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呆呆坐在台阶跟前许久,都觉得这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和个离,小妾和子女都跟着一起没了。

假的。

一定是假的。

他又不死心的进了另一边妾侍住的院子。

刚一进去,就直面了人生大刺激。

昏暗的灯光下,院子里空无一人,走廊处却正站着个穿白衣的女人。

长发,看不清脸,一身白衣,一阵风吹过,凉意嗖嗖嗖的爬上了纪老爷脖颈。

他一双眼圆睁,吓得话都说不出口。

“你、你、你……”

不至于这么悲催吧。

人一走鬼就出来了?

白衣女鬼飘一般的慢吞吞走上前,一路到了僵硬着身子动弹不得的纪老爷面前,捂嘴一笑:

“老爷,您回来了。”

纪老爷:“……”

他愣了半响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一个妾侍。

“你……你叫什么来着?”

“老爷酒还没醒呢吧?妾是如儿啊。”

是的,留下来的这位独苗苗正是如姨娘。

知道其他的竞争对手都傻的要跟着夫人走时,她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们都走了,后院里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

如姨娘简直恨不得放鞭炮欢送那些妾侍,等着她们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梳妆打扮,在脸上扑上白白的粉,头发放下来,换上自己最好布料做的衣裳。

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就立刻出来了。

不过因为她身边伺候的丫头都被纪夫人带走了,也没个丫头使唤,就没带着灯笼。

于是纪老爷乍一看,跟看见女鬼没什么两样。

如儿……

纪老爷回忆了半天,想起来了。

是那个没什么才艺的。

他之前是看到鬼的惊吓,后来是见到留下来妾侍的惊喜,等想起来如姨娘是谁后,这些惊喜就变成了无趣。

一个他早就不喜欢的女人留下来有什么可高兴的。

再加上对方这一身实在是渗人,那脸在月色下白的太吓人,这整个院子也没个旁人,纪老爷实在是心里发虚。

若是个美人,他还不介意再聊两句。

但换成这个如儿……

算了吧。

如姨娘没察觉到纪老爷的嫌弃,还在那柔柔弱弱的试图上眼药:“姐妹们也是的,竟然与夫人一道走了,老爷,妾不一样,妾……”

纪老爷:“……你还不如和她们一起走。”

专门守在这吓唬他呢?

如姨娘脸上的笑容不可置信僵住:“老爷?”

老爷并不想搭理她。

甚至还想把她打包送给纪夫人。

留也不留个好看的。

真是的。

他也没去看如姨娘那一脸“你怎么可以对如此情深义重的我说出这样无情的话”,直接就出了院子。

他发现,纪夫人不光把妾侍儿女带走了。

而且连这两个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小厮都跟着一起不见了。

纪老爷一时有些发晕,疑心自己怕不是其实在做梦,晃晃悠悠出去,到了主院里,扯着一个小厮就问:

“你说,怎么回事?我那些妾侍真的都跟着夫人走了??她们凭什么走,她们可是我的妾侍!!!”

小厮丫头们早在看到他脚步虚浮进来时就满脸欲言又止,现在被发问,也只能战战兢兢回答:

“回老爷,姨娘们……说是要带发修行,就跟着夫人一道走了。”

“带发修行?谁准她们带发修行的?!!”

眼见老爷暴怒,小厮们有苦难言。

那些姨娘们的确是老爷的妾侍,可人家是正儿八经来做姨娘的,又没有签卖身契。

夫把妾送人可以,可若是妾要遁入空门,那做丈夫的也不能拦着人家啊。

他们心里门清,可看纪老爷一副气的要打人的模样,到底还是没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沉默着静静听纪老爷骂人。

纪老爷骂了半响,才算是缓过劲来,酒劲醒了大半,脑子也开始回归智商。

“那那些下人呢?他们也带发修行?”

“那些都是夫人买来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夫人说,都是伺候惯了的老人,离了也不顺手,就一道带走了,夫人还说、还说……”

见小厮结结巴巴,纪老爷一脚踹过去:“说话就好好说!!她还说什么了?!!”

