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柘峰上, 云栖池喂完了熊猫, 正坐在石桌旁边给它们梳毛。

熊猫们排成一排, 老老实实的, 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云栖池的身边, 歪着脑袋准备享受这位帝君大人的细心服务。

华卿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手法熟练, 比之当年一点没有生疏。

“你跟孟怀止两个还没有和好啊?”红雪跑过来, 撑着下巴, 望了一眼林子里的云栖池,又看看华卿,问她,“你们两个冷战的时间也够长了吧?”

他们这并不是冷战,只是还没有找到适合彼此的相处方法。

红雪见华卿不说话, 又追问她:“我那天听到他叫你嫦婳了?这是你从前的名字吗?你们从前认识吗?”

红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华卿委实有些怀念她刚刚到天黍门的那些日子不喜欢开口的日子, 她呼了一口气, 摇了摇头。

红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华卿是为哪一个问题摇头, 眼看着红雪又要化身成小唠叨, 华卿连忙开口问她:“那你和温厌归说开了吗?”

红雪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晃着两条腿, 说道:“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他还是没想起我来,而且我看他现在过得也不错,说不说开什么的, 都不重要,反正我现在这样也挺开心的。”

就是不知道温厌归被她折腾了一顿,是不是也挺开心。

华卿抬了下手,便有熊猫幼崽向着她这边小跑了过来,她将它捞在怀里,一边给它梳着毛,一边对红雪说:“他那天拿着烧鹅去找你也不算是他的错。”

毕竟是红雪早上跟人家说自己要吃烧鹅的,温厌归能够克服了对白鹅特别的偏爱,专门为她买了一份来,也算是不错了。

红雪当即倒吸了一口气,对华卿说,“别提这事行了吗?我现在还有阴影呢,昨天晚上做梦,我梦到自己被做成一盘叉烧鹅了,吓得我后半宿根本没睡。”

说完,她犹觉得不太解气,又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温厌归就是有毛病!”

华卿听红雪的这一声,前几日回来的时候忘记与掌门说了,他们天黍门的素质教育应该尽快提上日程,她问红雪:“你这些话跟谁学的?”

“啊?”红雪歪着头同华卿装傻,“哪句啊?”

华卿摇了摇头,红雪最近果然是学得越来越坏了,若是有朝一日,温厌归能够记起她来,不知道看着现在这个一口一个大碴子味的红雪要作何感想。

华卿其实还有点好奇,如今红雪说话带了这种特别的风味,那她变作原形的时候,也会是这个风味吗?

红雪坐在一旁,看着华卿给怀里的熊猫梳毛,目光颇为羡慕。

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华卿察觉到后,转头看了眼,犹豫一下后,将手中的熊猫幼崽给抱了起来,问她:“给你抱一会儿?”

熊猫幼崽明显不太想要落入红雪的魔掌当中,在半空中张着四肢挣扎起来,最终吱吱叫个不停,像是即将要被一群大汉糟蹋的黄花姑娘。

然而,红雪也并不太喜欢它,她挥了挥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对华卿说:“我也想被梳毛。”

华卿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这个,心中也有几分好笑。

“那你变回原形吧,”华卿话音落下,觉得不妥,所以又补充了一句,“要小一点的。”

一道白光闪过,红雪变作了原形,依着华卿所说,她现在比正常的白鹅还要小了一点,扑腾着翅膀直接飞到了华卿的身上,伸长了脖子,等着华卿来服务。

那只熊猫幼崽盯着红雪看了一会儿,对她这种突然插队的行为很是不满,伸着小爪子想要把红雪给打下去,结果红雪嘎的叫了一声,把那小熊猫吓得直接一哆嗦,黑漆漆的小爪子僵在半空中,呆了好久。

华卿倒是从红雪的这一声啼叫中听出至少她鹅叫的时候是不带大碴子味的,心中竟然还莫名涌上一股失望。

温厌归提着一盒子糕点来到清柘峰的时候,就看着华卿和云栖池这一对师徒隔得大老远的,都在摸熊猫,想着他们清柘峰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活动,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羡慕来。

他现在住在千华峰上住着,也没收徒弟,身边只有一只白鹅,今日见华卿这样,想着将来自己找个有相同爱好的徒弟在千华峰上养鹅也算不错。

“华卿长老,你们师徒两个还挺有兴——”温厌归一边走来,一边说道,然他口中的致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只看着窝在华卿怀里打哈欠的红雪。

