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沼心头正绷着,陈温人已经到了她跟前。

从盖头下瞧去,江沼只能瞧见一双金线筒靴,和一截黑色衮服的袍裾,江沼的目光顺着那袍裾上的刺绣往上再瞧,跟前突地一亮,眼界彻底地开阔了。

江沼先最先见到的是陈温手里的那杆子金称,之后才抬起了头,往陈温脸上看去。

那红色盖头罩了一日在头上,如今刚取下来,江沼看过去,就只觉陈温整个人都镶了一层红晕,金冠束发,黑色的衮服,即便变了个颜色,那模样还是英俊,确实能迷了姑娘的眼。

江沼看着陈温时,陈温的眸子也在她脸上。

江沼的妆容都是宫里有年头的嬷嬷所描,每一处都精致的很,本身那模子长的就好,一番装扮下来,谁瞧了不痴。

尤其是那张小巧的红嘴儿。

那日江嫣说的那话,半点也没有说错,如今那唇瓣落在太子的眼里,愣是让他神色一滞,半晌那喉咙轻轻一滚动,才走到了江沼身旁的喜床上坐了下去。

江沼不自觉地绷直了身子。

婚礼的那一套规矩,琐碎又冗长,待司馔兴完了所有的规矩,江沼初时的紧张,也早已经荡然无存,只觉胳腰酸腿也酸,半点都不想动,合卺宴完毕江沼胃里倒是进了点东西,然最有感触的却是那杯合卺酒,与上回文乐给的青梅酒不同,这回是正式的粮食酒,纯度高,江沼饮下去便觉直烧心窝子。

整个过程,到了最后陈温倒是比江沼还要紧张,一脸肃然,生怕哪里出了错,留下来个不吉利。

也就江沼的合卺酒喝下去时,陈温递给了她一颗蜜饯,其余时候均是认真的得。

他深知他们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原本陈温也不太信这些,然此时却不敢有半点疏忽怠慢,他们的大婚必须得顺遂。

等到一切结束,已是黄昏。

太子妃得先卸了一身的嫁衣,沐浴更衣后,夜落太子散了宴席方再过来。

屋子里的众人散去,陈温却是迟迟没走,江沼的腰撑不住,微微往下驼了些,正盼着陈温起身,她好往床上躺躺,腰肢却是被陈温的一只手臂搂住,将她整个人摁在了他膝盖上。

“躺好,我替你将金冠取下来。”

江沼头上的金冠,和那满头的珠钗,从昨儿夜里就开始顶在头上,如今脖子早就僵硬了。

被陈温那一摁,江沼只能仰目躺在他怀里,也不敢乱动,一双那眼珠子更是无处安放。

陈温也没去瞧她,扶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她头上一堆的金银珠宝给卸了下来,搁在了旁边几上的托盘里。

只余下一头素发时,陈温的目光才移到她脸上。

只见怀里的人儿视线同他对上了一瞬,突地又躲闪开来,几经颤动,却是没有找到一个安放的地儿,那紧张的模样甚是逗人。

江沼躺在他怀里,目光瞥开,感觉到他腹腔微微地震动了一下,又才瞧了过来,果然就见陈温在笑。

江沼红着脸起身,身子才刚坐正,陈温却也跟着她转过了面来,眼睛瞅着她脸上的几抹羞涩,凑近她耳边低哑地说道,“孤终于有太子妃了。”

那声“太子妃”陈温说的异常轻缓暧昧。

江沼心头又因这一声跳了起来。

成亲时,只顾着数那时辰,一紧张起来只担心自个儿哪里会出错,如今这般被他一唤,心头才突地有了感触。

她已经是他的太子妃。

她终究还是嫁给了他。

比起最初她的那场太子妃之梦,如今的一切却更为真实,更为刻骨铭心,曾经经历过的每一桩过往,两人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忘记。

爱恨,两人都体会了一把。

如今再回想两人经过的一切,不外乎是最初她走在了陈温的前头,走的太快,等到他醒过来时,她却已经不爱了,不同步的感情,多半皆是错过,然天意到底还是拧不过人心。

是陈温给了她勇气再次回头。

母亲曾说过,“那些怨天尤人的无缘无分,皆是自个儿寻来的借口,事在人为,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心,想不想在一起,想不想去挽回。”

她不懂这话里的深奥,却也知道,在这一场感情里,陈温和她谁也没少付出。

只不过她先于他而已。

她和陈温是幸运的。

比起很多人来。

江沼抬起头,那目光也终于稳稳地定在了陈温的脸上,饱满的唇角轻轻一弯,对着陈温点了点头,“嗯。”

两人视线相触,江沼却又笑着唤了一声,“夫君。”

这声称呼陈温曾经逼着她唤,也没见她唤出来,此时却是从那一抹笑容里唤了出来,两人之间的那气氛犹如蜜罐子里的蜜糖被翻了出来,溢出来的味道,直甜进人心坎儿。

陈温清晰地听见了她唤的那声,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她,久久都未挪开,黄昏时的一道晚霞,自那门缝里钻进来,赤红中带点昏黄,落在两人的脸上,那面上的神色,毫无遮拦地尽数落入了对方眼里。