那小厮被踹到地上也不敢起身,只能这么跪在地上回话:“夫人还说,反□□中这十几年买来的下人都是花的她的嫁妆银子,她带走也顺理成章,若是老爷觉得亏了,可以寻去周家,夫人自回按照那些下人的身价给银子。”

纪老爷差点没给气懵了。

他一个侯府嫡长子,难道还差那点银子吗?纪夫人这是成心恶心他呢。

眼见他气的又到处踹人,被踹的下人们也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叫苦。

自己怎么就没那个运气被夫人带走呢。

侯府是说出去好听,可以前府中还有夫人照管着,如今夫人走了,只剩下个老爷,还不定以后要怎么折腾呢。

纪老爷发泄完了,又想起来自己那些庶子庶女们了。

“不对,不对,她们带发修行还说的过去,那我那些儿女呢??他们可是老子生的,夫人凭什么带走他们!!”

小厮满脸苦色:“老爷,哥儿和姑娘们不是跟着夫人走的,是跟着、跟着大哥儿走的。”

一提起纪长衍,纪老爷脸上就是一僵,对这个长子的惧怕让他生气都生的不是很有底气。

“纪长衍他凭什么带走弟弟妹妹?那都是老子的种!!不孝子!!真是不孝子!!我要去顺天府,我要告他去!!”

小厮还是小心翼翼的。

“大哥儿走前吩咐了,说老爷若是想告尽管去告,等到他挨完了不孝罪的五十板,必定会来好好孝敬老爷。”

这个孝敬到底是威胁还是好意,谁都听的出来。

纪老爷被吓住了。

父是可以告子的,但本朝律法,若是父母都告子不孝,那就要压入牢狱,最低也是个流放。

但若是只有一方告状,另一方否认不孝一事,那也打五十大板,这五十大板有个别称,叫一别板。

意思是说如果打完五十大板被打的能挺住活下来,告状的父或者母与孩子的法律亲属关系就会解除,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纪老爷倒是对以后没瓜葛这件事不怎么在意,他主要是怕如果纪长衍活下来了会不会报复他。

虽然说纪长衍是个病秧子,看着也不像是能撑得过五十板子的样子。

但什么事放到纪长衍身上那都不能用一般情况来对待。

万一要是纪长衍真的记恨他报复,那他岂不是要凉。

纪老爷吭哧两下,到底还是没胆子这么干。

“他们不孝顺,难道我这个当亲爹的还会去逼着他们去死吗?罢了罢了,走就走。”

他还年轻,以后生几个孩子没有,不差这十几二十个。

对了,他的孩子一共多少个来着?

纪老爷自己说服了自己,都要准备出去了,到底还是不死心的回来问小厮:“爷那些妾侍当真都走了?就没剩下几个?”

他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是未来侯爷,又温柔多情,不至于真的都跟着夫人走了吧?

小厮听到这个问题,松了口气:“自然不是都走了,还有位如姨娘留在院中,就专等着老爷回来呢。”

纪老爷已经见过如姨娘了,印象还不是很好,听到这也没多高兴,只接着问:“除了她呢?”

除了她,那就没有了。

纪老爷:“……”

他心中愤愤不已,觉得纪夫人果然不是良人。

和离就和离,还把长得好看的妾侍都带走了,只给他剩下了个歪瓜裂枣。

纪长衍就更加过分,连他的子女都一道带走。

最可恶的是,那些妾侍,和他的子女,竟然也特么的愿意跟着走。

纪老爷委屈不已,觉得自己宛如被全世界抛弃。

一个人走在比往日空荡了不少的府中,心中满是不平。

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夫人和离,妾侍和儿女都跟着一起走对他来说代表了什么。

直到老侯爷拿着大棍子满院子追打他。

一边打,还一边骂:

“你是想气死我啊!!你是想气死我啊!!!逆子啊!!逆子!!!”

纪老爷熟练跑路,还觉得非常委屈的一边跑一边辩解:“父亲你责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非要和离,你要怪就怪夫人啊!!”

见他到了这种时候都没意识到纪夫人带走妾侍与子女代表着什么,老侯爷差点没气死,按住纪老爷,破口大骂:

“蠢材!!你这个蠢材!!!”

“和离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如今你夫人她和离,你的妾侍和那些庶子庶女宁愿跟着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的主母也不留下跟着你,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纪老爷:“代表他们狼心狗肺?”

老侯爷:“……”

他知道这个儿子蠢,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蠢。

“我打死你个蠢货!!!”

“侯府的名声算是被你一个人毁了个干净!!你别跑!!给老子回来!!!”

