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的气氛很high,宁蓁后来又唱了两首歌。

这次她长了教训,他们都喝啤酒,但她喝矿泉水。她嗓子脆弱,以前吃青果都会咳嗽,唱了歌忍不住一直喝水。

“我去趟洗手间。”她轻声给夏小诗说。

夏小诗点点头:“那你快点回来啊。”

包间里是肖峰在唱歌,他唱歌跑调,众人都在狂笑。

宁蓁拉开门,外面的冷空间让她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果然快要冬天了。

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这家ktv比较隔音,她从暗紫色过道上走的时候,各个包间的喧闹都传不出来。

她洗完手往回走。

逆着光,一个穿卡其色毛衣的长头发女生叫住她:“宁蓁。”

“嗯?”

宁蓁诧异地抬头。

她并不认识这个女生。

那人慢慢走近了,她才看清她的模样。很清秀的一张脸,但脸色绯红,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

很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宁蓁皱眉后退了两步:“你认识我?”

季菲扯了扯唇角:“是啊,认识。”她晃了晃手中的红酒瓶子,“要和我喝一杯吗?我说个秘密给你听啊。”

宁蓁觉察来者不善,抿唇拒绝:“谢谢你,不用。”

宁蓁视线余光往周围看了看,糟糕的是,这里的过道只有她们两个人,ktv隔音,她喊人房间里面也不会听见。

身后是洗手间。

连洗手液都是墙壁悬挂挤压式。

宁蓁心跳微微加快,这是人面对危险时候的本能。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我知道陆执喜欢你。”季菲呵呵笑着说,眼眶红得吓人,泪珠子往下滚,“可是我,我喜欢了他一年多了。他高一才转学来我就喜欢他,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的家境,觉得哪怕他是个小混混,我也喜欢他啊。”

“我一片真心,但我就连过生日邀请他来,都得耍个心机,去接近他的好兄弟。”季菲边说边往前走。

宁蓁小步后退。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季菲身上酒气冲天,她怕她已经没了理智。宁蓁担心刺激到她,尽量不接她的话。

季菲冷笑:“可是你呢,一来我就什么都没了。你凭什么拥着这一切呢,你有我喜欢他吗?”

宁蓁抬起眼睛。

有的。她在心里轻轻说,她的爱不擅长表达。但是上辈子,她把一颗跳动的真心给了陆执。

她有那个资格。

然而季菲越靠越近,宁蓁忌惮她手中的玻璃酒瓶,沉默着没有吭声。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身后是洗手间,如果跑进去,把门锁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

宁蓁出去的第十五分钟。

陆执皱起眉:“我出去一趟。”她没回来他不放心。ktv本来就是比较乱的地方,哪怕这地方算是肖峰的地盘,但是他心里很不安定。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陈东树噗嗤笑:“执哥,这才几分钟,人家上厕所你都跟着,小心被当成变|态。”

陆执没有说话,起身出门。

暗紫幽静的过道,他听到了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

心在一瞬间揪紧,大脑有一刻的空白。

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声音来源跑,他似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似癫狂,又仿佛快骤停。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是种很可怕的感觉,仿佛有某种东西,要夺走他唯一的希望。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你做不到,但我可以,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赶出陆家了吧!哪怕他是个杀人犯,我依然喜欢他!”

哪怕他是个杀人犯……

宁蓁睁大眼睛,季菲手中拿了半截红酒瓶子,锐利的碎裂口,反射着幽幽冷光。

她来不及躲开。

上辈子生命最后一刻的那种无助无力感,似乎又一次出现。

她手脚发凉,明明差一点,她就可以趁季菲不注意,往外面的包间跑。

可季菲突然发难,手已经挥了下来。

刺骨的冷和绝望。

下一刻,一个宽厚的怀抱将她包围。

她闻见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冷冽的清香。

他将她护在怀中。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宁蓁怔住。

她抬起眼睛,陆执低头看着她,艰难地扯了一个笑:“别怕。”

季菲扔了手中的酒瓶:“我……陆执……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为什么……”

“季菲!”

