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月花温泉（十二）

二楼的休息区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路线本来就很复杂，房间还时不时地移动，游客常常会被丢到陌生的地方。人类在这里很难真的放松下来，会在走廊上跑跑跳跳哼着走调歌儿的小女孩天真得有点傻。

这么轻松惬意，如此的快乐。

不光是人类吃饱肚子会有幸福感，亡灵也一样。

唐砚心跑过的时候，一张供桌的烛光闪烁，白纸上忽然出现一行字——[如果你想对我提问，就找到真正的我]

唐砚心意识到：她被看穿了。

在这个迷宫里面，并不是每一个房间都随时的在变幻位置。其实有一间房，一直都是在同一个地点的，并且没有人被传送到那间房。十分隐蔽的，连门都是朝巷内打开的，极不容易被发现的，门口还守着东西的一间房。

唐砚心猜测，那就是领主的栖身之所。

路寻一曾经跟她说过，亡灵领域大体可以分为开放式和封闭式两种。封闭式领域在形成之初就直接关闭掉和外界联通的部分，领域里的所有亡灵都会和领主有一定的关系，主线剧情清晰明了。

封闭式的领域，飘荡在外的亡灵无法进入。而开放式的领域，本来就会吸纳某些和领域性质相符的亡灵。这些亡灵到达领域后，只要获得领主的首肯，就能在领域里面生活——二月花温泉就是一个开放式的领域。

鬼怪大多和领主无关，死亡地点也不在二月花温泉，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它们都以照片为载体。

在获得信息的时候，人类和亡灵都有自己的偏向性。关于这一部分，唐砚心是从一个很想进领域的亡灵那里得知的。

为什么亡灵非得进领域跟领主低服做小不可呢？因为亡灵生存的侵蚀区内到处都是空间裂缝，随时都在新增裂缝，哪怕是再强大的亡灵，也无法完全避开它，一旦掉进去就会被撕得粉碎。

亡灵们躲进领域里，也是想要活命啊！特别是对很弱小的亡灵来说，无特殊情况领域里面的亡灵之间不允许互相吞噬，它们就能保命。时不时还能捞到一两份外卖吃，能够健康成长。

分析这些是为确定二月花温泉的领主是谁。其实根本不用猜了，他就是江舸，领域其实是围绕他而生成的。遗照并没有给唐砚心领主的压迫感，完全是因为遗照并不是完全体的领主。

可只要它肯回答问题，才不管它是不是完全体的领主呢！回答就计分。

唐砚心可以肯定，仅仅只是回答一个问题就能给她提供这么多能量的家伙，必然是领主无疑。

刚刚在借阅室内，手心里面出现的，让唐砚心大吃一惊的采访问题是——[江舸同学，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同学们杀死，并且分、尸吗？]

这是唐砚心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弄出采访问题的憨批并不只是为坑她，并且满足自己八卦的癖好。天赋能力什么的，归根结底是为帮助主人更好地活下去。有些采访问题，其实会让唐砚心了解到被采访者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亡灵想要扮演人类，可以算是逆天而行。而这种扮演需要的能量很多，一个问题获得如此多的能量，在欣喜的同时，让唐砚心不甘于拿到最后一个勋章就乖乖地离开领域。

贪婪也是亡灵的特质。

命运也确实是在逼迫她走到领主面前，因为到现在为止得到的能量或许不够她将人类的身份支撑到下一个领域。若不是亡灵天性坚毅，时刻游离在掉马边缘的唐砚心早就该崩溃了。

实际上的唐砚心充满活力：亡灵是最了解亡灵的，既然已经大致知道领主的执念是什么，就算没占到便宜跑应该不难吧！

接近秘密房间，唐砚心低声咒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些人连在心里想一想都不行。”

若说游客里面她最烦谁，那一定是圣父路寻一。这家伙老是阴魂不散，居然又出现了。他和吴筠筠在一起，已经陷入困境，或许是以为这里藏着线索，结果被守门的东西袭击了。

两个人为避开像活物一样的水，弄得满头大汗。

其实守门的东西攻击的是吴筠筠，并没有冲着路寻一的意思，他完全可以跑。

可他没有！

在这样的危机中，路寻一牢牢的护着吴筠筠，他应该是想要找机会让吴筠筠先跑的，结果却被吴筠筠狠狠推了一下，被凝结成绳子的水给套住四肢。这水的温度很高，把路寻一烫得皮开肉绽，发出惨叫。

抓住机会的吴筠筠没有往后看一眼，奔跑中眼泪直流。在拐角处见到唐砚心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特别是见唐砚心对她伸出手，身体甚至比脑子的反应快，护着了自己的头部。

结果却看到唐砚心对她竖起大拇指。

“做得好！”

吴筠筠：“……”

看到自己所作所为的唐砚心，不应该骂她狼心狗肺吗？

凌乱的吴筠筠看到唐砚心目不斜视地从路寻一身边走过，又倒退两步，用脚踢中路寻一的肩膀，傲慢地说：“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拖住了守门的玩意。

吴筠筠：“……”傻眼！

当事人路寻一完全愣住了，看着蹦蹦跳跳越过他往里面走的小姑娘，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他一直护着的小姑娘，对他没有什么感激，有的只是厌恶。

为什么呢？

他帮人从来不图感激，可也不至于招致厌恶。

吴筠筠狠狠打个寒颤，裹紧衣服逃离这里，边跑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怪你自己命不好，遇到的都是白眼狼。可我……至少不像那个恶魔一样，只是没有能力救你而已，没有落井下石啊。”