哪怕纪老爷逃过了老侯爷的殴打,也还是没能逃过全京城的风向。

这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就连纪夫人的亲哥哥周大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和离这种事,除了冲动行事的,在开始做之前,总是要告知一下娘家人的。

夫妻和离,无论缘由,一向都是女方饱受指责,毕竟这世道对做妻子的总是要求良多,又是要贤妻良母,又是要孝顺公婆,又是要相夫教子。

不能吃醋要大度,对庶出子女要当做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丈夫就算是纳一百来个妾侍也要温柔笑着照顾好她们,但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能与任何外男有肢体接触。

反观做丈夫的,却没什么条令法规。

夫妻和离后,只要男方在外面说一两句女方坏话,女方下半辈子就要一直忍受着旁人指指点点。

相反,女方不能说男方坏话,这就是世人的奇怪之处了,明明和离了,可若是女方说了男方什么,那落到一些人眼里,就又是不守妇道。

纪夫人自是可以不在意这些,但纪长泽与纪长衍却不会任由她落到那种下场。

凭什么她辛苦操劳侯府这么久,一直帮纪老爷照管妾侍,儿女,最后还要遭人非议?

既然世人愿以舆论去困住和离女子,那这股舆论就是可控的。

纪长泽十分确信周家会是纪夫人的可靠后盾。

纪夫人在娘家被称为三娘,未出嫁前,家里的长辈就一直这么喊她。

她上面有两个庶出姐姐,那两个妾侍都是老实的,也一直很奉承周母,连带着那两个庶出姐姐都捧着周三娘。

再加上周大人这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周三娘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在夫家日子过得不顺心一直是周大人的心病,偏偏纪老爷干的那些事虽然让一些人瞧不起,但要是认真来算,旁人也只会说一句“男人嘛,正常的”。

他不能为妹妹撑腰,只能让周夫人多多去看望来往。

于是之前周三娘回家来,道有事要和家里人商量,又等着全家人到齐后语气平淡说要和离时,周大人第一个赞成。

“早就该和离了,无事,妹妹回家来,你若是想要再嫁,我们就好好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若是不想嫁人了,我养你一辈子,咱们还像是你未出嫁时一样。”

他是这么说的。

周夫人也赶忙点头附和:“是啊,妹妹不必有顾忌,我平日里一个人还总闲得慌,若是你能家来,咱们姑嫂一道,也热闹。”

周老大人一时没言语。

他骨子里还是这个朝代的男人,觉得和离丢人,但女儿也是亲生女儿。

三娘一向乖巧,若不是不能再忍受下去,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于是沉默了一会,他也点头:“既在他家过得不好,那就回来吧,家里总是有你一口饭吃的,不必受他们的闲气。”

这话瞧着平淡,但在这样的时代,作为一个要脸要名声的读书人,愿意接纳女儿和离回家,这已经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了。

最要面子的周老大人一同意,原本还努力让自己表情平淡的周三娘眼眶立刻泛红了。

她最清楚父亲如何要面子,但他到底还是疼爱她的,在面子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女儿。

老夫人了解女儿,知晓她之前一直死撑着是为了什么,问她:“那长衍呢?侯府愿意给你?”

纪长衍已经不小了,若不是早些年身子弱,他早就成家了。

这样一个年纪不小,以前还一路考到殿试的嫡长子,侯府如何愿意放手。

周三娘一如既往地轻声说:“长衍跟我走,长泽也是,他们都愿意和我一道。”

周家人都知道纪长泽。

之前除了周夫人,其他人对纪长泽也只有一个印象。

那是三娘养在膝下的一个庶子,三娘当做亲生孩子来养着的。

等周百岁被治好了结巴,周夫人再回来如此如此一说,周家人也都知道了,这个长泽是个有本事的,性子也好,也知道记恩。

他们心底本就满意这个孩子,如今知晓他愿意不要侯府权势跟着嫡母一道走,心中更加欣慰。

周老大人盖章:“既然长泽愿意跟着你一道,那等着他来了,就是咱们周府的少爷。”

一方面是从小被三娘养大。

一方面对百岁又有治病的恩情。

再当个庶子对待就不合适了。

周夫人一听就一喜:“那可是好了,百岁天天嚷嚷着要和他九哥哥玩呢,如今长泽成了咱们周府的孩子,百岁可要是最高兴的一个了。”

“还有长衍,长衍当初可是一路顺顺当当考到殿试去的,只是身体不好才只能回家养病,如今他的病有长泽在,也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周家还能出个状元。”

周家三言两语便将这件事定了下来,老夫人安抚的拍拍女儿的手:

