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毛衣?”尤念自从被裴然压入怀中后,就只听清了这一句话。

刚好她刚才没细看裴楚穿了什么,被裴然推着往里走时,好奇之下她回头去看,然而房门却被人迅速关上了。

“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

裴然用身体把房门堵得死死的,他见尤念把外套穿的松松垮垮,于是就微微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凉悠悠道:“好奇心会害死猫,能明白吗?”

尤念似懂非懂的动了动,微张着小嘴还想说些什么。

此时他们二人正站在房间的走廊上,宽宽长长的一条走廊,墙壁两侧挂满了油画。

从进屋后,尤念就闻到了淡淡的茶香,与此同时还有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她的目光被一面墙上的油画吸引,她看了看裴然又看了看油画,有些诧异道:“画中的人是你吗?”

屋内的戏曲声很大,尤念的声音很快就被掩盖。裴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见她小手指了指墙壁上的某幅画,不由凑近她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画中的人是不是你呀?”

映入眼帘的是很宽的一幅画,大概有尤念的半个身子长。

画的背景是一棵只露了上半身的西京燃火树,树上的燃花开的密密麻麻,仿佛要挤出画框般。在火红的背景下,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懒懒的倚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双眸轻闭,银白色的短发上落了一朵燃花。

这是一幅色调十分浓烈的画,可以看出作者的画功很高,在繁乱的布局下仍能让人觉得干净舒服,同时最让尤念惊异的是,这明明是幅静止的画面,却会让看画的人产生一种画面在动的神奇感觉。

“好看吗?”尤念只顾着看画了,根本就不知道裴然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背倚他的怀中,裴然微微倾身,贴在她耳边缓缓道:“这幅画是我妈画的。”

“你妈?”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又麻又痒。

尤念不舒服的动了动,虽然不太想和他靠这么近。但不得不说,在那‘嘹亮’的戏曲音下,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听清彼此的声音。

这还是尤念第一次听裴然提起他家人的事情,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后,尤念察觉到了问题,她干咳一声改口道:“咱、咱妈画画好厉害啊。”

裴然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耳垂,学着她的语句道:“那当然了,咱妈可是大画家。”

画家呀……

尤念眼睛中的光更亮了,她扭过头不由将这幅画欣赏的更仔细些。

目光落在画中的少年上,尤念想起自己刚才的问题,她正要扭头看他,却忘了此时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于是,尤念的唇浅浅在裴然的脸颊上蹭过,带着些微温热的触感。

“你、你还没告诉我呢。”

“……画中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你呀?”这个意外让尤念懵了一瞬,见裴然朝她落在视线,为了避免尴尬,她赶紧转移话题。

裴然颊边似乎还能感受到她刚刚蹭来的那一下,他眸色不由深了一分,垂下目光靠她更近,低哑声音道:“这么明显的答案,还用问吗?”

尤念‘啊’了一声,语调拖得长长的。

与此刻的裴然比起来,画中的他面容更为精致,带着少年时期雌雄难辨的冷艳美感。在漫天燃花下,花阴中的少年雪肤银发,美的空灵又孤傲,像是天神,又像是带着股阴郁气息的伪神明。

“你小时候为什么是白头发呀?看着好奇怪的。”

裴然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会不会说话?那是银灰色。这是秦女士为了画这幅画,特意让我染的。”

他口中的秦女士,自然就是指的他的妈妈,秦连碧。

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女人。

秦连碧画这幅画时,裴然才十五六岁,正是上学的年纪。那个时候学校管的很严,女生不许烫发男生不许染发,偏偏秦女士为了让这幅画更为出彩,硬是让裴然染了头发。

他的头发,还是她老人家去理发店学过后,亲自动手调染得,在这之后,裴然为了秦女士的作品顶着这头银发近一个月,在学校吸引了大片目光。

尤念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失忆后的她自然忘记了秦连碧是怎样的人,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裴然的妈妈,最后只是看着画中的少年,夸赞道:“你妈妈把你画的很漂亮。”

“你确定?是漂亮?”裴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尤念这会儿反应弧有点长,她歪头看了裴然一眼,试探着改口道:“好看?”

画中的少年虽然双眸轻闭,但他的唇色很红,然而不是正红色,而是带着一点点的暗气,让人有些妖孽感,尤念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连碧故意为之。

总之,尤念觉得画中的裴然除了漂亮,也就只配得上好看惊艳这些词了。他画中的气质,根本就不能用帅气或者是炫酷来形容。

尤念是个很诚实的人,所以她不想说谎。

算了……

裴然就没指望能从她嘴中听到什么好话,他见尤念的目光像是黏在了画上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不由好奇道:“那你觉得是画中的我好看,还是我本人更好看?”

尤念正好奇秦妈妈是怎么把燃花画的这么逼真的,一心不可二用的她,听到裴然的提问,于是将诚实贯彻到底——

“秦妈妈把你画的更好看!”

尤念想也不想就回道。

裴然简直要被她这副正直的样子气笑了,她这话说的要多有意思就多有意思。陪她继续看画的好心情没得一干二净,他发狠的掐了把她的小脸,笑眯眯的回她:“念念可真是会说话呢。”

尤念还以为他夸他呢,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对他一笑。

——还真是越来越傻了。

在裴然准备拉着她往屋内走时,尤念注意到走廊上的其他画。其中一幅她还没看清就被它旁边的另一幅画吸引了,尤念在看到画中少年的面容时有些惊讶,她刚想停下脚步去看,裴然注意到后,马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裴然,那幅画画的是……”‘裴楚’两个字淹没在屋内的咿咿呀呀声中,也不知裴然听见了没有,他没有往画的方向看一眼,只是遮住尤念的眼睛拉着她快速离开。

“不准在看了,先去见老爷子。”

