然该扇她。”程迦说,“就是从坟里爬出来也得把我的东西抢回去。”

彭野早已发觉,她的侧重点和常人太一样。

“你不怪肖玲抛下你?”

程迦反倒很平静:“跑或不跑,都她自由;真有危险,她留下也救不了我。她回来后不通知人去找我,顺我的东西,这才缺德。”

程迦默了默,说:“其实,如果那几个汉子没出现,肖玲不会甩下我。如果我的打火机没掉出来,肖玲没一瞬间脑子发热捡我东西,她跑回来后会通知人去救我。

她出雪坑后,一直在努力拉我。只可惜……”程迦觉得讽刺,“人做错事,往往都是一开始极其细微的偏差。有时天意,有时脑热,有时身不由己。”

彭野说:“你倒看得透彻。”

程迦说:“我长了眼睛。”

彭野下意识地看她的眼睛,还是那空洞又深邃,像摄像镜头的眼。

他看了她一会儿,说:“但如果你是她,你不会跑。”

程迦平静道:“当然不会。”

她说:“谁救我的命,我会用命还他。”

彭野无话可问了,他想起刚才她的问题:“你是怎么想我的?”

她和他想的一样。

他看着她喝完姜汤,接过碗起身要走。

程迦问:“你去哪儿?”

彭野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拿点儿药和绷带。”

“哦。”程迦坐回去了,过一秒,寻常说,“那你快点儿。”

驿站内很安静,她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彭野淡淡笑一声:“好。”

**

彭野走了,程迦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疼得快咬碎了后槽牙,拿纸巾把后背和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才重新靠进被褥里。

她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回想起他临走时的那个笑容,心想他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明白,彭野就回来了,她微微坐起身,笔直地看着他。

彭野问:“你看什么?”

程迦说:“你刚才走的时候笑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彭野问:“我笑了吗?”

程迦说:“你笑了。”

彭野说:“哦,忘了。”

程迦抿了抿唇,不问了。

彭野拿出一袋子煮熟的鸡蛋,说:“拿这个揉脸,消肿。”

五六个鸡蛋剥了壳,白软软胖嘟嘟的,还冒着热气。

程迦看了一会儿,说:“你们吃了吧,别浪费了。”她不想用,她手疼得不想碰任何东西。

彭野说:“石头煮给你的。”

程迦问:“他舍得啊。”

彭野道:“他说,除了喂吃草,还得牵出去晒晒太阳,羊儿才会心情好。”

程迦没理解,也没试图理解。

她问:“我脸很肿吗?”

彭野不知如何接话,说:“像婴儿肥。”

程迦挑眉看他:“和着被人打一顿,我还年轻了?”

彭野说:“你可以这么想。”

程迦看看四周,低声自言自语:“操,这屋里连镜子都没有。”

她突然跪起身,而彭野正巧转身看她,两人的脸差点儿撞上。

很安静。

程迦没动,透过他清黑的瞳孔看自己在里边的倒影;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气息相交。

彭野出奇冷静地站在炕边,任由她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程迦坐回去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开始往上涌。

“呵,居然敢打我的脸。下次让我碰到……”

程迦咬着牙,闷了一会儿,又道,

“我不想让大家看我这怂样,你倒好,把我帽子扯下来,十六他们都看到我被人打成孙子了。”

“……”彭野说,“他们很少见到女人,所以你不管怎样都好看,在他们心里都是爷爷。”

程迦:“你挺会安慰人的。我谢谢你啊。”

彭野:“……”

彭野拿起棉球和酒精,对程迦说:“把衣服脱了。”

听了他这话,程迦刚才还因疼痛和羞愤而皱着的眉心微微舒展开,苦中作乐,把羽绒衣脱下来,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话的男人。”

彭野看她一下,眼神带着很轻的警告,在说“你给我规矩点儿”。

程迦昂起下巴,露出脖子给他提供方便。她疼得头有些晕眩,便一瞬不眨,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彭野稍稍顿了一下,半刻后才往她身边坐近了一点儿,他低头靠近她的脖子。

她的肌肤很白,又细腻,

他想起麦朵说“她长得可白啦,像天山顶上的雪”。

现在她的脖子破开几道口子,像白玉瓶子上裂了纹。

彭野嘴唇抿成一条线,尽量轻地擦拭她脖子上的血渍,手有点儿晃。

程迦轻声问:“你抖什么?”

彭野抬头,她昂着下巴,低眉睨着他。

彭野平静地说:“我没抖。”

程迦也平静地说:“你抖了。”

彭野:“……”

程迦说:“你抖了,我感觉到了。”

彭野说:“你脖子是麻的,怎么会有感觉?”

程迦说:“我说,我感觉到了。”

彭野:“……”

隔几秒,彭野说:“我担心弄疼你。”

程迦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漾开,说:“技术不好才会疼。”

彭野:“……”

他看着她,眼里带着警告。

可这种警告对程迦不起作用。她的笑容变大了。

彭野不再搭理她,低头继续清理。

渐渐,他闻到程迦身上的香味。

在外面待久了,她身上带着冰雪的气息,香水味被风吹散了,她奔跑后自然的体味浓郁起来,像是……软腻的奶香味……

女人的体味似乎传递着荷尔蒙的气息。

彭野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有点危险。

他稍稍往后退一点,却撞上程迦平静的眼神,她一直在看他。

彭野觉得她看穿了一切。

他把她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蘸酒精清理伤口,她始终没喊疼,只是时不时被刺激得筋都绷起来。

彭野看她疼得不行,没办法,给她吹气。

程迦觉得凉丝丝的,又有点儿痒。

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无意识地低声说:“疼的话就出声。”

程迦缓慢而无声地笑了。她上前贴近他的脖颈,一丝类似呻.吟的喘息声萦绕他耳边:“那……你轻点儿啊……”

彭野整个身子僵了僵。

他侧眸看她,眼神很严厉。可她一点儿都不怕他,从来都不怕。

午后的一方阳光斜进来,轻笼在两人的脸上,朦胧,清凉。

程迦眼瞳清浅,发丝虚幻在光影里。

彭野的脸颊近在她唇边,他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她有种想撬开他的冲动。

于是,她抬手,指肚触了触他的唇瓣,

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双唇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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