“这也是咱们周家占便宜了,平白得了两个好孩子在身边,说起来倒是要谢谢侯府那边。”

谢什么,自然是谢纪老爷对妻儿不好,如今让他们周家得了个大便宜了。

从此,纪夫人便又是周三娘了。

对于这件事,周大人是最为热情的,他生怕妹妹回家来会觉得不自在,紧赶慢赶的,亲自为两个侄儿挑选出了院子。

周家虽然是清流,到底也没侯府富贵,选好了院子,他又是亲自带人去买家具,又是让下人去打扫,周夫人也是忙里忙外,带着一些丫头布置。

他们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布置院子,竟也快的很,一个白天,给妹妹和两个侄儿住的三个院落就都收拾妥当了。

周大人为此心底很是好受了一些,觉得自己可算是为妹妹做点事了。

他也知晓家里有个和离回来的女子在外面会被人家指指点点,但他有心理准备。

不就是让人家笑话两句吗?

那些为了面子,让家里女儿在夫家活生生吃苦受罪的才是蠢人。

为了一点名声,连亲人的性命都不顾了。

等着妹妹回来,就算是旁人嗤笑,他也照常疼爱妹妹,他们周家的事,要别人说嘴干什么。

抱着如此想法,周大人下朝回来后就一直等。

等了又等,硬是没等来时,又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一会一问:“不会是侯府不放人吧?”

虽然和离听上去是和平分手,但周家人怎么可能不愤怒纪老爷娶了他们家的姑娘却不对着她好。

真要和离,以前就应该放走她的。

现在三娘不年轻了,也帮着他把那些庶子庶女照看长大了。

纪老爷定然是觉得用不上她了,这才要答应和离。

虽说三娘和离是自己想和,但这也不妨碍周家人厌恶痛恨卸磨杀驴的纪老爷。

现在意识到对方可能会不放人,那也要骂。

反正对他们家姑娘就要骂。

“他们是不是不让孩子们走?真是无耻,那两个孩子长那么大,不都是妹妹在照管吗?那个家伙只会在外面花天酒地,他有什么脸面要孩子,家里有了夫人不算还要纳妾,呸!色.欲熏心,无耻下流!”

“咳咳咳……”

同样坐着等的周夫人干咳几声。

周大人这才想起来自己亲爹也有两个妾,他一僵,赶紧转移话题:“我已经让人把妹妹与长衍长泽要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单子在这里,父亲母亲可看看还要添置一些什么。”

掏出放在袖子里的单子恭敬交给二老后,就站在一边等着。

周老大人与老夫人过了一遍,没挑出什么毛病。

老夫人道:“院子可是挑的大的?长衍与长泽眼看着也要成亲,只要个小院子可不行。”

周大人自信一笑,他办事一向稳重,怎么会不考虑到这方面呢。

“母亲放心,儿子挑选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茬,特地选的大院子,绝对住得下。”

如此自信一说完,跟周大人一起长大,被他派出去守着门口的小厮小跑着进来,说:“三姑娘带着少爷们回来了。”

周大人也没在意“少爷们”这个称呼。

长泽和长衍,可不是少爷们吗?

“快!快请!”

小厮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主子:“大人,少爷们……有点多……”

周大人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有点多是几个意思,少爷们还能多吗?

“三娘还带了别的庶子回来?”

小厮犹犹豫豫点头。

上方的老夫人一下子就笑了。

“好,好,那说明我们三娘做主母做的好,不然庶子怎么会愿意跟着回来,好,把少爷们迎进来。”

周家人俱都笑容满面。

周三娘能把庶子带回来,本身就说明了这场和离中她不是过错方。

若是她对庶子不好,庶子怎么会愿意跟着一道回来。

再四舍五入一下。

若是纪老爷足够好,他的亲生孩子们怎么会愿意跟着嫡母走。

这些多出来的庶子绝对是惊喜。

还是个大惊喜。

怀揣着一种“我女儿/妹妹/小姑子就是厉害,和离还能把庶子当成惊喜带回来”的莫名自豪,周家上下都十分放松。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小厮领进来一二三四……十一十二……二十一个少年郎。

周家人:“……”

他们都愣愣的看着面前这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要盛满整个大厅的二十几个少年。

纪长泽站在最前面,特别麻利的跪下:“晚辈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见礼。”

他一跪下,剩下的那些庶子们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也都跟着一起跪。

“晚辈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见礼。”

