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漾和妈妈在家里等两个男人回来。

褚妈妈隐隐约约问了她一些有关于补办婚礼的事情,褚漾这才记起原来她和徐南烨都没有办过婚礼的。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等他回来了再一起商量吧。”

褚妈妈点头“也对,毕竟这还是属于你们两个的婚礼。”

母女俩正说着话,客厅大门发出电子提示声,他们回来了。

褚漾百米冲刺到门口,兴奋的看着他们俩。

“你们怎么去买个排骨去了这么久啊?”

徐南烨笑笑“买的人挺多的。”

他将装着排骨的购物袋递给了褚漾。

“这样啊,”褚漾又看向褚国华,发现爸爸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爸爸?”

褚国华这才后知后觉的啊了声,有些迟钝的换上了拖鞋。

“你怎么这么心不在焉?”褚漾猜测“排骨买贵了?”

“再贵能贵到哪儿去,”褚妈妈在一旁玩笑,从褚漾手中拿过排骨就往厨房走,“你们聊吧,我把最后一个菜赶出来。”

褚国华见妻子关上了厨房门,这才冲褚漾和徐南烨招了招手“你们到书房来一趟。”

褚漾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时候每回犯了错,她都会被叫到书房去谈话。

搞得她现在一听要去书房就条件反射的耳朵疼。

“完了,我爸爸肯定又要啰嗦了,”褚漾扯了扯徐南烨的大衣袖子,“你要做好耳朵起茧的准备。”

徐南烨垂眼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一般做学术研究的都特别注重工作环境,褚国华从事学术教育这么多年,他的书房都是精心设计并且布置过的。

学术气息很浓,一整墙的各类书籍和深色的木制家具,都显出他古板正经的个性。

“你妈跟你说了吧?”褚国华单刀直入,先问褚漾“婚礼的事儿。”

今天褚漾和徐南烨来之前他和妻子就在说这件事,他既然跟徐南烨提了,妻子肯定也跟褚漾提了。

褚漾点点头,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是要说这个吗?那等妈妈做好了菜再一起……”

“不用,”褚国华摆手,声音浑厚,“这个事儿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说。”

褚漾皱眉“为什么要以后再考虑?”

她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太矜持,抿了抿唇换了个问题“那以后是多以后?”

“你先把比赛准备好再来想这个行不行?”褚国华忽然扬高了声音“只顾着想着丈夫,学业也不要了是吗?!”

褚漾突然被凶了这么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国华清了清嗓子,又吩咐她“准备去西安前,你就住在这儿好好准备吧。”

褚漾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

她本来打算这几天都跟徐南烨待在家里的。

褚国华瞪眼“让你住在这儿是为了让你好好安心准备比赛,你还问为什么?”

褚漾转而看向徐南烨,原本是想让他帮自己说说话。

结果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爸说得对。”

褚漾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们刚刚出去的时候说了什么?”

“没什么,”褚国华捂着额头,“总之婚礼的事儿先放在一边,等你从西安回来了再说。”

“我很快就能回来的,”褚漾有些不满,“现在说和等我回来以后再说有什么区别?”

褚国华声音又比刚刚更加凌厉了几分“我说回来说就回来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如果是小时候,说不定褚漾就乖乖听话了。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莫名被安排这段时间要住在爸妈家里,而且还是以这种命令制的语气。

她心里听了极为不爽,当然也不愿意服从。

“我要去跟妈妈说,这是你一个人安排的,不算数。”

褚漾说完转身打开书房门离开。

褚国华看着她走的这么急,心里也不好受,又跟着起身匆匆追了过去。

褚妈妈原本在厨房好好做着菜,忽然被找上门来求主持公道,一时间也很懵。

等听褚漾说完,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过来。

她洗了手来到客厅,有些不满的看着褚国华“漾漾都结婚这么久了,马上就要去西安比赛了,你不让她跟自己丈夫多好好待会儿,非让她跟我们挤在一起干什么?”

褚国华也有些语塞,对女儿他还能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用来恐吓,对妻子这招就不管用了。

一旁的徐南烨终于出声了“这是我的主意。”

褚漾更觉得奇怪了,语气不经有些委屈“为什么啊?你是最近有工作要忙吗?”

