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前两天想给我哥打电话来着。”美枝子快言快语地说道,“他家住在高田马场那边。结果我一不留神,拨错号了,你也知道,我总是这么粗心大意的。我哥的电话是(二二〇)一〇九三,我肯定是拨成一〇九一或者一〇九二了,嗯,肯定是这样没错。然后吧,电话接通了之后,我张口就问:‘是老哥吧’,你猜怎么着,嘿!接电话那个人说:‘你找哥哥呀,有什么事找我不成吗’,简直莫名其妙。”

“啊?真的呀?”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禁向前探出身子。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后来我就问‘你是谁啊’。然后他说:‘你不就是打电话找男人玩儿吗,我都习惯了’什么什么的。你看,居然有这么过分的人!”

我心里有一个秘密,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听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光是听到她说的这些,就觉得无比刺激了。

“那个人认识你吗?”我尽可能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了一句。但我喉咙干涩,声音也有些许颤抖,不知道美枝子有没有听出来。

“怎么可能认识啊!根本就是陌生人。我就跟他说:‘抱歉,我打错了,我不认识你。’结果他问‘你有没有兴趣’,啊?你说什么有没有兴趣啊?我问他。然后他说的话就更恶心了。真不知道那家伙,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着。”

“他说什么了?”我越发有兴趣了。

“哎呀,你还问!就是很下流的话嘛。想想就讨厌死了,我还是不说好了。”

“说说嘛!……我好想知道。”我忽然来了兴致。

“他说‘你把手放在那里’之类的。”

“是这样啊。那你打电话的时候,大概是几点呀?”

“我想想啊……好像十一点多吧,大概就是半夜十二点左右的样子。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哥了,他说他的公寓附近,有好多怪里怪气的夜总会什么的。那些会员制度严格的同性恋夜总会呀,夜总会之类的,现在不都很常见吗?”

“啊……原来是这样,”

“喂,听你的口气,好像对这个有兴趣?”

“你说我对什么有兴趣?……同性恋吗?”

“嗯,就是同性恋呀,SM什么的啦。”

“才没有呢!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我哼笑了一声。

同性恋我是绝对不会尝试的。我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比同性恋、这些更加不道德。

我在一家位于滨松町商务街的公司当电话接线员,已经十年了。今年过了生日,就到三十岁了,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单身。

公司同事都觉得是因为我为人冷漠,眼光又高,才会一直是孤家寡人。其实,要论长相和气质,我自认为并不差。以前在路上走,还经常有星探过来搭讪,问我要不要做模特什么的。

而我这样的人,却藏着一个别人一听就会被吓一跳的惊天秘密:我痴迷于电话做爱。

以前我和一个男人,同居过一段时间,这段关系只维持了一年半就结束了。分手理由我也说不好,反正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还能找到更好的男人。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独自一人。但我的身体,却强烈地渴望男人。也许正因为这样,近一两年来,有越来越多的夜晚,要是听不到男人的声音,我就会银转反侧、孤枕难眠。和女性朋友聊天,虽然能暂时舒缓心中的抑郁,佴是毕竞作用有限。男性所特有的那种低沉声线,才是我真正想要听到的。

以前,我的朋友圈子里,也有不少年轻男性。晚上他们也经常给我打电话。但是,他们都不符合我心目中理想男性的标准。他们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一个比一个轻浮随便,还喜欢絮絮叨叨地讲别人的无聊八卦。他们的声音完全不能让我产生安心感,更别提会有什么化学反应了。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找女性朋友聊聊呢。

无论如何,我都想听到男性低沉的噪音。每当夜幕降临,我就开始闷闷不乐,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电话做爱。

在东京这个城市,电话不光可以播报时间、预报天气,还能提供其他很多种类的服务。只要你拨通相应的号码,就能听到作家朗读自己的作品、书籍宣传广告、英语对话、占卜、旅行指南、新闻播报、和尚念经……等等等等。这种电话服务,二十四小时全天不停。虽然听到的,大多是女性那种夹杂着叹息的声音,可要是仔细查找的话,男性的声音也能听到不少。有一段时间,我成了这种服务热线的热心听众,话筒里传来的男性声音,安抚了我寂寞的心灵。

然而,这种方法的作用也很有限。每晚听的都是一样的电话录音,一周之后我就腻味了。而且,尽管电话服务中女性的声音,都像丽香娃娃一样性感,但相比之下,男性的声音,却都过于一本正经。他们在潺潺流水或小鸟鸣叫的背景音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冗长的人生哲理,真不知道这种服务,到底针对的是什么样的顾客。

