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华卿这样应了一声, 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且不说云栖池现在就站在她的身边, 便是他没有在这里, 紫溪的这一番话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众位道友看着华卿这个反应, 大概猜到华卿长老对天上的那位帝君多半是不在意了吧,那他们的机会岂不是更大了一些, 有门, 果然有门!

紫溪却因为华卿这样的反应心中燃起更大的怒火, 为什么她可以做到这样不在意!

“我知道你现在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紫溪当年还就是这样,不会在任何男人的面前显露出对其他男人的仰慕与觊觎,始终保持自己清冷的人设,她便以为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

紫溪继续出声嘲讽说, “我也知道这面具是他当年留下的, 上面留了一道阵法, 原本是让你在危险的时候可以向他求助, 可你看看,我已经触动了这阵法, 他都没有下来看你一眼, 他这么恨你, 你当年做过什么呢?能让他怨恨你到这个地步?”

随着她问出这些问题, 紫溪心中对华卿的怨恨也越来越多,如果不是华卿当年惹得帝君太过厌恶,她与黑衣人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帝君就算与她没有什么感情了,也定然愿意下来相帮一二。

都是华卿的错!都是她的错!

若是华卿知道她这个是这个清奇的思路,估计也要震惊半天。

紫溪心中怨恨越积越多,口中的话也愈加的难听,围观的道友们皱起眉头,真是看不出来,紫溪平日里高冷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此时竟然也能像个泼妇一般,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云栖池正要上前,被华卿给拽了一下,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华卿轻笑了一声,看着面前的紫溪,缓缓开口问她:“既然我这个身份如你所说,这样的不堪,你还要偷这个身份,贱不贱啊?”

华卿很少说出这样重的话,只是紫溪未免太不识趣了一点,自己留下紫溪一条命已经算是很仁慈了,她何必这样找上来自寻羞辱。

紫溪张了张唇,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华卿,她这事本来做的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还被人家正主给抓了个正着,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占半点理,但是紫溪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了,现在只想拉着华卿下水,她冷笑了一声,对华卿道:“谁知道帝君竟然能厌恶你厌恶到这种程度!”

华卿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又哦了一声,紫溪发现自己现在最恨的就是华卿这种毫无起伏的哦声,可她现在除了在这无能狂怒,说着各种伤人的话,什么也做不到。

可偏偏这种话华卿都听了几百年了,对她来说无痛无痒,如果不是她没有那个闲工夫,现在让她在这儿听紫溪骂个三天三夜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紫溪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华卿想了想,干脆从灵物袋中翻出了一面铜镜,放到了紫溪的面前,当紫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的声音在一刹那停住,她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这个人,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很久之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这竟然是自己。

从被华卿强迫着戴上这张面具之后,紫溪就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模样,现在猛地看到自己的脸,她也被吓了一跳,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呆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华卿举着铜镜,微微歪着头,对紫溪说道:“我过得好不好,就不用你来操心了,不过以后你可就要一直顶着这张脸,应当不会过得很好。”

见紫溪依旧没有反应,她微微上前,贴在紫溪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如果我告诉你,你脸上的这张蜃面也是假的,你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说完,华卿直起身,将手中的铜镜收进了灵物袋中,至于紫溪相不相信她刚才说的话,她都无所谓,只是先在她心中埋下一粒怀疑的种子,以后让她慢慢想着去吧。

紫溪突然间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将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随即他们便看着她抬起手不停地扒着自己脸上的面具,然而无论她怎样做,那面具就好像是生在她脸上,永远也别想摘下来。

紫溪的叫声越来越凄惨,华卿听在耳中还挺好听的,她回过头去,看着围观的道友们,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走吧。”

她这是第一次感觉自己与话本里的反派有点相像,不过不得不说当反派确实舒服多了。

围观的众位道友也纷纷叹服,华卿长老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罢了,紫溪最看重的就是她的那张脸,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这张脸在修仙界中过得风生水起,现在这样估计比杀了她都要让她难受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紫溪一下跪倒在地上,嚎哭不止,可根本没有人来同情她。

她既然当初选择用雷公藤来暗算华卿,华卿这样留了她一命,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没人会置喙什么。

眼前的结界大开,华卿踏出结界,此间事算是彻底了了。

而之前他们在进入结界前看到的老者带着许多家仆一直等在外面,看着华卿与众位道友一同从结界当中出来,他们有些微微失神,他们明明记得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美人出现过,难不成这是被困在结界中的人?

老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他向华卿问道:“你又是谁?”