就算是周老大人,都被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外孙的场面给震懵了。

周夫人也愣了半天,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黑压压一片少年。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在侯府中十分得人尊敬,那些妾侍们都争先恐后的讨好。

但她没想到,小姑子和离,居然能带回来这么多庶子。

何止是她没想到,其余周家人也都陷入到了懵逼中。

周大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得了,房子不够住啊。

然后他们就从纪长泽口中得知了,纪夫人不光把庶子带走了,庶女也没落下。

最离谱的是,小妾们也都自愿跟着她走了。

纪长泽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的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母亲与诸位姨娘决心带发修行,大哥与外孙在外面有些产业,便选中了一园子给母亲修行,母亲那边还没安稳下来,便让外孙先带着兄弟们拜见一下长辈。”

“之后我们也要去另一处园子,安心念书,准备备考明年科举。”

周家人:“……”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娘把妾侍也带走了??”

“是,许是在府中相处时,诸位姨娘便有些仰慕母亲,一听说母亲要离开侯府,便哭求母亲带上她们,母亲也是心软,不忍心她们如此难过,就带着一道走了。”

周家人:“……”

好家伙。

纪老爷那是得多残暴,才能自己的妾侍宁愿跟着主母走都不跟着他。

周夫人愣了半天才从震惊中找回了语言能力,略有些神情恍惚的问:“那、那你母亲她们在院子里也没个照应,不如我派一些丫头过去伺候?”

就算是带发修行,周家也不可能让女儿一个人做饭洗衣了。

纪长泽早就料到这一出,不然也不会撺掇着周三娘把丫头小厮都带走了。

他回道:“从前伺候母亲与诸位姨娘,还有兄弟姐妹们的下人也都愿意跟着一道走,母亲便把他们也带上了。”

“两处院子里都有人照料,舅母不必担心。”

周家人再次:“……”

连下人都走了。

这哪里是和离。

这根本就是搬走了整个侯府吧。

搬的还是名义上纪老爷的人。

关键这些人还特别愿意跟着周三娘走。

这要是传出去,纪老爷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他们自从得知姑娘要和离,在心底一直存在着的对纪老爷仇恨,对侯府的悲愤,一下子就没了。

从前觉得是纪老爷捅了一刀他们家三娘,自然是该悲愤的。

结果现在瞧着,这哪里是纪老爷捅刀周三娘,周三娘都快把他划拉成片片了。

周大人的嘴角翘起来又努力藏下去:“咳……那这……你父亲也愿意?”

“姨娘们是自行想要带发修行,兄弟姐妹们也是自愿想与大哥自出一脉,下人们是母亲买回府,父亲不愿,也没什么妨碍。”

纪长泽他就差没说纪老爷气得要死偏偏就是拿他们没办法了。

周大人差点没笑出声了。

“那还真是让人开心……不是,令人同情啊。”

周老大人倒是想的更清楚通透一些。

虽然这样做很解气,但要养活妾侍下人和庶子庶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母亲刚刚出来,怕是手里的钱不够,一会回去时,帮我带一些银钱给你母亲。”

纪长泽摇头:“外祖父不必拿银钱,我与大哥在外的那些产业已是足够了,等到明年,我们这些兄弟考上功名,身上有了俸米,也是宽松一些。”

“至于姐妹们的嫁妆,姨娘们都有体己,也都会一些绣活,不必母亲操心的。”

说白了,就算是在侯府中,那些不被纪老爷重视的庶女们出嫁也是没多少嫁妆的。

反而是出了侯府,那些姨娘有的会做针线活,有的会盘账,有的会抄书,没了纪老爷挡着,她们想要挣大钱自然有难度,但若是想要挣份普通人家的嫁妆出来还是可以的。

总比着被纪老爷嫁给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强。

至于这些庶子们。

纪长衍已经在按照纪长泽给的图纸建造房间了,一人一间,每天定时学习,学习六天休息一天,等到基础打好了,就都送去书院上学去。

以前收拢人心都是纪长泽的活,这次有了个纪长衍,可算是能清闲一点了。

纪长衍这人做事狠绝,心思很深,但好消息是他对自己在乎的人可以付出一切也要为对方铺路。

对于这些庶弟来说,坏消息是这个大哥目前只在乎母亲和纪长泽。

这些性子软弱的庶弟们落到他手里,这辈子自然会有个锦绣前程,但同样的,一辈子也只会唯大哥马首是瞻。

当然了,纪长衍也不会闲的没事干把底下弟弟们丢出去喂狼,反正在纪长衍手底下总比跟着纪老爷浑浑噩噩一辈子当个废人强。

纪长泽作为纪长衍认定为亲人的弟弟,他都不用怎么努力,纪长衍都会各种谋划为这个弟弟铺好路,让他半点不吃苦的走上一条星光大道。

他躺的很舒服。

“今日是晚辈带着兄弟们前来拜见,等到母亲那边收拾妥当了,自会带着姐妹们来见过长辈。”

