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图上看去,港区六本木五丁目12-6号,位于六本木的边缘地带,紧邻麻布十番。MT公馆是以前东京很常见的、外墙涂成白色的公寓楼,非常雅致漂亮。

我在六本木站下了地铁,按照地图的指示,沿街找寻。

说实话,我心里对美枝子是既羡慕又嫉妒,这一带可是所有女人都憧憬的理想居住地。然而,当那栋MT公馆的西班牙风格白色外墙,最终出现在我的面前时,这种艳羡之情,立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美枝子是牺牲了我,才得到麻雀变凤風的机会的。

我是下班以后过来的,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街灯亮起,但行人的神色却看不分明。在这里碰上美枝子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在公馆大厅,确认了一下二〇二号信箱上写的名字,确实是小林美枝子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大厅里没有摆放雕塑,一切都一览无余,可以看到内侧的电梯入口。和我家附近的那栋高级公寓一样,这里也没有乱七八糟地停放着婴儿车,或儿童自行车什么的。

MT公馆正对着一条直通滨松町方向的、有四条车道的宽阔马路。马路对面,有一家老式咖啡馆。咖啡馆里灯光昏暗,一半以上的空间,被游戏机占据着,退色的厚窗帘被拉开来,束在一侧。

店里客人很少,可以随便坐。我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美枝子的房间。我紧紧地盯着MT公馆二楼的窗户,但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室内的样子。窗户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下半部分是磨砂玻璃,而且,所有窗户都被窗帘遮挡了大半。

自打那天以后,每天下了班,来这家店坐坐,便成了我的例行功课。我还不知道哪个是二〇二号房间,必须先找准目标才行。我只能耐心地等待,看美枝子会从哪个窗户露个头。确定了哪个是她家之后,我就可以一直监视下去,总有一天,须贺野民男也会在那扇窗户后面现身。然后,我就跟在他后面,找到他家,诱惑他,把他搞腾到手。这就是我的复仇计划。

窗户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而且,要是趁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来的话,多数窗户的窗帘是拉开的。尽管如此,肉眼还是很难看清楚,窗户以内的情景。中间的马路太宽,咖啡馆离那个楼,又实在太远了。

现在是夏天,按理说,应该经常开窗通风才对。不过,这里是高级公寓,所以肯定每家都装了空调。我在这里监视了好几天,从来没见到二楼有哪家打开过窗户。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于是,我买了一个小型望远镜,每天拿到店里去监视,至于会不会引起店里人的怀疑,我已经管不了了。我坐在背对服务生聚集的吧台一侧,靠着窗户的座位上,透过望远镜,密切注视着对面公寓的二楼,无论刮风下雨,没有一天间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十天,我看到美枝子在窗边出现了!……

大眼睛,有点儿矮又有点儿宽的小鼻子,就是美枝子没错。此前,我一度怀疑,美枝子到底是不是住在这个楼里,现在我终于确认了,她就住在这里。真是太不容易了!……

也许是一个人在房间的缘故,美枝子把头发向后梳起,扎成马尾辫。她的样子看上去,没有多大变化,不过,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梳起来的程度了。

住在蒲田的时候,她还是短发,总是梳个飞机头。现在竟然扎起了马尾辫,在我到处寻觅她的行踪的时候,她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我如痴如醉地,透过望远镜盯着她看。这个望远镜的倍数,还是太小了,看得不太清楚,效果并不比用肉眼好很多。我也想拿个大型望远镜来监视,但那样的话,在这个店里,就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美枝子站在窗边的话,我就能看清楚她的脸,但要是她坐下的话,我就看不见了,因为我所在的店只有一层。也就是说,她要是不走到窗前,面对着我这边的话,从我这里就看不到她。而且,还必须是窗帘拉开的时候,我才能够看得见。

刚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美枝子,又再次站到了窗前,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下面。脸上那种紧绷的紧张表情,还和以前一样。

突然,她抬高视线,紧紧盯着我的方向,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以为她看见我了,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我很想把望远镜放下。不过,我在心里反复鼓励自己“混蛋,她在那边不可能看到我的”,坚持着继续监视。其实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我却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很快,美枝子移开了视线,并且立刻拉上了窗帘。