我希望对方也能听听我说话,双方有一些互动。而且,我还想偶尔说说带颜色的成人话题。

我越来越感到欲求不满,心中压抑多时的欲望,马上就要全面爆发了。就在这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进行一次冒险,我将要挑战的,是一件极其不道德、极其大胆的事情。

要是我没有天天收听电话服务,或者要是我做的,不是电话接线员这份工作的话,也许我根本不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不,即使我能想到,可能也没有勇气去实行。

仔细想想,电话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可思议。就拿东京来说,在这个人口密度极高的大城市中,每个人都是面目模糊的个体,就好像一具大象的尸体内部,密密麻麻的小蚂蚁一样。在这里,不管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电话这种小小的机器。而且,一想到我家这部电话,通过电话线和各地的电话连在一起,我就觉得真是太神奇了。

有些人像我一样,把电话放在床边,也有人安在一进门的地方。只要我用手边的这个小机器,随随便便地拨出一个号码,就能让东京某处的另一个电话响起来。

一般情况下,家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两个人初识之后,还要经过数次见面,关系逐渐变得亲密了,可能才有机会进入对方家中拜访,但使用电话的话,即使是刚刚认识,也可以轻易地把电话打到对方家里。

而且,在电话线遥远的另一端,一定存在着很多具有低沉声线的优秀男人,可惜在现实生活中我无缘认识。我开始意识到,要是不用电话,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好男人了;而如果用电话,我就可以变身为孩提时代幻想过的透明人,那么,无论对方是多么优秀的男人,我也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他的卧室了。

比如我现在胡乱拨一个号码,我家电话发出的信号,就会沿着那如同神经一般,遍布城市的电话线一路前进,瞬间穿山涉水,到达目的地,使某处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那里也许是某个大明星的卧室,也许是流氓或黑社会分子的巢穴,也许只是个平凡上班族的公寓。又或许接电话的人,是个像我一样睡不着觉、心情烦闷的家伙。

也许我的电话,会吵醒一个熟睡的人,那人会因为我的打扰而勃然大怒。但这也没关系,因为对方绝对不会知道我是谁。要是引起麻烦的话,立刻挂断就行了,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对方找不到我,也不能报复我。

我光这么想着,就感觉非常刺激,这个想法太具诱惑力了。我的独身生活一成不变、缺乏刺激,而我又感到强烈的欲求不满,所以,面对这样的诱惑,我只能缴械投降。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觉得再放荡的语言,我也能说得出口。反正也只限于这个场合。

我想象一个有着动人声音的男人接起电话,在我的勾引之下,也悄声说出一些挑逗性的话语,只是这么想想,就让我坐立难安了。我尝试着拿起话筒,手指伸向按键,身体激动得发抖。真是太刺激了……

我对初次冒险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对打电话,早已习以为常,虽说是同一件事,但深夜在自己的卧室打电话,和白天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果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手指哆嗦着,费了好大劲儿,才胡乱拨完一个号码,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响起了接线音。我右手的食指一直放在电话上,打算发觉事情不对就立刻挂断,真是没出息啊。心脏仿佛失去控制一样,剧烈地跳动着。虽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冒险,但在极度的恐惧与兴奋之下,我还是差点儿哭出声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提示音,我吓得瑟缩了一下,然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说:“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停机,请您确认号码是否正确,或者向査号台咨询后再拨。”

“怎么会这样啊!……”在少许失望之余,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概因为那个晚上的冒险,已经足够刺激,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我不甘寂寞的心灵,又开始蠢蠢欲动。在进行第二次尝试的时候,我居然能非常沉着地拨出号码了。还没等接线音响到第二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我在决定冒险之时,设想了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也想好了各种应对策略。首先,要是接电话的是女性,那就什么都不说,直接挂断就好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然后,如果接电话的虽然是个男的,却是那种很难上钩的麻烦人物的话,也要立刻挂断。再有就是如果碰上嗓音尖细、举止轻浮的人,也要马上挂断。然而,这次接电话的人,好像都不属于上面所说的任何一种。

“喂,您好,我是松浦。”听噪音是个男人,但语调却有一种少年特有的靑涩感觉。

我激烈的心跳,一下子平复了许多:“喂,现在你是一个人吗?”我问。

“是啊,我是一个人,您有什么事吗?”

“你一个人住?”