周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这不光一下子多了二十一个男丁晚辈,还即将要多十几个姑娘晚辈。

纪老爷还挺能生。

原本还满是忧虑的周老大人与老夫人脸上的皱纹笑了满脸。

那个对他们女儿不好的混账是侯府嫡长子又如何,生了一大堆,最后还不是全都便宜了他们周家。

而且名义上是他们家的孩子不说,这一个个都长得挺大了,还不用他们花钱养。

而且和离带走妾侍庶子庶女甚至是下人,旁人可不会说是那些人脑子抽了跟着没什么关系的主母走。

他们只会说,周家三娘为人和善,待人以诚,性子温柔,反正就是什么好词都会堆到她身上去。

不然那些人为什么要跟着她走呢?

还不是因为她太好了!

纪老爷就完全相反了。

他的妾侍,他的子女为什么不要他?

侯府嫡长子,怎么看着留在侯府都比跟着主母走强。

但偏偏他们都留下来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人太垃圾!

垃圾到自己的妾和子女都不能忍受。

再加上他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被这件事再一盖。

可不就要臭大街了吗?

周老大人笑出个牙豁子。

臭的好。

臭的好啊。

那个家伙名声越差,他们家三娘的名声就越好,日子就越过得顺心。

照着这么发展下去,这一次和离三娘不光不会名声受损,反而还会名声大好。

日后赏花,宴会,旁人都会邀请她,那么爱热闹的姑娘,以后也不会无趣了。

周大人倒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在他的印象里,妹妹是个非常温柔的性子,旁人凶她,她都不知道要生气。

因此在知晓她要和离时,周大人满脑子都是纪老爷如何如何欺辱了他妹妹,三娘这才忍无可忍。

他心疼的不得了,心肝都在抽抽,偏偏又为了名声不能做什么,他要是真的打了这个前妹夫,妹妹的名声也跟着毁。

如今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和离这件事,不是妹妹被纪老爷欺负。

而是她吊打纪老爷。

硬生生靠一己之力将对方净身出户。

一时间周大人一会高兴,一会又茫然。

怎么妹妹出嫁前他没发现,三娘这居然还是个狼灭。

京城消息传得飞快。

有人来问周大人,他就总能想到一堆侄儿们过来请安的盛状。

他其实自己还有点梦幻感,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一边淡淡的骄傲,一边在脸上露出谦虚神情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些孩子还去我府上请安了,都毕恭毕敬的喊我舅舅,瞧着都是懂礼的好孩子。”

孩子是好的,他们丢弃的父亲自然是个辣鸡了。

同僚很好地get到了这一点,又聊了几句,就去到处传八卦去了。

不夸张的,整个京城都因为这件“夫妻和离,妾侍与庶出子女自愿跟妻走”的大新闻轰动了。

现在聊八卦,不对纪老爷进行几句道德批判,以及向往一下周三娘此人该是如何风采,都不好意思加入进去。

说起纪老爷都是:“啊,就是那个夫人和他和离,妾侍和庶出子女宁愿跟着夫人走也不跟他的人啊,听说他的嫡长子带着底下的庶出弟弟们自成一支了。”

“他啊,我知道他,他家夫人的确是个不错的,他不行,人品太差。”

一觉醒来,外面全都是批判自己的纪老爷:“……”

他简直难以置信外面那些人居然这么无脑批评自己,一.夜之间,好像全世界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不,不对,不是的,他还是侯府嫡长子,未来的侯府,他才不是那个被抛弃的。

然后纪老爷就得知,老侯爷火急火燎千挑万选了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妾侍,一天都没等的抬进了府。

妾侍进门后,老侯爷一直在妾侍屋里就没出来过。

据他说,他要努力一把,再生个二胎继承侯府。

这就是俗称的大号废了,小号再来。

纪老爷:“……”

这下他是真的被全世界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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