今天美枝子的登场时间,就到此结束了,我把望远镜放在桌子上。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她肯定是感受到,从这个方向,有双怀疑的眼睛,正在监视着她。大概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她真是个厉害的对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确定了美枝子房间的方位。今天看到了她的脸,让我士气大振。就这样继续监视下去的话,一定也能见到须贺野民男的。

我日复一日地蹲守在这家昏暗的咖啡馆里。刚来的那几天,可能因为是阴天,所以店里没有开冷气。后来店里的冷气有时开,有时不开。最后,店里每天都把冷气开得很大。我点的饮料也变成了冰咖啡或者可乐,热饮连想都不愿意想了。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七月已经结束了。

让我感到非常困惑的是,我已经监视了将近三个星期了,这期间,须贺野民男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一次都不来我眼前的从下公馆,说不定,他每天都来,只是我还没能锁定哪个是他。不管怎样,要看到美枝子和他在一起才算数,要是没亲眼看到的话,总觉得没有把握。我希望看到美枝子送他到楼下,或者他们俩一起站在窗前,这样我才能确定,哪个是我要找的男人。

美枝子似乎没有外出工作。我每天下班以后过来,都能发现她在屋里。透过窗帘,可以隐约看到屋里有人影晃动,天黑了屋里就会亮灯。美枝子现在,已经无须为钱操心,所以,自然也没必要再去工作了。

曾经有一个男人,引起了我的怀疑,我觉得他就是须贺野民男。这个男人个子不算太高,西装笔挺。他每次都坐出租车到楼下,我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我的第六感,发出了疑似猎物靠近的警报。

然而,我仍然没有抓到,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证据。我始终没有看到他和美枝子在一起的情景。每次看到他下了出租车,走进电梯入口,我就立刻牢牢盯住美枝子房间的窗户,希望能有所发现。但是,每次那扇窗户的窗帘,总是拉得很严实。

八月一日过去了,八月二日过去了,进入八月以来,乘出租车的男子都没有出现。我感到很悲哀,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再有两个多月,就是我三十岁的生日了。别的没结婚的女人,都忙着和恋人约会,结了婚的忙着相夫教子,经营自己的小日子,而我到现在还是单身,每天晚上带着望远镜,到这个昏暗的咖啡馆,坐在窗边监视别人的行踪。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呢?……

其实,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生活变成这个样子了?……

监视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没有信心。仅在下班之后过来,监视他们终究不够。说不定,他们都是下午幽会的。

对,可能真是这样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突然觉得,下午幽会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有权有势的男人,晚上总是有很多应酬,如果经常推掉应酬的话,就会被怀疑外面藏着女人。所以,和女人幽会的话,还是白天最方便。如果女方有自己的住处,也不用冒风险去宾馆开房了。况且,要是男方在公司身居高位,即使是工作时间,抽空偷偷地溜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甚至认真考虑过,要把现在的工作辞掉。我不知道还要再监视多久,才会有结果,这家咖啡店的店员,肯定也觉得我很奇怪吧。但是,周围没有其他咖啡馆能看到MT公馆了。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就此收手。

我做出了天大的牺牲,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在两个警察面前,我受尽了屈辱,出卖身体,从村井那里搞到情报,又被村井认识的那个奇怪男人,看到了裸体,还特意跑了一趟函馆。所以,我绝不甘心,就此放弃。

如果须贺野和美枝子,真的只在白天幽会的话,那么,现在的监视行动,再坚持几个月也是徒劳。可要是白天过来监视,我就只能把工作辞了。是辞掉工作,还是抽手不干了?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我应该选择哪个呢?……

我无法作出决断。对于现在的工作,我没有任何留恋,这个工作又不是非我莫属,一直做内线电话接线员,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本来就打算,一结婚就辞掉工作的,所以,现在就辞掉也没太大损失,何况还有半年的失业保险,可以保证生活无忧。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如果现在辞掉工作的话,那么,我因为美枝子而失去的东西,也未免太多太多了吧。