陈温的眸子顿了几息,里头才闪出了惊喜来,还未待江沼细细去琢磨,整个人就被陈温擒住,那唇瓣将她的小嘴儿压变了形,朱红的唇脂晕在两人的唇瓣之间,被陈温彻底抹了个干净。

陈温从里头出来时,周顺幸好扫了一眼,忙地递给了他一块绢帕,倒是一个字都未说,陈温便也明白了。

适才那吻吻下去便失了控。

陈温走出来时,江沼正猛地喘气儿,低下头将他往外推,谁也没有去留意那化掉的唇脂。

这会子太子得去前头接受臣子的朝贺,若是唇上沾了唇脂,今儿这宴席可就得轰动了。

两人在那门前好一阵收拾,周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了,陈温却是镇定的很,接了那帕子,拭了两下,脚步便匆匆而去。周顺知道他心头惦记着什么,今儿只怕那宴席再热闹,在殿下眼里,也是无趣的很。

陈温一走,江沼终于得了个松口气的空当,那腰杆子早就酸疼得厉害,宫女将外屋的房门一关,江沼转过身就走到了那喜床前,直接歪在了锦被上,刚倒下去,又被素云给拉了起来,“娘娘,咱先去沐浴更衣,这般躺下去待会儿起来,保准全身都痛。”

浴池里的水从今儿午后开始就一直温着,这几个时辰一直都没有断过,江沼进去,里头的宫女们蹲礼唤了声娘娘,便往那池子里放了香料和鲜花瓣儿。

等江沼出来,便只穿了一件红色的里衣,衣襟处敞开,襟前兜儿上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被那里头的饱满撑的紧绷的很,隐隐露出了雪白的渠沟来。

一头青丝也是尽数解开,宫女用布巾擦干后,又用金梳篦轻轻地从她头上刮过,直到一头青丝柔顺的披散在她的肩头,在灯火下晕出了光泽,宫女才放下了梳篦,往着那铜镜里的美人儿,夸了句,“娘娘可真是生的好看。”

江沼便往铜镜里瞧去,同样是一头青丝,同样的一张脸,今儿夜里的她比起往日来,整个人却多了几丝妩媚。

江沼脸色微热,便没再瞧站起了身。

外头的宫女开始张罗着摆桌,素云搀着江沼的胳膊从里屋出来时,灯盏已经全都点上了,今儿一日江沼除了在合卺宴上浅尝了两口菜式,再也未曾进食过,如今闻到那饭香味儿,却是没有多大的食欲。

这一夜才刚开始。

在那池子里一泡,算是彻底地将江沼的倦意给泡走了,这会子眼瞅着天色沉下,江沼又如同早上的那阵,开始紧张了起来。

江沼食的不多,正要丢下碗筷,便听到外屋宫女唤了一声,“殿下。”一时呆在那,竟是忘记了起身去迎。

陈温走到她跟前了,江沼才起身。

陈温见她一身清凉,眸色在她身上定了半晌,直到江沼走过去唤了他一声殿下,陈温才回过神来,瞧了一眼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回头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她,“用过了?”

不待江沼回答,陈温便将她又拉回了凳子上坐着,取了自个儿面前的一双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些菜,“今日你必是饿了一日,这会子不吃,夜里饿的慌了,定也是自个儿忍着。”

陈温在宴席上也未曾用过膳,只饮了几杯酒,给江沼夹完了菜之后,手里的筷子却是没搁下,陪着江沼一块儿用起了膳。

江沼见他似乎很喜欢她跟前的藕尖,正欲将盆子移到他跟前,却见他将碗搁在了他跟前,说了声,“有劳太子妃。”

这是让她夹菜的意思了。

江沼记得很清楚,他用膳时,从不喜欢旁人替他夹菜,就算那筷子是干净的,从未有人碰过,他也会皱紧眉头,再也不碰一下。

江沼诧异的抬头,陈温却是很耐心地等着她。

半晌,江沼才试着将自己的筷子伸到了盘子里,替他夹了一块藕尖,放在了他碗里。

江沼没去看他,不知道他吃了没,没过一阵,那碗再一次落在了她跟前,陈温说道,“今儿的藕尖好吃。”

江沼瞧了一眼那碗,适才她夹给他的那块藕尖已经不在,江沼抿了一下唇瓣,便又才多给他夹了几块。

“谢谢沼儿。”陈温拿碗时,往她这边凑近了些。

江沼心头本就紧张,被他突地凑上来,紧着扒起了碗里的饭菜,这番被陈温一闹,江沼手里的那瓷碗却是不知不觉地见了底。

膳后宫女们撤了桌,端来了茶水,两人均簌了口。

时辰一到,屋里的所有人都撤离了出来,江沼这会子已是沐浴更衣完,陈温却还是今儿那身衮服。

及笄后江夫人便同江沼说过那房中之事,新婚前一夜,江夫人说的更是详细了些,不仅是江夫人,从宫里过去的嬷嬷,将今儿夜里一套伺候陈温的步骤,同她叨了不下三遍。

她想不记得都难。

外屋的门被丫鬟们从外一关,江沼便起身走到陈温的面前,打算替他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写完大婚,明天大婚写完正文就完结了,后天应该会开始番外。(嗯,结尾真的不是故意卡在这,而是改写的都得写,刚好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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