华卿只道:“我是谁倒也不重要,你们的紫溪公主还在里头,可能不愿意出来,你们派个人将她接出来吧。”

“对了,她跟从前可能不太一样,看到她的时候不要太过惊讶,”华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样的话会让她很伤心的。”

紫溪长老即使与从前不太一样,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华卿与众位道友离开后,老者便带着家仆进到结界中去找紫溪了,他们紫溪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穿着紫溪以为的猴子。

紫溪听着他们是怎样议论自己的,恨不得挖出一个坑将自己给埋进去,她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迅速从结界中逃走了。

老者与家仆在结界中一无所获,就连那些阴兵们也在华卿他们离开后都去轮回转世了,只有琅嬛阁中的帝王不停地叫着一个名字,眼中有血淌下。

从结界离开后,反正众位道友已经知道她就是她,况且燕音也更喜欢她现在这样,华卿便也没必要像从前做出老态。

别看这些道友一个个的心里已经想到与华卿举行双修大典这一步了,然而现实中他们连一个开始都没有,每当想上前与华卿长老打个招呼,询问一下她最近的喜好,可是一抬头看到她,便下意识地觉得自惭形秽,配不上人家,于是他们的想想就只能想想了,到现在都没有付诸于行动。

有道友见林乐辞还没有离开,看了眼华卿,小声向他打听:“这位仙君,不知帝君在天上过得可好?”

道友们虽然对华卿怀着一点不可说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小心思,但是真的让他们与帝君抢人,他们还是稍微有一点心虚的,他们只是想要从林乐辞的口中,知道帝君对华卿长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挺好的吧。”不过没在天上,现在正在修仙界跟老婆儿子快活着,这是一个正经帝君应该做的事吗?

林乐辞说完也往华卿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正经的帝君正坐在篝火的旁边,捣鼓着从灵物袋里拿出来的食材,不一会儿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道友们虽然都已经辟谷,但是此时闻到这香气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华卿长老这个徒弟还挺心灵手巧的,怪不得能得华卿长老喜欢,华卿长老去哪儿都愿意带着他。

那像他们这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也能得到华卿长老的青睐吗?

众道友觉得有些难度。

林乐辞已经打算回天界去了,然梦魇兽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去的打算,甩着身后的大尾巴,在云栖池的脚边转个不停,碧绿的眼睛盯着火上架着的鸡腿,不停地吸溜着口水。

林乐辞知道他心里都在打什么小算盘,定然是想讨好了云栖池,将来好骑在自己的头上,他不禁摇着头感叹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啊。”

梦魇兽咧着嘴冷笑了一声,问林乐辞:“我叫你一声妈你敢应吗?”

“这只是一个比喻。”林乐辞走过来蹲下身轻轻拍拍他的脑袋,说道。

梦魇兽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说话。

众位道友学术不精,到现在都还以为这是一只大胖狐狸,他们此时惊奇地发现狐狸翻白眼好像比狐狸说话要更好玩。

林乐辞是真的要走了,他依依不舍,眼眶含泪地看着梦魇兽,然而梦魇兽心似铁,只眼巴巴地看着云栖池的烤鸡腿,口水不一会儿就流了一地。

林乐辞叹气,叮嘱云栖池说:“帮我照顾好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云栖池瞥了一眼梦魇兽,不置可否,倒是燕音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之前还有别的儿子吗?”

林乐辞被噎了一下,梦魇兽瞬间转过头来对他呲着牙,也觉得燕音这句话问的非常有道理,说不定在他之前,这个老狗比也认了许多梦魇兽做他的儿子。

林乐辞无奈地叹气,道:“就这一个,就你一个。”

梦魇兽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像是在撒谎,这才转过身去继续用屁股对着林乐辞,毛茸茸的大尾巴继续甩来甩去,不一会儿便将他身后那块地上的落花落叶扫得干干净净。

华卿站在不远处,她的一侧脸庞映着火光,另一侧则映着月光,她缓缓开口,对在场的道友们说道:“此番,多谢各位道友了。”

虽然这些道友们本意可能只是想出来郊个游,但是他们与她一起见证了紫溪变猴子的过程,给紫溪造成了成倍的伤害,也挺让她开心的。

道友们觉得自己对华卿的感谢受之有愧,毕竟他们来了东唐除了看戏和打牌,真的是什么都没做,有道友开口说:“华卿长老不必客气,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向我们开口。”

但其实以华卿现在的修为,她如果做不成的事,他们估计也是办不到的。

华卿嗯了一声,除了在天黍门,这还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这帮道友们关怀,她笑了笑,月光下,她的眼中像是藏了许多细小的星屑,她对道友们说:“多谢各位道友了。”

踏入修仙界之后,华卿与其他门派的道友们分开,回了天黍门清柘峰,云栖池向华卿问道:“蜃面怎么会在东唐的皇室中?”

“当年闲着没事干,就把你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扔了一些,”华卿顿了下,转头看了眼一旁张大了嘴巴的燕音,笑了一声,“后来觉得有点浪费,就全部给封在了罄鹤山上。”

云栖池动了动唇,最后却只能与华卿说一句:“抱歉……”

华卿笑了笑,仰头看着头顶星沉月朗的夜空,道:“这些话不要跟我说了,我都听腻了。”

华卿也有问题想要问云栖池,昨天晚上在琅嬛阁中虽然听了那故事的始末,可其中还有一些疑问她现在还想不明白,她问云栖池:“说起来,当年他怎么会什么都不问,直接杀了母后的师弟?”