“是的。”

“你住公寓吗?”

“对。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的脑筋飞速运转,他要是一个人住公寓的话,那肯定不是髙中生了。

“你是大学生吗?”

“对。不过,您是哪一位啊?”

“我就不告诉你我是谁。我现在很无聊,能和你稍微聊一会儿吗?”

“嗯……那好吧。”

“你是哪个大学的?”

“我是C大学的。”

“哎哟哟,原来是C大学呀,是在御茶之水吧,”

“是的。”

“大学生活快乐吗?”

“一般。我现在还没什么感觉呢,我刚大一呢。”

“那你逛过土耳其浴之类的风俗店吗?”

“还没有。”

“你老家是哪儿的?”

“我老家在九州的都城。”

我一边说,一边想这都是什么啊,太没劲了吧。

就这样,我的胆子渐渐大起来了,后来又玩过好多次这种电话游戏。一开始,也可能是受工作的影响,有好多话说不出口,经常只是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挂断了。当然这期间,也有过几次不愉快的经历。

可是,我一直没碰到理想中的男性。有几个晚上,我感到尤其寂寞,特别想找个性感的男人聊一聊,于是就连续打上五、六个电话。但即使这样,也没找到想要的男人,我简直都快疯掉了。

我真想把电话砸了,再好好哭一场。这时我就悔恨自己,当初不该和男人同居什么的。要是根本不知道男人的好处,也许现在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不过,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一天晚上,我终于碰到了一个比较有感觉的男人。他低沉的噪音,听起来凶巴巴的,腔调流里流气,我虽然有点儿在意,可又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在纽约有一种新型的性交易。”那个男人说。

“每月交十几美元,就会有女人给你打三次那种电话。这个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啊。”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我以为你就是干那种事情的哩。我还想东京现在,这么与时俱进了啊。”

“不是那么回事了啦。”

“什么?……不是呀。你不是想跟我电话做爱呀?”

“才不是呢,怎么可能嘛。我只是很寂寞,想找个男人说说话而已。”

“别撒谎了!……你是饥渴了吧?”

我有些不高兴。要是有人当面跟我说这种话,我一定气死了。但又一想,现在对方是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说的,所以,不算侮辱我的人格。想到这里,我下定了决心。

“你说得没错。”我回应了一句。

令我惊异的是,话一出口,就感到一种强烈

的快感贯穿全身。我声音发颤,无法正常思考,就好像有根针,深深地刺入了我的大脑。

“你现在穿着什么?”那个男人问。

他的呼吸好像加快了。喘息声通过电话,直接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完全能感到他的急切,同时也能感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人家穿的是睡衣啦。求求你,别这么喘气,我受不了了。”我不由自主地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睡衣?……那下面穿的是睡裤?”

“不是了啦,人家下面只有睡衣的裙摆啦。”说着说着,我的身体因为快感,而慢慢震颤起来。

“那下面就只有内裤了?”

“没错。”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想藏也藏不住了。”

到现在为止,在我和男人交往的经历中,每次做爱我只能达到一次髙潮。不知为什么,达到髙潮之后,我就觉得这样可以了。但这次很不一样,从这个男人开始喘息,我就在一直努力配合他,到他高潮的时候,我自己已经高潮了两、三次,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比真实的性爱,刺激多了。

“真是太棒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我对他说,“你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事啊。”

“满足了吗?”

“非常满足。”

“我想见你。”

“那可不行。”我断然拒绝。

“见面的话,我会让你更舒服的。我有这个自信。”

“不行!……”

“混蛋,为什么不行啊?那你告诉我你的电话。”

“不行!……我会再打给你的。”

“真的?一定要打啊!”

“嗯,晚安。”我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又和这个男人,做了三、五次同样的事情。每次他追问我电话的时候,我都没有告诉他,就跟他说我还会打给他,然后直接挂断。

这个男人最合我的口味。除了他之外,我又找到了三个,只能算勉强合格,跟这个男人比还是差远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一共有了四个电话做爱的伴侣,我把他们的电话,都记在日记本里。这样一来,我手头也有一个隐秘的情人名册了。不能充分满足我的男人,是不会被记到这个名册里的,我会把他们的号码努力忘掉。

我把电话内容,也都写在日记里。并一边写,一边考虑下一次该用什么方法,勾引男人。

大概每隔一天,我就会享受一次这种电话游戏。这个秘密,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本来我也没有那么亲密的朋友。我只会对我的日记本,倾诉这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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