在我的犹豫不决中,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到了八月十日星期六。这一天,工作到中午就结束了。滨松町的其他很多公司,都实行了五天工作制,商业街上很安静。我百无聊赖地上了一辆空荡荡的电车,准备去六本木。心里已然没有任何期待与紧张,去六本木只是一种习惯而已,我的脚自然而然地会引领我,朝那个方向前进。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执念,真是太……太……太……太可怕了。

下了地铁,我沿着六本木的街道,向MT公馆走去。星期六的下午,街上有很多手挽手的情侣,与我擦肩而过,每当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我就会感到无比辛酸。

拐了几个弯之后,就来到那条一直通向滨松町方向的马路了。我―边走一边思考,从地图上看,这条路直通滨松町,所以要是打车的话,从公司到这里肯定很快。但是我一个女人,收入又微薄,实在舍不得打车,只能坐电车,中间还要倒好几次车。

从滨松町到六本木,没有直达的电车,需要绕很远的路,车票钱很贵,可能也不比打车便宜多少。现在的美枝子,肯定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想打车就能打车,肚子饿了的话,再高级的餐厅,也是说进就进。想到这里,我突然很想哭,连几百日元都要精打细算的我,和美枝子比起来,差距简直也太大了。混蛋,这个世界果然很残酷啊!……

今天上午一直是阴天,下午开始放晴。我只是走走路,就已经汗流浃背了。我觉得一低头,自己就会哭出来。于是,我抬起脸,就在这个时候……

我看到前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对情侣,向我这边走来。由于太过紧张,仿佛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男人穿着白衬衫,右臂上搭着一件发白的西服上衣。他戴着墨镜,不过我能认出,他就是那个出租车男子。

他旁边的女人,也戴着墨镜,身材瘦小,白色的裙子下面,露出纤长的双腿。她走得很快,离我越来越近了。现在离我只有五十多米了。那个女人是美枝子!……我绝不会认错。美枝子戴着墨镜,迈着她独有的急匆匆的步伐,向我走来。

她还没有看见我。当然,她要是看见我的话,一切都完了。我急忙胞进左边的胡同里,胡同的一侧,有一栋古老的建筑,后门的卷帘门是放下的。我的后背紧贴着大门,藏身在门柱后面。我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扑通、扑通跳动着,不光心脏,太阳穴处的血管,也激烈地跳个不停。我默默祈祷,那两个人,可千万别拐进这条胡同里来。

从楼与楼的缝隙之间,我只能隐约看到,美枝子和那个男人肩并肩,一路欢声笑语地,走过那条洒满阳光的大马路。那个男人亲热地凑近美枝子的脸,好像正在热烈地说着什么悄悄话。

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暂时松了口气。

渴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我蹑手蹑脚地从柱子背后绕出来,走到与马路相接的胡同口,紧靠着墙壁,悄悄探头査看马路的一侧,我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背影。

他们俩好像要去地铁六本木站。周六大街上人很多,这可帮了我的大忙。我小心翼翼地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们俩都戴着墨镜,可是我却连一点儿变装的准备都没有。如果离得太近,美枝子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我。所以,我不得不加倍小心。仔细想想,进行这种跟踪活动时,暴露身份的危险确实不小。我却一点儿没做准备,真是笨死个人儿了。

美枝子依偎在须贺野的肩头,一副无忧无虑、小鸟依人的样子。我看了看表,刚过三点,还是大白天。我拼命忍住心头的怒火。

值得庆幸的是,美枝子现在正沉醉于幸福之中,无暇他顾。要知道,她可是那种直觉超级灵敏的女人,连远处望远镜另一端的可疑视线,她都能够感觉到。

他们走到路口,站在便道上,等待信号灯变绿。我也躲在人群之后,屏息等待着。

信号灯绿了,他们穿过马路,走进一家书店。我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一根柱子背后等着。美枝子随手挑了三本女性杂志,扔在收银台上。男人掏出钱包付款。

他们拎着装书的袋子走出书店,穿过人流朝防卫厅的方向走去。然后,沿着楼梯,走入一栋建筑的地下。

我在便道上站了很长时间,确定他们俩没有再上来之后,也走进了那个地下入口。地下是个高档和式料理店,我看到小橱窗里,摆放的A套餐的标价,是一万五千日元。我又转向别处,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两层的咖啡馆,从那里,应该可以看到这个地下入口。而且,那个咖啡馆里,靠近玻璃窗的位置,正好是空的。我小跑了几步,趁信号灯闪烁,即将变红的时候,穿过了马路。