“没有,”徐南烨语气淡淡,“你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回学校住也可以。”

褚漾真的不懂。

他们今天还好好地,她还想着临走前要多和徐南烨抓紧时间相处。

“南烨,你最近是有事情要忙的话,就直接跟我们说,”褚妈妈心里不解,但还是偏向于女婿是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是不同意漾漾住在这里,只是她明显是想跟你待在一起的。”

母女两个不知道原因,都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褚国华其实也不想让他们分开。

本来徐南烨就要走了,换成是他个人绝对不会反对褚漾这些日子多跟他相处,只是徐南烨这么拜托他了,他心里对这个女婿本来就愧疚,想想也就点头答应了。

徐南烨忽然笑了“跟我待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这话一说出口,褚家三个人都愣住了。

“南烨你在说什么呢?”褚妈妈勉强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你能和我们漾漾在一起,是我们漾漾的福气,她这么依赖你,也是因为你对她好啊,现在她想在去西安前多和你相处,这也正常啊对不对?你这话问的有些太奇怪了。”

褚国华本意也并不是想拆散他们,一时间看着徐南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南烨一直很羡慕褚漾。

羡慕她有这种善解人意的父母,纵使褚国华说自己自私,但徐南烨也知道,他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他知道这对徐南烨来说不公平,连同他这番不明所以的请求也二话不说答应了。

回来的路上,褚国华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办法了。

只能把所有的后路都给断了。

徐南烨仰头,语气平静“这不是她的福气,这婚是我骗她结的。”

褚漾急忙开口想要拦住他“师兄!”

她明明很早前就跟徐南烨说过,不能说不能说,他们结婚的真正原因不能说。

她的父母传统,兢兢业业恪守岗位这么多年,连个上课不听讲的学生都能气到他们,更何况于这种他们完全无法认同的结婚理由。

“在结婚前,我和漾漾没有感情,”徐南烨置若罔闻,径直将原因托盘而出,“是我骗她结婚的。”

他从不撒谎,因此褚氏夫妇心里几乎立马就相信了这个荒唐的原因。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失望和愤怒。

褚妈妈还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桌子大口呼吸着。

褚国华的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你骗她结婚?!”

褚漾连忙凑上前,拼命摇头解释“不是不是,师兄他是开玩笑的。”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吵着闹着要结婚,你之前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跟他更是去年才认识!”

褚国华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才能对上去年女儿莫名其妙提出要跟人结婚的鲁莽举动,这样一想,对于他们结婚事实的质疑也愈发明显,这一年的怀疑和不解都渐渐连成了一条再清楚不过的线。

他气得双目瞪圆,大吼着指着眼前的这对年轻夫妻“你们把结婚当成什么了!过家家吗!”

褚妈妈不愿和徐南烨说什么,她只用无比痛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里满是对她的失望。

“结婚是两个家庭之间的大事,你怎么能用自己的婚姻大事当游戏玩?把双方家庭当成你们游戏的工具?”

对于现在很多年轻人来说,婚姻开始渐渐不那么重要。

不过一本不值钱的证,能结婚,当然也能离婚了。

连爱都能随口说出口,任由自己沉醉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

把爱情当成猎艳的工具,将每一段感情当成自己人生中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经历。

这就是很多年轻人现在拥有的感情观。

而对于他们经历过很多的人来说,婚姻是无比神圣的,也是不容亵渎的。

他们能够接受现在的爱情观点,自由的恋爱时代,无论深情还是多情,从一而终或是三心二意,都是个人各自的生活方式。

但他们忍受不了,这些年轻人拿结婚来当儿戏。

简直就是拿自己的人生来赌博。

“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褚国华气极反笑,额头青筋凸显,颤抖着抬起胳膊,一巴掌就要朝褚漾打过去。

褚漾没觉得惊讶,这本来就该是爸爸的正常反应。

她也不怪徐南烨说了实话,本来就是他们把父母骗得团团转,她其实也不想一直瞒着。

忽然有道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褚国华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没心软也没犹豫,直敲敲的打在了徐南烨的背上。

让徐南烨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比刚刚去超市的路上那一巴掌可狠多了。

褚国华愣住了“你!”