那不仅仅是皇后的师弟,也是皇帝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说也算个王爷,他那么做未免是太过冲动。

云栖池也知道她口中他指的是琅嬛阁中的皇帝,解释说:“有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些药,干扰了他的情绪。”

“是陈贵妃?”华卿问。

云栖池在溯世镜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但这件事最后得到利益最多的人就只有她了,“或许吧。”

“对了,你母后当年曾令人送了一封信给皇帝,那封信最后辗转几番并没有到他的手上,反而到了陈贵妃的手上,成了一滩灰烬。”

华卿倒也有几分好奇了,向云栖池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云栖池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对华卿说:“或许与你有关吧。”

皇后在临死前求见了皇帝最后一面,她恨皇帝从不听她的解释,恨他背叛了他们的誓言,更恨他杀了自己的师弟,那时候烛光摇曳,她面色惨白,病体支离,如同一具仅剩下人皮的骷髅,可那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她问他:“我给你的那封信可曾看了?”

然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不说话。

皇后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消失殆尽,便以为他看过了那封信,却不信她,她忽然间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硬是要将那个孩子给生下来,带她到这人间来受苦,可此时无论她怎样后悔,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待她好一点。”她这样说道,随后眼中的光彩悄然散尽,与世长辞。

那是她最后一个,也是死前唯一的一个心愿,可是皇帝并没有做到。

他将永永远远被囚禁琅嬛阁上,被悔意折磨,若不轮回忘记她,便只能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清晨万丈日光溅在清柘峰上,碧绿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黑白相间的熊猫们被梦魇兽追得满林子的跑,红雪背了一个小包裹,来向华卿辞行,华卿疑惑问她:“你怎么了?”

红雪道:“我想下山去看一看。”

“温厌归呢?”

红雪歪着头思考了一阵儿,大概在想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温厌归如今的状态,最后说了一句:“他被别的小妖精把魂儿给勾去了。”

华卿:“……”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红雪她自己不就是小妖精吗?

“怎么回事?”她问。

“他现在养的那只大鹅要开灵识了,所以顾不上我了。”红雪一句话就将整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华卿动了动唇,想要安慰她,红雪看透她想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说:“无所谓啊,”她摸了摸下巴,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在山下听戏的时候,听了一句你若无情我便休,很有味道。”

红雪说完之后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很有味道。”

华卿便也没有拦她,只叮嘱她说:“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只是下山之后万事小心,有什么危险记得叫我。”

红雪挥挥手,对华卿笑着说了一句:“知道啦,多谢。”

她便在这样好的天气中下了清柘峰,离开天黍门,去这天地间领会另外一番风光。

华卿歇了几天后,照常去主峰给弟子们讲课,她甫一出现,整个主峰瞬间便沸腾了起来。

天黍门的长老一脸震惊看着站在学堂前边的华卿,弟子们一脸痴傻,想着今天不是华卿长老的课吗?眼前这人是谁?就连天黍门池子里养的鱼都要跳了出来跟着一起震惊了。

与此同时,一位名叫惊鸿子的写的小说在人间界与修仙界迅速流传开来。

他们以为嘻嘻山人将华卿洗白这件事已经够疯魔了,没想到还有比这更惊人的,惊鸿子竟然直接将华卿写成了绝世美人,不仅人间界的读者们有些遭不住了,就连修仙界的读者也很是迷惑。

这位惊鸿子可是比嘻嘻山人更出名的大手,三十年前以一本《千年黄粱梦》引得修仙界与人间界的文坛齐齐轰动,直到多年后,还有很多话本作者在模仿他的风格,只可惜他写了那一本之后便停笔了,没想到这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又出了一本《倾国》。

惊鸿子的读者们刚一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前往书坊中抢购,新印出来的三万多册话本转眼之间便卖了个精光,然而当读者们怀着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却见在扉页上光明正大地写着该书主角是以华卿长老为原型。

读者们有些疑惑,虽然说洗白华卿长老反派逆袭的话本最近是比较火,但是惊鸿子你也需要蹭这种热度吗?

他们带着疑惑的心情再翻几页,只见里面写着女主是九天下的第一美人。

惊鸿子文笔又极好,各种各样美好的形容全部堆在这位女主的身上,这原本该是一位让所有读者都感到惊艳的女主,只是一想到主角的原型是华卿长老,读者恍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分裂起来了。

人间界的读者们:是我们的审美跟不上修仙界了吗?还是说男主才是以华卿长老为原型的那个?

修仙界的读者们:华卿长老,我知道惊鸿子是你的马甲了!你有本事上你大号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你若无情我便休——张若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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