尤念随着他的脚步快走了几步,她其实也没打算再继续欣赏那些画,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等两人出了走廊后,眼前的空间更加宽敞起来。

四四方方的空间内,有一整面墙壁都是用的透明玻璃。

这里的地板与墙壁都是纯白色的,墙壁的两侧摆满了花草架子,尤念环视了一圈,在正中央的小木桌旁看到了裴老爷子。

进了里屋后,房间中的戏曲声更响亮了。咿咿呀呀声中伴随着乒乓咣当的响声,像尤念和裴然这种听力十分正常的人而言,说是噪音也不足为过。

“老爷子。”

此时裴正阳正坐在躺椅上,他一边闭着眼睛听戏一边缓慢晃着躺椅,嘴里还不时跟着唱两句,别提多休闲了。

在裴然喊了他两遍他都没听到后,裴然耐心终结,上前一把关掉他的电源开关。

随着‘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裴老爷子不满的睁开眼睛,在看到裴然这个罪魁祸首时,刚要去骂,裴然就先他一步开口道:“爷爷,我把小念念给您带回来了。”

“念丫头?!”

随着裴然的侧退,他身后的身影也一点点清晰起来。裴老爷子原本皱着的眉头迅速抚平,他对还在那呆呆傻傻站着的尤念和蔼道:“念丫头,快!快到爷爷这边儿来!”

尤念看着对面坐着的老人,原本平静无澜的情绪忽然起了丝波动。

“爷……爷爷。”尤念在踏进这扇门前,是非常紧张的。

可奇怪的是,自从她来到这间茶室,看到这里的摆设装潢后,忽然就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是她以前经常会来这里,所以她熟悉这里的花花草草,熟悉这里的每一件家具,当然也包括坐在躺椅上的老人。

哪怕,面前这位老人长了一副精明刻薄相,但尤念看到他的第一眼,并没有觉得他不好相处,反而感到是十分亲切。

“欸,念丫头,到爷爷这里来!”几乎是在老爷子对她伸出手时,尤念就反射性的走过去握住了。

“爷爷……”老人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在握住尤念的手时,尤念感到一阵暖意。

不同于她第一眼见到裴然时产生的诡异感,她很喜欢面前这位老人,在靠近他后她不由就露出一张笑脸,裴老爷子看到后怔了怔,连拍了她几下手,招呼着她坐到一旁。

裴老爷子是为数不多知道尤念失忆的人,在刚得知尤念失忆的消息时,他是既担忧又心疼。

今天这场众人齐聚的家宴,就是裴爷爷为了尤念而准备的,美其名曰是一大家子过来聚聚,顺便给他刚出院的孙媳妇去去晦气,其实他就是想给失忆的尤念重新介绍下家里的亲戚们,让尤念空白的记忆有个家族框架。

他想了很多,也都是在为尤念考虑,可他年纪毕竟大了,这段时间操心太多做事都有些力不从心的,于是他也没考虑到他这一家子亲戚都是些什么人,更没想到,裴然会强硬的不准尤念失忆的消息被透露出去。

谈到这个话题时,裴然和裴老爷子的目光都放到了尤念的身上。

此时她正坐在茶几的另一侧喝茶吃点心,这些都是裴老爷子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尤念在家中没吃饱,这会儿刚好就饿了。

当尤念察觉到两人的目光时,她刚刚把一大块点心塞入嘴中,玫瑰味的糕点香甜又浓郁,她嚼了两下,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口齿不清道:“肿、肿……么啦?”

她只顾着吃了,并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没事。”裴然走过来帮她把嘴角的碎渣渣抹掉,拉着她站了起来。“你刚才不是又晕车又难受的还困得不行吗?现在距离吃饭的点还有一会儿,我先带你去休息。”

尤念有些不想走。

她晕车是不假,但从车上睡了一会儿,现在并不觉得难受。而且她刚见到裴爷爷感觉很亲切,还想在陪他说会儿话,然而裴然却不容拒绝道:“你身体还没恢复,需要休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如果尤念在听不出来什么,就真的是裴然口中的傻子了。

在得知裴然是想支开她单独和裴爷爷说事情后,她乖乖听裴然安排,然而临走之时,她还是停顿住,轻扯了下裴然的小指。

裴然被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勾的心里痒痒,他小指微微用力恰好将她的手指困在掌中,回头帮她理了理头发,他询问的声音温柔又纵容:“怎么了?”

“那、那个,还挺好吃的。”尤念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她还没吃饱。

此时,她用着澄澈满是期翼的目光看着裴然,满眼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不说话却已经暴露了目的。

裴老爷子听到后先是笑了出来,裴然也是弯唇一笑,将桌子上的糕点盘拿起来塞到她手中,戏谑道:“你可抱稳了。”

尤念将糕点盘抱入怀中,对着裴爷爷挥手告别。

尤念小的时候,最长住的就是裴爷爷这里,所以裴然带她去的是她以前住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尤念喜欢安静,但她当时在挑选房间时,却特意选了一处距离电梯与楼梯都近的位置。

一开始裴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选,直到后来,裴老爷子意味深长的告诉他:有时候,喜欢安静的人也最怕孤独与冷清。

当时裴然笑了笑,反讽道:“其实你就是想说她胆子小,害怕呗。”

想着曾经的事情,裴然拿出钥匙将尤念的房门打开。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回这里了。

“哇——”尤念在过来的路上,还幻想着自己以前住的是什么房间,她想过很大,也想过很豪华,但是她却没想过自己的房间会和裴家的整体风格不符,不算大的一间房,布置的朴素又干净。

尤念视线落在满屋子的手叠千纸鹤上,她伸出手好奇的触碰了只悬挂的小纸鹤,只一瞬间,笑容顿时,她忽然有种难言的苦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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