“林……林子川,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季菲崩溃地呜咽起来,“我只是……”

林子川拉住季菲,抬眼看过去。

陆执脚下,一片血迹。

在白色的地板上格外刺眼。季菲脸色惨白,哆嗦着身子,靠在林子川怀里。

他下意识护住她,犹豫着喊陆执:“阿执……”

陆执并没有看向他们这边,他的眼睛漆黑,似晕不开的浓墨,要画出深渊。

“宁蓁。”他颤着唇,看着怀里的她,轻轻说,“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你别害怕我。”

宁蓁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陆执……”你怎么样,你疼不疼啊?

她听见了,锐器刺入肉|体的声音。

少年似乎陷入了魔障,死死抱住她,不肯松手。她抖着双手环住他的腰,摸到一片濡湿。

是他的血。

陈东树他们察觉不对赶过来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头皮发麻。

“卧……卧槽,什么情况?打120啊卧槽!”

~

今晚似乎格外冷。

她抱住双膝,坐在医院手术室外面。

“蓁蓁。”童佳犹豫着喊她,“你别担心,医生刚刚说了,酒瓶子划得不深,陆执没有事的。”

宁蓁唇色苍白,轻轻摇了摇头。

她身上被汗浸湿,现在坐在外面,被风一吹,浑身冰凉。

没人能理解她那一刻的感受。

前世今生仿佛一瞬重合,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上辈子陆执的绝望。

他就是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怀里。

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一瞬间的事情,却能让人永世绝望。

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想起,上辈子那一刻陆执的表情。

他眼里漆黑,全然没有一点光彩。他的手指在颤|抖,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如绝望的困兽,永远也冲不破一个牢笼。

原来几个小时之前,她许的愿望那么可笑。

上辈子的陆执,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她刻在他的骨子里了,哪怕他最后白发苍苍,十九岁就死去的她,依然是他的魔障,是他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执念。

手术进行的时间不长,陆执需要缝针。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摘下口罩:“病人没事了,只是血流的有点多,我们缝了针,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谁叫宁蓁?”

宁蓁站起来,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心里叹息,这些个年轻人呀,他想让小姑娘放松下来,温和道:“哈哈哈你别紧张,他没事,只是想见见你。他没大碍,你去看看他吧。”

医生哼着歌走了,现在的小年轻哟,怎么谈个恋爱都这么疯狂的。

隔着一扇门,她的手紧了紧。纷乱的记忆,冲击着脑海,她头隐隐作疼。

想起季菲之前给她说的话——你知道陆执为什么被赶出陆家吗?秋灵怀了他爸爸的孩子,他亲手杀了那个孩子,让秋灵流产了。很有趣是不是?如果那不是个胚胎,那陆执就是杀人犯,杀人犯啊哈哈哈,他是杀人犯你还敢喜欢吗?你不敢,可是我敢,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推开那扇门,少年的目光看过来。

他眸子漆黑,深不见底。

“宁蓁。”少年开口。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白色床单下,他抓住床上的手青筋鼓起。他不确定季菲对宁蓁说了什么,但强烈的直觉昭示,她知道了他离开陆家的原因。

秋灵的孩子没了,陆明江和他闹僵,十六岁的少年,孤身一人,去了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放逐自己。

少女小脸苍白,黑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咬牙,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你别怕我。”

过了一会儿,他见她不答,又补充道:“还有,不许和我说分手。”

那语气冷硬而霸道。

不许说,真的别说。你自己答应过的,不会轻易抛弃我。

宁蓁叹口气,走过去站在他的床边。

现在凌晨一点了,外面呼呼吹着风。窗户却开了一条缝,少年黑色的额发被风轻轻吹动。

他强制让医生开窗,让他此刻清醒一点。

宁蓁先去把窗户关上,又走回他的身边。

他的表情瞬息万变,短短半分钟,他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很多东西。

要是她真的提出分开,他就……

他那目光似一头恶狠狠又担惊受怕的小狼。

她干脆坐在他身边,直视他的眼睛,在他呆怔的目光中。

她弯了弯眼睛:“嗯,陆执。”她轻声道,“我们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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