“是我骗她,不怪漾漾,都怪我,”徐南烨摸了摸褚漾的头示意安慰,之后放开了她转身面对褚国华,“刚刚那下是我应该得的,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吃晚饭了,漾漾就拜托二老照顾了。”

他说完就要离开这里。

褚漾急忙追了出去“师兄!”

褚国华拦住她“你干什么!不许去!”

褚妈妈看着徐南烨换好鞋朝她鞠了一躬,心下还是有些不愿相信这顿饭还没吃就已经这么不欢而散了。

“就算是骗,但漾漾现在也很喜欢你…”褚妈妈还是以女儿的感受为第一位,连这样难以接受的事实都很快在心里消化了,“你留在这儿,我们好好说说。”

“不了,”徐南烨站在门口,高挺的身影渐渐隐在黑暗中,“原本是我擅自闯入你们的生活,对不起了。”

门被轻轻带上了。

褚漾眼睁睁看着徐南烨消失在她面前。

明明来的时候两个人是一起来,为什么走的时候就不带她走。

她用力挣开褚国华的桎梏,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打开门冲了出去。

“漾漾!”

父母在后面叫她。

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追上他,问他这是怎么了,问他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做。

师兄向来事无巨细,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不然他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做的。

这层楼唯一的电梯正在往下走。

褚漾用力捶了锤电梯门,门没反应自己的手却瞬间变得铁青。

她打开安全通道的门,直接跑楼梯下去了。

追出来的那一刻,脚底的冰凉告诉她现在天气有多冷。

她外套都没穿,只踩着拖鞋就这么跑出来了。

褚漾赶到车子前时,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发动了引擎,打开了照明灯。

主驾驶门上的玻璃牢牢关着,褚漾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讨厌放窥视膜。

一片黑暗,她根本看不见他。

褚漾用尽全力跑过去,边跑边扯着嗓子用力喊“师兄!师兄!”

就在她即将触到车尾时,开车的人踩下了油门,车子加速,瞬间就又无限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知道自己追不上,但还是追出了几十米外。

褚漾撑着膝盖喘气,大口大口的白雾从口中吐出,接着在空中升腾慢慢消失。

她喘过气后又急忙掏出手机给他发了十几条语音信息过去。

一开始的语气还算正常,有些责怪,又有些不理解。

师兄你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做?

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如果你不想骗爸妈,你可以跟我提前说,我们再一起解释啊

我爸爸只是一时生气,如果我们跟他好好解释,他很快会想通的

而后又变得有些哽咽。

师兄你回我一下消息好吗

师兄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才这么说的

你是生气了吗

还是你不想我去西安?

之后带着小声的啜泣。

我不去西安了,我哪儿都不去了,你回我一下消息好不好

我不比赛了,我也不保研了,我自己好好考,你不要生我的气

师兄,我哪儿都不去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而他的头像依旧静悄悄的,再无响动。

褚漾孤零零的站在小区楼下,冷得手指打颤,她吸了吸鼻子,握着手机的手也渐渐有些麻木,已经有些握不住手机了。

褚漾勉强用手掌托着手机,抖着肩膀给他发了一条又一条语音消息。

屏幕变花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上面的字。

褚漾擦了擦屏幕,终于把上面的水渍擦掉了,下一秒屏幕又被打湿了。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这才止住了根源。

“师兄,你是不是怪我想不起之前和你见过面的事情?”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说两个字就要抽泣一下,“你放心,我已经去问过姐姐了,她告诉我我之前确实去过赞干比亚的,我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她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中毫无头绪。

别说想起来了,就连记忆里的丝丝沫沫都消失殆尽。

“我没骗你,我一定会想起来的,你给我点时间。”

褚漾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回跑。

上楼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下楼找她的父母。

褚国华又急又心疼,声音也有些哽咽“傻丫头你干什么?这么冷的天你连件外套都不穿就跑出来?!”

褚妈妈连忙为褚漾披上了外套。

褚漾被父母带回了家。

原本父母想要和她心平气和的坐下好好聊聊,褚国华刚刚被褚妈妈一通数落,也觉得自己刚刚那一巴掌未免有些太鲁莽了。

徐南烨对他们女儿的好,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就算当初结婚的念头再荒唐,也没什么是几个人一起坐下好好聊聊不能解决的。

褚漾刚回家就往里洗手间里跑。

褚妈妈叫住她“漾漾,换双干净的鞋啊!”

