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道、辛小丰和陈比觉,从医院回到天界山的时候,卓生发就站在他们房间门内,他来不及锁门出去了。那一瞬间,卓生发看到门外三个男人脸都是青灰色的。这一眼之后,卓生发感到胃部一阵暴痛,自己就倒在地上了。小卓不知从哪里奔蹿赶回增援,冲进来就要跳咬比觉。比觉一个大脚,踹在它的腰上,小卓嗷的一声,痛得马上塌腰垂下尾巴。这一打把卓生发刚才还有的一点点不安,打没了。他喊,我不能来看看吗?几天都没有尾巴的声音,那么小一个孩子,做房东也好,做邻居也好,关心她不行吗?

三个人都没有想到卓生发用这个理由。

卓生发吼完,杨自道挥挥手说,对不起,我们只是不习惯你这样。好了,没事了。尾巴很好。

那天还是我叫尾巴让你赶紧住院的,那么危险……没有人接卓生发的腔。卓生发觉得这些人简直不是人生的,一个个铁石心肠。他四下看了看,带小卓回二楼去了。

辛小丰去烧开水的时候,党阿姨来上班了,比觉带了岛上买的野生鲈鱼,红膏蟹;到厨房交待阿姨怎么做后,他回到房间。三个人把门关了。

辛小丰说,先说坏消息吧。姓伊的怀疑我和水库那案子有关。

杨自道说,他不是一直是疑神疑鬼的人吗?

是,但是,现在他是很有针对性的了。他肯定是捕捉到了什么。他总是对我谈水库案。他在观察我。

你是那边的人,和你谈这个正常啊。比觉说。

辛小丰摇头。这人是十几年的重案刑警,这辈子经历了多少案子,可是,他只对我谈水库案,其他都没有谈。那天,他告诉我,那个案子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天了。尸体呈巨人观——就是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非常难看,他说,调查访问的时候,都说那女孩很美,但是,他看到的极其恶心。

他凭什么怀疑你呢?杨自道说。

也许,他陈述案情的时候,我的反应不正常吧。

你很紧张?不自然?比觉说。

我不知道。也许吧。我确实难受,很煎熬。我很怕独自和他呆在一起,这种折磨……如果人多——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就不会说这事。

你为什么说他是故意的?比觉说。

因为我了解他,越来越了解他了。他告诉我,现场遗留了精液和指纹。

屋子里很安静,包括辛小丰自己,三双眼睛都看着辛小丰的左手。辛小丰低声说,现场那个唯一被遗留的指纹,看来已经被采集提取了。所以,我觉得——

辛小丰实在没有毅力说出那个最坏的推测:伊谷春已拿走了他的指纹。他自己也在顽强抵制这种猜想。比觉追说,你觉得什么?

也许……辛小丰忽然声音一亮,算了,是我多虑了。

另外两个果然是震惊的表情,但他们都是沉默的。辛小丰说,其实,他注意它,辛小丰像发言一样举着自己的左手,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我反应太慢了。

杨自道和比觉还是沉默着。

我知道你们难以置信,辛小丰说,我也不愿意承认,最近我一直睡不好,我觉得姓伊的基本都掌握了。这个人的确很麻烦。我说他一两件事,你们就明白他了。有一次,我在他车里,他开车。一辆和我们同向的出租车,超过我们。他突然加速,一下子把的士车给别住了。我们跳下来,让里面的四个乘客全部下车趴地,包括司机。车后排的地上,报纸包着四把大刀;前座的包里,竟然是一把手枪!这些人交待说,是帮人讨债去的。后来我问他,你为什么突然会怀疑那辆车?就这么一点交会时间。他说,里面有个家伙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不对劲——看,零点一秒,就凭这么丁点的东西,他就敢下手;还有一次,算了,太多了,不说了。

杨自道说,那不坏的消息呢?

辛小丰说,水库那事,由于经办人员有点内讧,基本搁浅了。他们怀疑村里的小混混干的,小混混也屈打成招了,但证据关过不了。坚持另有其人的经办人,因为官场失意没什么斗志,而且,马上就要退休了,也许现在已经退了。

杨自道点着头。三人交换了眼神。很明显,对他们来说,现在最致命的狙击手,就是姓伊的了。如果小丰感觉正确的话。

三个人沉默着,谁也不看谁。杨自道和辛小丰在抽烟。比觉盯着尾巴的小金鱼。空气异常沉闷。

嘭——嘭!嘭!房门大响,党阿姨声若洪钟:大白天的,锁门干什么呀!辛小丰过去给她开门。门口,党阿姨提着拖地桶,嗓子震耳朵,三个大男人,锁什么门啊锁!搞卫生啦搞卫生啦!能走动的都出去!

比觉和辛小丰退出去,比觉经过党阿姨的时候,说,小声说话好吗,他是病号!党阿姨白了比觉一眼。比觉已经被院子的人吸引,伊谷夏和尾巴手拉手站在那里。比觉一笑,尾巴扑进他怀抱。伊谷夏和辛小丰站在一起,辛小丰感到了伊谷夏表情的古怪,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说,谢谢你。伊谷夏说,整座山都听见了,三个大男人大白天锁门……

辛小丰尴尬地笑,那个……没注意……

好了,尾巴还你们,我回去了。

进去休息一下吧,阿道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伊谷夏觉得辛小丰的话,很奇怪。比觉抱着尾巴过来说,多亏有你,去里面坐坐。尾巴也伸手拉伊谷夏。比觉说,去吧,跟阿道打个招呼,我们慢一步,那保姆嫌我们碍手碍脚,很凶。

伊谷夏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屋子里是非常浓重的烟味,充满男人的气息。杨自道半靠在床头,人瘦毛长胡子拉杂。看到她便说,你没开车来吧?伊谷夏说,开!我现在长进多了。尾巴跑到杨自道身边,往他嘴里塞了块越南椰子糖,就跑到自己的小金鱼缸边喂鱼。伊谷夏看到杨自道表情有点沉郁,说,怕我把尾巴撞坏是不是?!杨自道说,是。下次你开车别带她。我是认真的。伊谷夏已经没有像他们初识那么情绪转化自如了,脸色也暗下来。看她不快,杨自道笑着补了一句,但我可以陪你出生入死。

伊谷夏果然有了笑意,说,放心啦,我们打的来的!

杨自道看着尾巴说,怎么样,你父母还有你哥,都喜欢她吗?

我哥准备做他的第四个爸爸。伊谷夏说。

杨自道睁大了眼睛。尾巴头也不回地说,我才不要!

杨自道和伊谷夏同时问,为什么啊?

就不要!我有啦!有很多啦!妈妈还可以要。

伊谷夏说,谁也不想当你妈妈。你那么坏!

我好!尾巴叫起来,你一直让我叫你妈妈,我不叫,你还不讲故事……

伊谷夏这个基本不脸红的人,脸腾地烧着了。她扑向尾巴,胳肢她痒痒,在拖床底下地板的党阿姨也戚戚笑,杨自道也大笑,正要跨进屋的比觉辛小丰也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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