霎时间,剩下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张着嘴,却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他还并不知道这只白鹅就是红雪,可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在奚虞山上赶走的那一只,他怔了许久,口中终于说了一句:“我以为这只鹅被我赶下山后就不在了。”

“你能认出她?”华卿这样问了一句,虽然说她与红雪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是若是让红雪化了原形与一群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还真没有办法认出她来。

温厌归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对华卿说:“她看起来好像瘦小了一些。”

华卿:“……”

“这只鹅……”温厌归有些好奇地向华卿询问道,“怎么会在华卿长老这里。”

华卿啊了一声,对温厌归解释说:“她被你赶走了,太伤心了,所以就来我来这儿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条理,奚虞山距离天黍门千里之遥,如果是一只普通的大鹅,怎么可能走得了这么远,而且华卿还知道这只鹅从前是被温厌归养的。

然而温厌归此时心绪有些不宁,倒也没有在意,他抿了抿唇,又问华卿:“这是你养得鹅吗?”

华卿回答道:“从前不是我养的,但是之前养她的人不要她了。”

温厌归莫名觉得华卿这句话是在针对自己,想想之前在奚虞山上,确实是他不要她了。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起来,他不要她两次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华卿怀里的小白鹅,可还不等他的手指落到小白鹅的身上,那白鹅嘎的叫了一声张开大嘴冲着他咬了一口,要不是温厌归手躲得快,估计手上能被咬出一大块淤青出来。

华卿的鹅咬了人,她自己倒是还非常悠闲。

温厌归站在原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华卿抱在怀里的小白鹅不喜欢自己,自己在奚虞山的时候打过他,她不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说起来刚才她啄向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有一点怀念,温厌归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贱得慌。

又或许刚才不应该躲开,让她咬上一口,也许就能消消气了。

温厌归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递到了小白鹅的面前,哪知这只小白鹅十分有灵性地翻了一个白眼,神情颇有些红雪的模样。

然后就低下头,把自己的脑袋给埋进了右侧的翅膀里面,也不理人了。

温厌归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哄这只鹅,他收回手,转移了话题,问华卿:“对了,红雪呢?”

华卿低头看了眼还在她怀里窝着的红雪,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在温厌归的面前暴露身份,华卿便随口与温厌归道:“她出去玩了。”

温厌归也没有怀疑,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对华卿说:“我给她带了些糕点。”

华卿点了点头,红雪听到他是给自己送糕点来的,又把小脑袋从翅膀下面抬了起来,向那盒糕点瞅了一眼。

温厌归看到此景忍不住笑了一声,红雪听到笑声瞪了他一眼,又把脑袋重新埋回了翅膀里面。

温厌归莫名觉得她刚才瞪自己的模样有些像红雪,联想到红雪是妖修,而且那天他送了一盘烧鹅后大发了脾气,说不定这真是她。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他没有证据,如果猜错了,被红雪知道,肯定是又要冲着他发顿脾气。

温厌归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一点,不管是不是她,总归她今天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他也不在这儿久留,与华卿说了一句告辞,就下了清柘峰去。

温厌归一走,红雪就从华卿的怀里跳了下来,恢复了人身,在桌旁坐了下来。

那只熊猫幼崽见她走了,立刻占领了她刚才的那块地方,四肢大张着趴在华卿的身上,华卿的手落在它的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问红雪:“怎么了?”

红雪将温厌归带来的盒子打开,回了一句:“没事,我尝尝他带过来的糕点好不好吃。”

华卿撑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负面情绪,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

她要是像红雪这样多好,开心的,不开心的只是,吃一顿,就什么都能忘了。

她被温厌归扔下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了又得知温厌归已经完全忘记了她,还有了新的鹅,她心中虽然也伤心过,可是没多久后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她如果能像她这样该有多好。

华卿转头看了眼林子里的云栖池,熊猫们已经从他的身边散开,他手中拿着小刀与木头,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红雪一边吃,一边顺着华卿的视线往云栖池看去,她摇摇头,完全不懂为什么有人可以纠结这么久,喜欢的、不喜欢的、想要的、不想要的、这些难道不都是一目了然,一清二楚的事情吗?

她放下手中的糕点,对华卿说:“你们两个差不多行了吧,我看着都累得慌。”

华卿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红雪的脑袋,红雪知道她这样做准是没有把她说的话给放在心上,她和云栖池好像总是把她当成孩子。

红雪生了一点闷气,不过很快就忘到脑后,不得不说,温厌归如今对她的口味也有了一些了解,送过来的糕点味道都挺不错。

华卿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叩打了一首轻快的小调,秋风起,黄叶落,再过几日就要入冬了,然后还要准备门派的新年,天黍门又能热闹一阵子了。

竹林中,几片叶子从眼前飘然落下。

燕音歪了歪头,看着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数位道友,纵然这些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这段时间也实在是打得累了,便十分诚恳地向对面的修士们请教道:“为什么你们这段时间总是过来找我比试啊?”