我找到座位,稍微用湿毛巾擦拭了一下汗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所以,也不能去洗手间补妆。

我点了冰咖啡,开始专心地等待。我想象着他们吃饭的情景,他们大概一边吃,一边打情骂俏,没准儿还时不时地碰个杯什么的。

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他们再次露面,我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已经从后门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肯定,他们已经走了。

正在我万分沮丧之时,他们又在楼梯上出现了,那个男人还搂着美枝子的肩膀。

我立刻拿起准备好的零钱和小票,起身付账。走出店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钟表,我居然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我跑下楼梯,站在大门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们正朝着“ALMOND”的方向走去。

他们再次穿过六本木十字路口,进了一家外墙涂成白色的美式风格快餐店。我穿过车道,站在对面的便道上,向这家店张望。他们坐在二楼靠窗户的座位,就在红色霓虹灯拼成的“Vanity”招牌下面。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在这个夏天周六的傍晚,我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那些比我年轻十来岁的姑娘们,身上的穿戴都比我高档很多,她们挽着男人的胳膊,从我眼前走过。这附近没有一家咖啡馆,可以让我监视到他们相对而坐的窗口。

我只能站在年轻情侶穿梭的便道一角,紧紧地盯住他们,现在除了耐心等待,没有任何办法。美枝子在喝一杯红色的饮料,但是,一点儿即将喝完的迹象也没有。他们的约会内容,还真是丰富。

他们俩在那家店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在我等得腰酸腿疼的时候,才终于从店里出来了,朝饭仓方向走去。我隔着车道,继续追踪。

他们拐进一个小胡同,我急忙穿过车道,幸好这时,一侧的车辆,都堵得死死的。

我不顾危险,强行从车流缝隙间飞速跑过,司机愤怒地按着喇叭,但我一心想着要追上那两个人,一点儿都没感到害怕。我唯一担心的是,可别让美枝子发现了啊。

小胡同里人也很多,只要他们继续这么走下去,跟踪也挺轻松的,不用担心被发现。只是每当美枝子,在精品店的橱窗前,驻足欣赏的时候,我就有些慌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最终他们走进一栋大楼,楼外的霓虹灯,闪烁着一家店的名字——“terburyHouse”。

我紧走几步,正好看到他们坐上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我走进大楼,想看看电梯停在哪一层。结果停在了五层。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肯定是在五层下的电梯。我看到楼层指示图上,标出五层有一个迪斯科舞厅。

我问旁边一个系着领结的门卫,如果要从五层下来,除了这个电梯,是否还有其他出口。他干脆地说“没有”,并告诉我,这个楼里,只有一个安全出口,但现在已经关闭了。所以,客人们必须从电梯或者楼梯下来,楼梯出口就在电梯出口旁边。也就是说,我只要看住这个大门就行了。

我又走回小胡同,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曾经注意到不远处,一家名叫“Saison”的小小咖啡馆。我沿着来路,往回走了一段,看见了这家店,门前有个写着“Saison”字样的荧光灯笼,我决定在这里监视他们。

这家老旧的咖啡馆,和六本木的风格很不相称,人造革的沙发破破烂烂,桌子上也满是划痕。但是,如果掀开被烟草熏黄的蕾丝窗帘的话,正好一眼就能看到那幢大楼的正门。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最多也就三十米左右。

我点了一杯冰咖啡,在喝之前,就已把数量正好的零钱准备好,摆在桌上的小票上。

又是漫长的等待。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店里客人流动很快,我来的时候,在店里的那些客人,已经全都走了。新客人进来坐坐也都走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感到屁股底下全是汗,湿乎乎的很难受。心情也越来越糟糕。但是,我还在咬牙坚持。

混蛋,他们出来了!……下台阶的时候,美枝子有些踉跄,步履不稳,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跳舞跳得太累了。她双手紧紧搂住须贺野的右臂,依偎得更紧了,她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冲旁人大声宣告,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权。