这样多说两次，好像就把自己说服了。

这一边唐砚心洋洋得意，她是因为对领域完全不熟悉，得到的信息有限，加上随时有暴露的危险，这才不得不忍耐，被一个渺小的人类吃得死死的。现在已经没必要装了——没有必要在一个死人面前伪装。

这家伙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将看门的东西拖住了。

靠近房间的门，唐砚心的笑容逐渐消失……而且腿软了。

亡灵领主对进入领域的亡灵有绝对的控制力！

愤怒的唐砚心想到外面的路寻一，倒是由衷希望他还没有被守门的东西吃掉。在这个基础上，圣父是很好骗的。

这家伙血真厚，居然还没死，自己的运气不错。唐砚心用水果刀划破掌心，到处涂抹弄得一身都是血，慌慌张张地跑到路寻一身旁，无奈演技真的不好，只能干巴巴的问：“哥哥，好巧哦。你怎么在这里？”

还以为路寻一撑不过一分钟，却发现他的状态比刚刚好了。透明的水还裹在路寻一的四肢上，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伤口虽然没愈合，却也没有大面积的蔓延。

路寻一定定的看着她：“唐唐，你的包扁了。”

唐砚心：“啊？”

路寻一：“鬼手去哪里了？”

唐砚心：“……”

路寻一：“你把鬼手吃掉了对不对？”

唐砚心：“……闭嘴，从现在开始禁止你提问。”

路寻一：“我也是刚刚才确定的，在完全无法挣脱的情况下，我对这些活得水使用了治疗术。对人类来说有正面效果的能力，对于亡灵似乎有抑制的作用，和你当时被治疗的状态一模一样，它变得懒洋洋的，虽然缠着我但没有继续攻击。其实你露出过很多的破绽，只是绝不会有人疯狂的去猜，有亡灵混进人类之中，成为一名游客。”

唐砚心：“你在胡说些什么？哥哥，快对我使用治疗术，我好疼啊！”

“如果你现在还害怕什么，一定是直播器了，”路寻一将隐藏的直播器显现出来，他是没有开直播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完全可以实话实说。”

唐砚心歪着脑袋：“哥哥，你在说什么？”

路寻一严厉地说：“唐砚心，我并不是傻子！”

唐砚心的脸也沉下来，蹲下来将他脸上的肉往两边扯：“烦死了，烦死了，人类真的烦死了！你没有说错，你说的都对。听好了！你要是乖乖的对我使用治疗术，我就救你出来，否则你就只有等死了。”

路寻一：“为什么不伤害我？或者用直接杀掉我来做威胁。”

唐砚心：“……”

因为我TM做不到，不仅不能不能吃人类，也不能杀掉人类，也只允许反击而已，就像是对武刚做的那样，却无法带着恶意率先出手——刚刚那玩笑一般的踢打不算，侮辱性质远远强过带来的真正伤害。

唐砚心气得砸墙！！

路寻一：“唐唐，只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才有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唐砚心慢慢的冷静下来，靠着对面的墙，冷漠的盯着路寻一。她要看着这家伙被杀掉，然后吃掉守门的怪物，四舍五入就当是讨厌鬼死在她手里了。

唐砚心：“我不接受人类的威胁。”

“不是威胁！”

路寻一的神情却慢慢的柔和下来，甚至竖起手指对天起誓：“如果我今天活下来，我将永不对任何人提起你的身份。”

唐砚心有一点惊讶，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路寻一：“你相信我吗？”

其实唐砚心是信的，她可以觉得路寻一烦，厌恶他的善良，可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正直的人，说话算数。

她没有回答。

“真的不是威胁，我只是想要诚恳的建议你。”

路寻一试探着说：“想要隐瞒身份，最好是拥有一个队友。现在单独行动不显眼，越到后面就越需要组团行动，独行侠很容易被人怀疑。我可以和你组队，帮你掩饰亡灵的身份，而且我的治疗术，对你来说也很有用处吧！未来你还会需要。”

唐砚心爽快的说：“成交！”

两个人拉钩。

唐砚心：“我现在很急啊！你快点对我使用治疗术吧！”

路寻一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要她承诺，很爽快的对她使用治疗术。

无论唐砚心是用什么方法伪装成人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只有两种原因——成为新的领主或者想要通关，后者才需要避开直播器。

直播器是什么？游客通关亡灵领域的意义在于要穿过侵蚀区到达终点，这个终点就是外星救助站。停靠在那里的飞船会带着人类离开地球，前往新家园。有需求就有供给，为让好奇的外星人们看到地球的风光，每一个游客都可以选择是否成为主播，向星际观众直播通关过程。

想要直播的时候，打开直播器就可以了。

如果亡灵想要通关领域，一定会避免在星际观众面前掉马，那会让她被取消资格的。路寻一就是想要试探唐砚心，才会故意那样说。

——如果一个亡灵想要做人，那就应该得到尝试的机会。

在无法判断唐砚心是否对人类有威胁的时候，就该倾向于她是善的。如果是恶的，那他就更应该要活下来，亲手去了结这枚炸弹，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路寻一是这样想的。

“现在可以救我了吗？”

唐砚心站起来，狡猾的笑了：“如果我从房间里面出来，你还活着的话……”

用BUFF要挟是无用的，总有一天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对抗不得不向领主臣服的规则。

这个人确实很烦，可又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如果之后他一直如此爽快的话，组队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这个之前，他之前欠自己的，要全部还回来才可以。

可惜啊！他活不到那时候了。

非常记仇的唐砚心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