带头的道友还一脸愤懑不平地回答道:“你戏耍了我们,我们自然要过来找你算账了”

燕音觉得颇为莫名其妙,并且还很委屈,问道:“我怎么戏耍你们了?”

他这几日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干,路上看到个乞丐还要跟几个铜板,难道说他前几日掀的面纱里,有这几位道友的夫人。

那可就真是罪过罪过了,不过这只是他的无心之失,几位道友应该会理解他吧。

正在燕音对此事进行反省的时候,便听那位道友说:“紫溪长老乃是修仙界的第一美人,你为什么不承认?”

燕音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些道友是紫溪长老的追随者们,他好声好气道:“我确实不认为紫溪长老是第一美人,不过你们将选了她做第一美人我也没有意见。”

至少在九和山上的那些女子中,紫溪长老的确是最好看的。

带头的修士冷笑了一声,问他:“那你觉得谁是?”

燕音道:“我没有找到,并不代表这世间没有。”

“胡搅蛮缠!”

燕音皱了皱眉,觉得对方才是胡搅蛮缠,他从来没有拦着他们觉得紫溪是第一美人,他们又何苦非要逼着自己来承认呢?

可惜他花叔叔不在这里,若是让他扮了女装,定要让他们好好地开一开眼界。

燕音拿着腰间的灵物袋,打算看看能不能从里面翻出来花载夕当年女装的画像,虽然他当年年纪尚小,笔法稚嫩,但也能让这些人感受到花载夕的一二风姿。

只是他刚将灵物袋拿出来,对面有一位修士便站了出来,他定定看着燕音手中的灵物袋,他曾见过此物,是在帝君从前著过的一本教导炼器之法的已经失传的书上面,下面有帝君写的一行小小的字注解,说是此物要赠与他的爱子。

他问燕音:“你究竟是何人?手中为何会有此物?”

这不就是个灵物袋吗?有什么稀奇的吗?

燕音将手中的灵物袋又打量了一番,这不就是当年他爹随手扔给他的吗?

难道这灵物袋还有其他由来?是他爹抢别人的?

还不等燕音开口,那位道友又问了他一句:“你父亲是谁?”

燕音抿了抿唇,说了四个字:“不便细说。”

那道友却是不依不饶追问他:“你父亲可是帝君?”

燕音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此时他也不能跟这些人否认,说他爹不是他爹吧。

见燕音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刚才还叫嚷着要与燕音比试的道友们,全部都愣在了这里。

他这个态度是默认了吧?

这少年竟然会是帝君的儿子?

他们曾听说过仙界的那位帝君有一子,但是万万不曾想到,他竟有一日能够来到修仙界。

可是这少年只要有点脑子,便肯定不会用此事来撒谎。

而且少年的修为虽然比他们高出一些,但修为肯定是还不到第七重,定然是一出生便在天上了,联系起之前坊间的传闻,这个少年说不好真是帝君之子了。

之前他们觉得少年说什么给帝君找帝后那都是扯淡,如今看来这其中还是有了几分可信的。

再看向这位少年时,众位道友的目光不免有些难以形容了。

燕音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几日他的身份就会传到他父君的耳朵里面,然后他父君就会亲自把他给提溜回去。

若是之前他会觉得憋屈,但现在他觉得这样倒也不错,自己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在修仙界弄了个第一美人的评选,又去了人间界找了这么久,可他找不到他想要找到人。

或许他爹能够找到他的娘亲。

哎,还是跟他爹混着吧。

燕音想得没错,他爹确实能有他娘亲的下落,不过他爹这人有点狗,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他已经见过他的娘亲了。

看着眼前这群目瞪口呆的道友们,燕音心中有些烦躁,语气听起来倒还算可以,他问:“你们还要跟我比试吗?”

众位道友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不了不了。”

“那怎么还跟着我?”

修士们瞬间消失在他的面前。

华卿坐在树上,见此情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谁在那里!”燕音突然转头向着她的方向厉声问道。

华卿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日子过去,眼前燕音都要到天黍门了,她可以把这个分.身给收回去些日子,却在这个档口被他给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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