褚漾直接脱掉了已经被踩脏的拖鞋,光着脚继续朝洗手间跑。

父母不知道她去洗手间要做什么。

褚漾走到盥洗池旁,拉上堵塞口,满满装了一大池的冷水。

她猛地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冰冷的凉水。

褚妈妈在后面叫她“漾漾你干什么啊!”

等她把褚漾的脸从盥洗池里拉出来,她已经被呛得满脸通红,脸也因为埋在凉水里而变得僵硬冰冷。

褚漾用力咳了咳,神色恍惚“怎么想不起来?”

她没有死心,又看上了旁边的墙壁,直接一股脑往墙上撞了过去。

好大一声声响,父母心疼的都快当场晕倒。

“漾漾!”褚国华用力抓着褚漾的肩膀以免她再干出些什么自残的事儿来“你到底怎么了?”

褚漾额头上青了一大块,满脸都是水,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看上去狼狈又疯狂。

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头,近乎崩溃般的大叫“我怎么还是想不起来!”

在确认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时,褚漾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骤然颓倒在地上。

她跪在地上,原本细嫩白皙的脚背冻得发紫发青,已经有些肿胀了。

姣好精致的脸上也不复往日的明媚活泼,透露着一股满满的死气和绝望。

褚妈妈蹲在地上,为她一点点挑开黏在脸上的头发。

褚漾双目通红,脸上的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盥洗池里的凉水。

她看着父母,忽然瘪嘴,再也忍不住大哭了出来。

女儿上一次大哭是什么时候,他们已经不记得了。

或许是因为考试没考好,又或许是被姐姐抢走了什么心爱的娃娃的时候。

“我忘记师兄了,我把师兄给忘记了,”她边哭边说,“爸妈,我把他忘记了,他生我的气了,怎么办?”

而后她又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长发,几乎要将整块头皮扯下来。

“你给我想起来啊!”

她越是逼迫自己想起来,就越是想不起来。

父母为避免她再做出这些伤害自己身体的举动来,只能把她关进了房间里,轮流日日夜夜的守在她身边。

这一夜,褚漾和父母都没有闭眼。

第二天,徐南烨派人送来了她的换洗衣物。

褚漾浑浑噩噩的在房间里待了两天,学校也没有去,什么话也不说。

褚国华把褚蔚叫了回来,褚蔚心里愧疚,二话不说就带着衣服搬回了家。

褚漾央求着姐姐带她回家看看。

“你带我回家看看,我想跟师兄道个歉,”褚漾咬唇,不住地重复着这几句,“我要跟他道歉。”

褚蔚不明所以“道歉?为什么要道歉啊?”

褚漾只是哭着再次让姐姐带她回家,也不解释。

褚蔚再次违背了父母的吩咐,悄悄带她溜了出去,开车送她回了家。

这条路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时间从来没有这么难捱过。

褚漾颤着手按动密码打开了门。

她希望徐南烨还在。

房子里空荡荡的,半个人都没有。

家具还是原来的摆放,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

褚漾鞋都来不及换,径直往卧室跑去。

她猛地打开了衣柜的门。

空的。

他经常穿的那几套西服都不见了,褚漾又来到洗手间。

他的牙刷,他的剃须刀,他的毛巾,这些私人用品都没有了。

她又去找了鞋柜。

那几双大同小异的皮鞋也不见了。

褚漾瘫倒在客厅地板上,真正觉得这个家彻底空了。

“从来哭着闹着要走的人,都不是真正会离开的人,真正要离开的那个人会挑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穿上一件大衣出门,如精灵般悄悄地溜进冬日的阳光里,再也没有回来。”

真正走的那次,关门声最小。

因为他不再需要她知道,他已经走了。

褚漾终于意识到她有多爱徐南烨。

不是情窦初开时浅尝的喜欢,也不是因为他温柔体贴的呵护回报式的爱意,更不是崇拜,不是仰慕,不是刹那间的心动。

而是随着时间,慢慢刻入心底里,渐渐深入骨髓的爱。

是朝夕相处,是细水长流中一点点加深她对他的爱,是每日的陪伴,从日出到夜幕降临的依赖和信任。

是向他敞开心扉,将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乐逐渐分享给他的点点滴滴。

而她到今天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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