“你等着瞧吧!……”我在心里默念着。

我拿着零钱和小票站起身,但又立刻俯下身去,并且移动到对面的座位上。因为那两个人顺着小胡同,朝我这个方向走过来了。我放下窗帘,扭过脸静静地等待。隔着窗户,美枝子在距离我只有一、两米的地方,走了过去。然后,我站起来,走出了店门。

他们又往“ALMOND”所在的十字路口走去,还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橱窗。路上的人越来越多,醉汉也多了起来,有个喝得醉醺簾的路人,向我搭讪,我理也不理,丝毫没有停下跟踪的脚步。

他们俩搂搂抱抱地,走下地铁站的台阶。我急忙穿过人流,走到地铁站入口,向下一看,却发现长长的楼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应该刚刚转过楼梯拐弯处。

我踌踏再三,楼梯上人这么少,很有可能被发现吧。这时我想起美枝子曾经说过,她是近视眼。这也许是她的又一个谎言哦,不过,现在我可想不了那么多了,姑且就当她是近视眼好了。于是,我也悄悄地走下楼梯。

我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走到底层之时,看到他们正要进检票口,我在自动售票机狀硬币,买了最少区间的车票。

战战兢兢地走上站台,一辆银色的地铁刚好进站。车门打开,在确认他们上车之后,我自己也从另一个车门溜上了车,地铁里很挤,我在车厢里艰难地移动着,想走到能看见他们的地方。但是车里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找不到他们。我只能估摸着他们的大概位置,不断往那个方向靠拢。

突然,就在我背后。传来美枝子的声音“打车的话,路上会堵死人的!”沙哑的嗓音,粗俗的腔调,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吓了一跳,真没想到,美枝子居然就在我身后,而且,几乎是耳鬓厮磨的状态。

我以为她是在跟我讲话,不过她应该没有发现我,而是在和她旁边的男人说话。我居然一不小心,挤到他们身边了,现在再移动的话,反而更引人注目,我拼命地屏住呼吸,紧紧抓住吊环,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在说打车的事,本来他们是要打车的,但是周六晩上堵车很厉害,所以只能坐地铁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大概离六本木不远吧?……

我正寻思着,车到广尾站了,我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我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准备下车了。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我立刻转身,走下地铁,可当我看到眼前的站台的时候,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广尾站的站台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在这个空旷的站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两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虽然跟着他们下了车,但在那一瞬间,我实在很想再回到车上,坐到下一站再下车。美枝子只要回头看一眼,一切就都完了。身边连可以藏身的柱子都找不到。于是,我赶紧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不过,美枝子根本就没有任何觉察。她还沉醉在美酒和幸福之中呢。

走出地铁站,我发现广尾比六本木的人少多了。虽然街道上灯光昏暗,但我还是不敢跟踪得太近。

这里是安静的使馆区,越走人越少,他们俩的脚步声,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显而易见,他们的目的地,是须贺野的住处。对我来说,这个结果很理想。他们没有回到美枝子在六本木的公寓,而是去了须贺野在广尾的住处。我很快就能摸清楚,须贺野住在哪里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现在心里真是无比激动。

我也知道美枝子,为什么要住在六本木了,因为她的情人住在广尾,打车的话,很快就能到。即便是走路,也不算太远。

他们朝一栋看上去很髙档的公寓楼走去,公寓大门前有几级台阶,一层大厅灯火通明。

他们俩慢慢走上台阶,美枝子依然毫无昉备地,依偎在男人肩上,男人用身体挤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我躲在阴影处,瞅着他们步人电梯,然后飞跑到大门前面。门卫处放着一部红色的电话机,并没有人在。我推开玻璃门,跑到电梯前,紧紧盯着亮起的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上升,感到呼吸困难。

他们已经上电梯好一会儿了,但电梯仍然在往上走。五楼、六楼、七楼、八楼,数字不再变化了。原来是八楼啊!……

须贺野以前的公寓也在八楼。这个男人还真是喜欢八楼啊。我又到信箱处査看,果然发现那八〇三号的信箱上,赫然写着“须贺野”的名字。公司企画事业部企画室长——须贺野民男。

从其他住户的信箱上,我还知道了这栋公寓楼,叫做钻石公馆,地址是在港区南麻布五丁目4-51号,我终于找到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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